所有的地方他都找遍了,没有一个像顾宝儿一样的女人出现过;卫梓宥这里,他也派暗线盯了很久,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据暗线回报,此人几乎就是翰林院、卫府两边来回,另外去得最多的地方便是诗社和尚书府,他也派人查过,卫府没有适龄女子,诗社里本就是些文人学士,而尚书府除了顾南漳的小女儿顾琋,根本没有第二个年龄相仿的女子。
    顾琋的画像他见过,和顾宝儿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这两年来,但凡顾宝儿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他也能顺藤摸瓜把人找出来,可是,除了那座悬崖下摔得粉碎的马车,他再也没有找到过其他线索,顾宝儿的存在,好像是他的一场梦,梦醒了便是一场空。
    难道,顾宝儿真的已经不在了吗?如果她还活着,又怎么可能会这么狠心,连一点希望都不留给他?
    这个念头一起,胸口便一阵剧痛袭来。
    孟凭澜深吸了一口气,等着这痛意过去。
    “陛下,”于德华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是大喜之日,不如开心一下,让乐坊的人过来助助兴?”
    孟凭澜瞟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怎么,你又要给我弄个姑娘在我床上?”
    “冤枉啊陛下!”于德华叫起屈来,“自打那次被你打了板子之后,我哪里还敢做这种事情?我就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自从宝儿姑娘走了之后,你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都多久没露出个笑脸了?再这样下去,陛下你就是个铁打的人也吃不消,我……我们几个一路跟着陛下走过来的,看着都心疼啊……”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用手指拭了拭眼角。
    孟凭澜沉默良久,自嘲地笑了笑:“有什么好吃不消的?以前的尸山血海里都走过来了,我就不信,会找不到她一个顾宝儿。”
    于德华欲言又止。
    他很想说,顾宝儿可能是真的已经死了,孟凭澜该赶紧另外找中意的姑娘,甜甜蜜蜜地过上一段时日,这样就可以把顾宝儿忘了。
    可他又不敢。
    这两年谁敢在孟凭澜面前说这么一句话,都会挨上一顿板子,就连程双蕴也只敢暗示,不敢明言。
    他只好朝着赵其安瞪了一下眼睛,示意赵其安赶紧劝劝。
    赵其安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
    孟凭澜没再搭理于德华,只是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夕阳和晚霞,微微出神。
    远处有两个年轻校尉从前面的小径走过,没看到孟凭澜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正开心。
    “你说陛下啊,我和他是老相识了。”
    “我说小顾,你什么不好吹牛,拿这个吹牛。”
    “真的,他以前给我送过礼物,还亲手给我写过一封信。”
    ……
    孟凭澜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玄麟卫里,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夸夸其谈、吹牛不打草稿的人?
    “我妹妹更厉害了,还掐过他的脖子呢。”
    “小顾你差不多得了,要是被陛下听到,一顿板子是逃不了——”
    看着孟凭澜的脸色,冯裕听不下去了,沉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是哪里的?身在内卫居然如此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向陛下请罪?”
    那两个校尉浑身一哆嗦,这才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孟凭澜,刚才还得意洋洋在吹牛的那个高个青年脸一白,后退了几步,一副想要撒丫子就跑的模样。
    孟凭澜负着双手走了过去,冷笑了一声:“朕亲手给你写过信送过礼?你倒是说说你姓甚名谁,朕怎么不记得有这事了?”
    青年长得很俊美,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可能是因为刚从战场上下来的缘故,日晒雨淋的,皮肤呈小麦色,冲淡了一些五官上的阴柔之气,加之盔甲下挺拔的身形和肌肉,还颇有几分男子气概。
    他自知跑不了了,反倒定下神来,双手抱拳行礼:“陛下,末将是玄麟卫右卫的,姓顾,叫顾非纵。”
    第43章 别再执迷不悟了
    孟凭澜万万没想到会在皇宫中看到顾南漳的小儿子、五年前和他结下过冤仇的顾非纵。
    此时一看, 当初那个才到他腰上的小男孩居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原本胖乎乎、圆墩墩的脸也拉长了,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的影子。
    照这么说来,顾非纵刚才倒也没吹牛, 他的确曾经给顾非纵特意送去过一根染了血的羽毛和一封威胁信, 说是礼物和亲笔信也没错。
    早些年孟凭澜便听说顾南漳的这个儿子很是顽劣, 文不成武不就,又很得顾南漳夫人的宠爱, 顾南漳拿他没办法。现在看来,此人的确不成器, 当初因为他那一嗓子, 孟凭澜差点就被翟佑和安王扣在京城,现在居然被他拿来吹嘘。
    孟凭澜沉下脸来:“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玄麟卫可不需要你这种纨绔子弟。”
    顾非纵的脸涨红了:“什么纨绔子弟?我可是实打实用军功进了玄麟卫的,牛背山一战, 我探听到了情报, 还救了吕将军的命,我哪里纨绔了?”
