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平骑自行车上下学,其实他刚考上重点高中的时候,王丽敏就提议要给他买电瓶车。
    “你大舅说能联系到二手的货,一千多,我跟他讲不行,”王丽敏往梁西平碗里夹排骨,“男孩子骑二手电瓶车,同学要笑话的。”
    梁西平放下碗,“不会。自行车就行,我有钱买。用不着电瓶车。”
    梁桢在旁边置若罔闻,右手压着单词本,吃一口饭就默念几句。
    那会儿她快要升高三,高中已经骑了两年的破自行车,数不清补了多少次轮胎,车头的铃铛还是哑的。
    “说的什么话,”王丽敏声音冷下来,“对了,明天以后不许再给楼下刘秃子他女儿补数学,劳神得很,也给不了你几个钱。女孩就是学不会这东西。”
    梁西平推开椅子,背上背包摔门出去了。王丽敏在后面追问他也不理。
    几个小时以后他骑着一辆自行车到了楼下。
    梁桢听到自行车铃铛响的时候,正好在阳台晾衣服。
    清脆的铃铛声响了好几次,她透过阳台玻璃和楼下的绿化看过去,梁西平正把一辆自行车推到她的自行车旁边,蹲下身,用弹簧锁把两个车轮锁在一起。
    梁桢转身走到家门口,听到脚步声近了就打开门,梁西平高瘦的身影缓缓出现在楼道转角处。
    “花了多少?”梁桢的声音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楼道里。
    梁西平抬头看了一眼她,没说话,径直走到家里带上门。
    “二手的,两百多。”
    梁西平晃晃悠悠的从梁桢面前走过,后背被她一掌拍下来。
    “疼啊。”梁西平反手摸着自己的后背回头看她。
    “别驼背。”梁桢故作严肃。
    梁西平转过身,歪着头看她。
    梁桢推他一把,忍不住笑了,又补了一句,“臭小子。”
    其实只要王丽敏不在,梁西平和梁桢还是可以像正常姐弟一样交流的,虽然梁桢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古板严厉的模样。
    姐弟俩相差两岁多,小学之后总不能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不顺路,回家休息的时间也对不上。再加上两个人从小脾气都又闷又倔的,王丽敏工作忙的时候,梁桢又爱管着他,所以一开始梁西平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劲儿,不想服管,也不跟她亲近。王丽敏对梁桢冷言冷语的时候,他就默默的看着,甚至心里还觉得痛快。
    后来梁桢不太管着他了,两个人关系倒缓和些,梁西平也逐渐明白,梁桢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姐姐。但他们俩好像总是隔着一条河似的,尤其是王丽敏对梁西平嘘寒问暖的时候。
    拿到一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梁西平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在一中快要念高三的梁桢。
    他突然对在旁边抱着录取通知念念叨叨的刘明义说:“我姐也在一中。”
    “啊……”刘明义望着天回忆了一会儿,“那次你烧到37度8,把你领走的那个?那是你姐?亲姐?”
    “嗯。”
    “哇靠真的?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我本来寻思着要是你有亲姐的话,怎么也得是个级花的程度吧。”
    因为当年父亲从部队带着他们和王丽敏转业回家,教材不同步,梁西平和梁桢小学都留了一级,初三的那个暑假,梁西平就满十六周岁了,身体也已长开。梁西平遗传了父母的所有优点,眼睛鼻子像他爸,很有正气,脸型和嘴巴像王丽敏,精致。身姿又挺拔,俨然是一棵小白杨,当初一眼就被老师选中进了国旗班。相较之下,梁桢就过于普通了,她似乎没有继承到父母的什么优良基因,性格也死板,不跟同年龄女孩一样有朝气,整个人就像是落了一层灰。
    梁西平挽起袖子,捏了捏拳头。
    “对不起梁哥,”刘明义赶紧转移话题,“那这不正好,你俩都在一中,以后你干点啥,她还能给你打掩护。”
    “干点什么?”
    “干……”刘明义坏笑,“不过话说回来,你姐爱管你吗?我看她好像挺严肃的一个人。”
    梁西平把通知书折起来放在包里,“她不怎么管我。”
    说到管,其实从小到大梁桢也没有干涉过他太多,不和他抢什么,也不主动惹事吵架,只是经常会纠正梁西平的坏习惯。
    六岁以前他喜欢咬手指。
    他跟家属院的小男孩们满大院儿的疯跑,梁桢就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跟着,他们玩的时候,她也不靠近,自己走的远远的。
    只要看到梁西平咬手指,她就两个手圈成话筒状朝他喊:“梁西平不许——咬指头——”
    梁西平觉得很难堪,走过去推了一把梁桢,八岁的梁桢比他高半个头,还是差点被他推倒。
    梁桢勉强站稳,有点委屈,但并不离开。
    上小学后,他开始蹿个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得太快,有点驼背和外八。
    那个时候他们住的家属院离小学很近,步行就能过去,两个人每天背着书包一起走路上下学,梁桢常常要给他拍一路的背,一边还要默念,“脚、脚。”
    梁西平不胜其烦,总是恶狠狠地回头瞪梁桢。
    刚上初一的时候,梁西平有近视的趋势,梁桢那会儿已经近视三百多度了。她每天拿着作业到梁西平房间监督他的写字姿势,梁西平赶不走她,于是故意霸占了整个书桌不让她用。
    梁桢就搬来板凳坐在他后面,把作业放在腿上写,只要看到梁西平趴在桌上写字,就用笔戳他的后背。
    初中课业变多,梁西平渐渐习惯了梁桢的监督,只要她一戳,他就条件反射一样挺直后背。后来他不驼背也不外八了,因为写字姿势正确也没有像同班男生一样早早就戴上了眼镜。
    他们的关系从水深火热转到风平浪静,好像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初二的某天他做完作业,回头看到梁桢支楞着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写字姿势极不舒服,眼镜和头发也快要滑下来了。
    梁桢把一缕头发撩到耳朵后面,推了推眼镜,下巴在锁骨窝那里投下一小片阴影,穿着塑料凉拖鞋的脚搁在板凳的横杠上,为了维持平衡,脚趾头偶尔一动。
    梁西平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梁桢拽起来摁到自己的椅子上,她的睡裙划出了一个圆润的弧度。
    梁桢很惊讶的样子,梁西平低头看到她微张的嘴巴,眼睛迅速挪开,“你写完赶紧走。”
    梁西平不知道,是不是每个男孩子青春期的发育都伴随着这样的尴尬和羞耻,总之,他那晚梦到她了。
    跟他关系不怎么好的亲姐梁桢。
    梦的内容他醒来时就忘记了,只记得梦里心跳特别快,还很舒服,仿佛浑身都沉在某种粘稠却温暖的溶液里,甚至还感觉到一种莫可名状的愉悦。
    第二天早上他的小兄弟气势汹汹的立着,跟他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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