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睡意间,还习惯性侧头亲了他脸一下。
    说:“你也快睡。”
    这亦只是他们之间,再寻常不过的一夜而已。
    第63章 鲜血染红了他雪白的西装。
    直到转眼到了“订婚”当天。
    叶南生专程派了叶家私人的发型师同化妆师过来。
    也因此,一大清早的,迟雪人还没完全睡醒。
    前脚刚和先行去场地准备的解凛告别,后脚便又被迫坐在镜前,被人洋娃娃似的装点打扮。
    一头乌黑长发被烫出和天生自然卷的“大波浪”一样弧度,平白成熟不少。
    等她稍打完盹、回过神来,被催促着换上礼服。
    更是眼见得镜中人妆容精致,烫卷的八字刘海修饰出巴掌大小脸,雪白的一字肩长裙裙摆坠地——和她平时素净寡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她有些讶异于自己竟还能有这一面。
    不大自在地停步镜前,又忍不住左右转着裙摆细看。
    “迟小姐,好看吧?我也觉得这个裙子好适合你哦,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化妆师见状,边往她的锁骨上拍打亮粉,又顺口奉承起来。
    “这次是时间比较急。本来嘛,前前后后都选了十几套的衣服备选,结果叶先生看了都不满意,差点就来不及换了……最后,只能还是他自己亲自去联系的设计师。估计是走了别的门路,加班加点才赶出来的,裙子都是昨天才到我这边。”
    “他平时忙的咧,但这次,从场地到服装,各种各样的大小事,都是他亲手安排的。光这衣服一套下来,少不了□□十万就出去了——还只是订婚呢。等到结婚,估计更不得了。”
    比起那天见到的化妆师张张,眼前的这位显然要人精很多,试图抓住一切机会拍好自家老板马屁。
    迟雪闻言,却唯有默然。
    心说还结婚?订婚都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且衣服虽漂亮,要是到了外头,估计这么站一天,八成要感冒。
    她正忧愁着如何开口。
    “迟小姐,披上这个吧。”
    方才突然接了个电话出门的发型师却又气喘吁吁回来,给她递上一条披肩。
    “……诶?”
    化妆师看着,忍不住眉头微蹙。
    中途拦住两人交接的动作,又拿过披肩、翻来覆去打量。
    “怎么临时搞来这个?”她问,“还是米色,颜色都不很搭的,会压个子。反正到时候会先披着外套出去啦,要脱的时候也不很多,我看还是别画蛇添足了。”
    “但是刚才那个先生——”
    话音未落。
    听发型师吞吞吐吐的语气,迟雪却已明白是哪个“多管闲事”又放不下心的先生,顿时忍俊不禁,又笑着把那披肩接过,说了句很受用的“谢谢”。
    化妆师亦再不好多说什么。
    只得最后给她拾缀好妆容,换上高跟鞋,便一同结伴下楼。
    但其实此刻天边也才刚蒙蒙亮,七点而已。
    叶南生却显然已在酒店大厅等待许久。
    摆在面前的三明治空碟和仅剩的半杯黑咖啡说明了一切。
    只不过他丝毫没有久等的怨言,相反,人这日换了新的金边眼镜,一身雪白西装。文质彬彬,谈吐斯文,倒的确颇有些“白马王子”的即视感。
    甚至于,是先把摄影师、化妆师等一干人等送上车,又让人送来早餐,给他们在车上吃,才带着迟雪另外上了一辆车。
    他开车。
    两人同行。
    迟雪还没吃早餐,此刻小心翼翼地低头吃面包、喝牛奶,唯恐碰脏了身上这件金贵的礼服裙。
    调试前视镜时,他却忽然轻声说了句:“今天很漂亮。”
    迟雪听得一怔。
    才知他原来刚才待人接物亲力亲为,实际上,也分了些许余光打量自己。
    而比起多年前或调侃或虚伪的赞美。
    这句话显然无端端又真挚太多。
    于是她亦笑笑。
    扭头看向叶南生,看向他身上熨帖的雪白西装,回以一句:“谢谢,你今天也很帅。”
    “……有吗?”
    “嗯,”她点头,“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简单的寒暄而已。
    却是从前只会低头沉默的迟雪绝不会说出口的话。
    叶南生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怅然若失还是落寞。
    只沉默良久,又淡淡道:“之前我就想说,你好像开朗了不少。”
    说话间。
    他发动引擎。
    “而且你看起来对今天的事也很放心,不太害怕的样子,”他说,“我以为你会很担心。”
    “嗯。”
    而迟雪很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我可能是最不害怕的人之一吧,”她说,“至少,肯定比解凛好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解凛在啊。”
    “……”
    迟雪很平静地说:“没有解凛在的时候,我都从那么黑暗的日子过过来了,总感觉,现在的快乐像是偷来的,但是……多一秒钟也是好的。我现在就在无数个一秒钟组成的日子里。所以,真的没有什么遗憾、也不害怕将要面对的事了——好的坏的,都不害怕了。”
    的确。
    从前的她平凡,温和,普通。
    但并不是她天性如此的——是社会一步步磨平了她的棱角,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自己必定也会和无数个普通的“迟雪”一样,度过平平无奇的一生。
    可原来她的人生并非如此。
    甚至有无数种可能:她因此惊心动魄过,颠沛流离过;她走进过最黑暗的生活,也跌跌撞撞地逃离过。直到最后,有个人、她一直等待着的人,伸出手,牢牢地托住了她。
    所以。
    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世上最恐怖的事情,无外乎绝望和遗忘。
    可她现在知道,自己对于那个人有着怎样的重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会被遗忘。哪怕在这条黑幽幽的甬道里,她的烛火亦始终都在。
    “叶南生,”她说,“小时候,我还记得,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喜欢解凛的人。这辈子,我被改变的事很多,被迫去回避的事也很多,但只有这件事,我一直坚持到了现在,从来都没变过。”
    所以,喜欢他。
    也就不能——也就从未喜欢过你。
    这便是“赞美”之外,言外之音的拒绝了。
    一如许多年前,那个坚持冒着雨也要拉着他回去上课的小姑娘。
    她有最柔软的心肠,却也有最坚定的方向——十头牛都拉不回。
    汽车平稳上路。
    叶南生目视前方,沉默良久。
    忽却又低笑一声:“知道了。”
    他原以为她在陈之华身边呆的五年,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灰色痕迹。
    但如今看来,似乎重逢的快乐已然压过了昔日的痛苦。迟雪还是迟雪,甚至是欣然于自己人生的迟雪——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值得开心呢?
    他压下心底那些莫名的情绪。
    甚至可以如常地和她开起玩笑。
    “听解凛说,你们提前去领证了。”
    “嗯。”
    “怎么?他怕我把他老婆拐走了?”
    “……拐?”
    迟雪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却倏然失笑,忙又解释道:“哈哈,不是不是。他肯定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那个情绪到了……”
    “所以,我算是他情绪的助推剂?”
    “嗯——”
    她一时次穷,不知怎么否认。
    却又难得一本正色地搞笑:“不过其实也挺好的,以后如果我们真的要做酒,不是今天这种,是真的请亲朋好友来吃酒,”迟雪说,“我想好了,‘功臣’可以不给红包,助推当然也算在内。你省大钱了,老同学。”
    玩笑虽拙劣。
    她说完,却自己先忍不住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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