    冯裕和吕岩交好, 一听这话立刻对上了号:“陛下,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吕将军前几天还和我夸他呢。”
    孟凭澜略有些吃惊, 再次仔细打量了顾非纵几眼:“不错,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既然你有了军功,那从前的事就一笔勾销……等一下。”
    他想了起来:“你说你妹掐过我的脖子,你说的是你那双胞胎妹妹吗?”
    顾非纵支吾了两声:“没有……你听错了。”
    “呦,我们刚刚才从尚书府出来,没想到顾大人的儿子居然还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于德华乐呵呵地插话,“刚才明明我们都听见了,你这还要矢口否认,是想欺君吗?”
    顾非纵虽然在战场上磨砺了一年多,但公子哥儿的脾气还在,被这一激顿时有点恼了:“你们别总把我和我父亲绑在一起,陛下,你金口玉言,说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孟凭澜不悦地道。
    “既然如此,我说实话了也无妨,”顾非纵心一横,“以前元宵节撞上你的那一次,是我妹妹顾琋,不是我,她也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的,是你先抢了她的花灯,又掐得她脖子疼,她这才胡乱叫了崔大哥。”
    孟凭澜怔了一下,眼前忽然掠过那张顾琋的画像。
    这顾琋看来比顾非纵更顽劣,居然这么小就女扮男装出来溜达。但两人是双胞胎,怎么不怎么像呢?顾非纵长得比顾琋好看多了。
    他还想再问,远处有内侍急匆匆地过来了:“陛下,荣国夫人和丹乐长公主找你,在御书房里等了好久了。”
    孟凭澜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应了一声,举步往前走去,走到一半,他又回过头来问:“你是不是瞒着你父亲出来的?是不是还没回家去过?”
    顾非纵有些尴尬,支吾着回了一个“是”。
    “既然安稳下来了,怎么也不回去瞧瞧?”孟凭澜训斥道,“平白无故让家人担心。”
    “我这不是……怕我爹骂我嘛,”顾非纵看着孟凭澜的脸色,挠了挠头,立刻妥协,“是,我休沐了就回去,等会就送信报平安。”
    御书房离这里有点距离,孟凭澜一路疾行,心里猜测着程双蕴和孟云琦找他的原因。
    程双蕴已经被封为荣国夫人,现居住在华宁宫;丹乐长公主孟云琦早已成家,在公主府中居住。
    这两位都是他的亲人,一个是他的长辈,对他有扶持之恩;另一个是他的长姐,在他和安王的对峙中最后站在了他这一边,和定国公一起拿出了先皇的遗诏,对他有拥立之功。
    原本他早该请这些宗室皇亲一起聚一聚,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但大宁刚刚结束一场浩劫,百废待兴,他一边要平衡汝阳旧臣和朝中老臣的关系,一边要商讨各种休养生息的对策,经常忙到半夜,就连程双蕴也已经很久没有碰面了。
    不一会儿,御书房便到了。
    程双蕴和孟云琦正在书房中饮茶,一见他进来,立刻起身上前见礼。
    “几年未见,陛下变了很多,”孟云琦看着孟凭澜,心中感慨,“若是你母妃在天有灵,见陛下如此龙章凤姿,必定再无遗憾了。”
    孟云琦虽然是孟凭澜的皇姐,但比孟凭澜大了一轮多,早年孟凭澜在京城时,因为年龄相差甚远,又不是一母同胞,两人并没有十分亲密,再加上定国公乔威是顾南漳的丈人,孟凭澜兵临城下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准备背上乱臣贼子的恶名,以武力夺下京城。
    没想到这两人出乎他的意料,劝服了病危的天子,公开了先皇的遗诏,让他得以名正言顺登上帝位,也避免了一场血流成河的恶战。
    对此,孟凭澜心怀感激。
    “皇姐过誉了,”他正色道,“朕总算不负先皇厚爱,让大宁免遭外族屠戮,也多亏了皇姐力助,朕心中感激不尽。”
    孟云琦笑着道:“陛下原本就是天命所归,能得陛下为天下之主,是我们大宁之福。”
    三人你来我往寒暄了一番,孟云琦这才切入正题:“陛下,今日我前来,一来是和荣国夫人唠唠家常,二来是为了陛下的后宫。这些年陛下戎马倥偬,无暇顾及后院之事,如今天下已定,是时候立后纳妃,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了。”
    孟凭澜怔了一下,忍不住看向程双蕴。
    程双蕴给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表示这事和自己无关。
    “皇姐,朕现在忙于政务,还没时间考虑这件事情。”孟凭澜婉拒,“等过阵子再说吧。”
    孟云琦立刻兴致勃勃地道:“这不用陛下操心,只要陛下一句话,礼部、宗正府都会安排妥当。”
    孟凭澜有点头疼,示意程双蕴来圆场。
    程双蕴只好叹了一口气:“长公主殿下,说起这事,是我心中有愧,没能早早地替陛下安排好后院之事。不过这事急不来,现在我得了空,等我替陛下好好相看相看,慢慢来。”
    “陛下都已经二十有三,可不能慢慢来了,先皇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儿女绕膝了,”孟云琦笑着道,“正好,京城里的这些姑娘们我都熟,有几个确实不错,要不我现在和陛下说说?”
