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女人的话之后,已经坐在女人身边的怀玉和尚又站了起来,对空寂说道;“悔不听师傅的话,今日大老远地跑来,却是为了投胎!”
    空寂听了怀玉和尚的话,立刻惊讶道;“怀玉主持,你在说什么,我却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呢?”
    怀玉和尚看看空寂,又指指依然躺在地上的大肚子女人说道;“事已至此,我不能再让这个无辜的女人遭罪了,她已经等了我三年,我只好去了!”
    怀玉和尚说完这句话,对着伽蓝寺的方向跪拜了三次,然后口中说道;“弟子心念不坚,佛法浅薄,没有听进恩师的劝告,今番若是扭头便走,也许这个妇人就没了性命,师傅曾教导徒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弟子实在不忍心害了这个妇人的性命,所以,弟子只好往生去也,此去,前路漫漫,险恶不知,也许弟子这一去就坏了今世的修行,破了戒身,说不定还要遭几番轮回,才能得见师父,也说不定还要经历几番磨难才能再入佛门,无奈,弟子只好忍受这一番磨难了,师傅,弟子就此别过了。”
    怀玉和尚刚刚说到这里,晋元忽听身后的蚌娘娘说道;“你个没良心的臭和尚,事到临头,提都没有提我,亏了我心心念念想着你,难道说那么多年的情怀你都统统忘记了吗,我、我、我!”
    蚌娘娘有些哽咽,连着说了三个我,却实在是说不出来后面的话了,晋元正觉得有些伤感之时,却听空寂和尚说道;“怀玉主持,怀玉师弟,我实在是不该为了一口水而葬送了你,你让我无地自容,你让我羞愧难当,为兄的这就跟着你一起去吧?”
    晋元本来就对这个空寂和尚有些看法,若不是他非要喝水,也许怀玉和尚就躲过了投胎往生这一劫,今番听到他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来,不由得在心里暗自评论道,有这样的朋友,有这样的师兄也算可以了。
    晋元正在心里暗自点头,却听身后的蚌娘娘又长叹了一声道;“天数也,天数也!”
    这是晋元第一次听到蚌娘娘说话咬文嚼字的,他正想回头看看蚌娘娘是何表情时,却听怀玉和尚对着空寂说道;“此乃天数,想来我一定是修为不够,我佛还是要磨难我一番,师兄不必自责,我倒是有两件事情请师兄格外放在心上。”
    空寂听到怀玉要有所嘱托,立刻悲戚道;“师弟有话但说无妨,为兄致死也会完成师弟的嘱托。”
    怀玉和尚听到空寂和尚说出致死也要完成自己的托付,慌忙给空寂和尚作了个揖,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然后双手合十,说道;“我想请师兄做个见证,十年后,来到这里找一个放牛娃,到时候,那个放牛娃自会在水井边上等你,如果你看到那个放牛娃朝你点头,你就说一句故人无恙否,那个放牛娃若是点头并双手合十,就请你禀报我恩师,求他早日渡我脱离苦海。”
    空寂和尚听到这里,急忙答应道;“为兄一定做到,为兄一定做到。”
    古村旁,水井边,两个僧人,站立作揖,一个隆腹妇人,双手抱着肚子,倒地不起,井台上,放着两个木桶,一根扁担,一只木桶里有水,一只木桶里无水,两个僧人似在生离死别,那个倒地后双手捧着肚子的年轻女人,表情怪异地看着那两个僧人,离他们不远处,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英俊的后生,一个是年轻美丽的姑娘。
    身处其境,无人感觉奇怪,身在其中,无人发现诡异。
    这时候,那个空寂和尚说完一定做到后,怀玉和尚却是吱唔起来,想要说的话,始终在罪里面打转,就是说不出来,引得空寂和尚几次要发问,却是欲言又止,急得站在后面的蚌娘娘,几次欲上前,却又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躺在地上,双手捧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又高声叫喊起来,怀玉扭头看了看那个年轻女人,这才吞吐着对空寂和尚说道;“师兄有所不知,有一件事情实难启齿,就是,就是!”
    晋元亲耳听到怀玉和尚就是了两遍也没有说出口,暗想,是什么事情如此难以启口呢,这时候却听蚌娘娘在他身后嘟哝道;“你个傻和尚,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然后又说道;“你真是发贱,人家要说的话也与你没关系,你瞎操什么心。”
    很显然,蚌娘娘巴不得接下来怀玉和尚说出来的话与她有关,倒是晋元却觉得怀玉大和尚这种吞吞吐吐的样子不像个得道高僧的做派,还算不错,这时候那个空寂和尚开口鼓励怀玉道;“你我乃出家之人,早就抛却了儿女私情,没了家庭,没了眷恋,断了七情六欲,那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听到空寂的劝慰,怀玉大和尚长叹一口气;“哎,果真如师兄所言却也不错,只可惜,我这份心情,既不是儿女之情,也不是眷恋之情,只是个惦念,只是个想知道她的音讯,只是个有些依依不舍,罢了,事已至此,此番往生,我若是不得超生,却也还是一块心病,那就还是托付给师兄吧!”
    听到这里,空寂点头,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晋元和蚌娘娘也点头,再看怀玉大和尚,突然抬手,指着东边,然后又放下,这样重复了三遍,才开口对空寂说道;“师兄,此事说来也是师弟的一个业果,其中根源因为时间的关系我就不说了,我只能告诉你我有个同门师姐!”
    怀玉大和尚的话刚刚说到这里,晋元却猛然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颤,他身不由己扭头回身,却发现蚌娘娘已经趴在了自己的后背上泪流满面,晋元愕然,蚌娘娘却不管晋元的心情,抱着他的后背痛哭起来。
    晋元正感觉无可奈何之时,却听身前和身后同时出现了两个说话的声音,身前的声音是怀玉大和尚传过来的;“那日分别,我把他送到大江之中,他在我怀中咬出来怀玉两个字,到现在一百年之期刚好到了,她的苦修渡劫之期也过去了,我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子,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仅遵师言,一心向善,苦修佛果,兼济天下穷苦百姓,好啦,说到这里,我不能接着再说下去了,我只求师兄看到她以后,告诉她一句话,我心里有她,我们佛国再见。”
    怀玉和尚说完这句话,扭身就要朝那个倒地不起的年轻女人身边走过去,却被眼疾手快的空寂和尚一把给拽住了,然后说道;“师弟且慢,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且问你,你所托付之人姓氏名谁,现在何方?”
    听到空寂和尚的追问,怀玉和尚说道;“她叫蚌娘娘,居住在大江里,如果相遇,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往生的地方,不然的话,依着她的心性我怕她惹出滔天祸端,白白辜负了她近千年,这也是我这一百年来没有找他的直接原因。”
    空寂听到这里,这才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惑地接着问道;“倘若我去找他,他若问我有何凭证怎么办?”
    怀玉摇头说道;“她是不会管你要什么凭证的,到时候你只要说出是又傻又呆的小和尚说的话,她就信了,假如她怀疑你有什么企图,你只要悄悄对她说出,难道你忘记了吗,你总是嫌弃那个傻小和尚身上有汗馊之味儿,到那时候,她自然就会相信你了。”
    怀玉和尚刚刚说完,空寂和尚又要张嘴说话,却不料那个倒地年轻女人的哼叫之声传到了他们耳边,这却提醒了怀玉和尚,就听他立刻很急促地说道;“我还要麻烦师兄一件事情,待到我气绝身亡之后,烦请师兄把我这身臭皮囊就地火化,免得节外生枝。”
    怀玉和尚说完这句话以后,再也不和空寂和尚说话了,而是大步走到那个年轻女人面前,双手合十,盘膝而坐,对空遥拜,然后看看躺在地上大声呼痛的年轻女人刚要说话。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晋元发觉身后动了一下,他急忙回头,却发现蚌娘娘不见了,晋元不愿意错过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急忙又朝前看去,奇怪的是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怀玉和空寂两个和尚,而是看到从路东边过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要饭之人。
    在看这个要饭之人,身材短小,长着一张儿童版的面孔,他衣不蔽体,满面尘土,乱糟糟一头长发,上面却戴顶露着窟窿的破草帽,左手拄着打狗棍子,右手端着一个没有碗边子的半截黄色要饭碗,别看他走路磨磨蹭蹭,东倒西歪,可是,说话之间就到了怀玉身边,就在怀玉张口要对那个年轻女人说话之时,喘喘嘘嘘,口齿不清地说道;“这位大和尚、尚,我已经三、三天没有要到饭吃了,眼看着就要倒、倒毙在路旁,你可有干粮给我一个,怕是比你念经诵文要强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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