    孟凭澜心中一动:“我这里有张女子画像,长得如花似玉,堪称绝世美人,还请皇姐帮我看看,京城中的贵女是否能有人和她一般美貌。”
    他一抬手,正要叫于德华把画像呈上来,四下一看,却没瞧见于德华的人影。
    边上的内侍连忙提醒:“于公公刚才和赵太医一起去太医院了。”
    孟凭澜这才想起来,这阵子他经常做噩梦,于德华盯着赵其安在找药方子替他安神。其实他会做噩梦,主要是有心病,需要心药来医,这两人再捣鼓也没什么用。
    “真是不巧,画像被人带走了,”他歉然道,“不如皇姐下次来的时候再瞧。”
    “原来陛下喜欢长得好看的,”孟云琦一脸的了然,热心地道:“若是陛下喜欢好看的,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人选,尚书府顾大人的幺女顾琋,不知道陛下听说过没有?她可算得上京城第一美人,不仅容貌昳丽、性情温柔,而且书画双绝、聪慧异常,和陛下十分相配。”
    孟凭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语不发。
    他又不是没见过顾琋的画像,只能算是普普通通,更何况顾琋这性格怎么也算不上温柔,怎么皇姐也睁着眼睛说瞎话?
    见他没有反应,孟云琦有点失望,忍不住猜测:“陛下莫不是还在介意顾大人以前和安王的事情?其实这两年顾大人变了很多,这次要不是他……”
    不知怎么,她忽然住了口,讪笑两声岔开了话题:“陛下如果不喜欢顾琋那也没事,郑太傅家的孙女郑蕙予也不错,说起来,蕙予她和陛下也算是有缘分,当年她就差一点就被选为安王的王妃。”
    程双蕴怔了一下:“郑蕙予差点成了安王的王妃?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是啊,瑜贵妃对她很是中意,郑家和安王的外家也素来交好,当时好事没成,两家还闹了一番意见,是本宫去做的和事佬呢。”孟云琦感慨着道。
    “那她现在也都十九了吧,怎么还没定亲吗?”程双蕴纳闷地问。
    “要不这怎么就叫缘分呢,”孟云琦喜滋滋地道,“她几年前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陛下的丰功伟绩,对陛下心生仰慕,执意说非陛下不嫁,这不,还真让她等到了,这姑娘无论是样貌、家世都是顶尖的,一手古琴更是弹得出神入化,陛下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程双蕴看了孟凭澜一眼:“陛下,我也觉得不错,你呢?”
    孟凭澜不动声色地道:“姨母,你知道的,朕暂时无心风月。”
    孟云琦怔了怔,神情严肃了起来:“这……陛下,这不妥当吧?陛下总要立后纳妃的,总不能一直后宫空悬、后继无人吧?”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谈崩,程双蕴慌忙做和事佬:“陛下,长公主殿下,不如这样,依我看,顾家和郑家的这两位姑娘都不错,我也再去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这毕竟是大事,还是要仔细相看才行,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
    孟云琦一想也是,兴冲冲地道:“双蕴说的也对,到时候等都物色好了,我这边办个宴席都请过来,陛下便能看得一清二楚,喜欢哪个便立哪个为后,其余的选做嫔妃便是,这下后宫热闹起来,我们这心事就可以了了。”
    送走了孟云琦,程双蕴又回到了御书房。
    孟凭澜已经在批阅奏折了,眉心紧锁,脸色阴沉。
    程双蕴叹了一口气,在孟凭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语不发地盯着孟凭澜看。
    “姨母,你别逼朕,”孟凭澜头也不抬,淡漠地道,“别的朕都可以答应你,但这件事不行,朕只要顾宝儿,别的人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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