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迟,嗯。
    这一声嗯轻得他自己都有点听不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还行,朝妄靠在那,就是头晕。
    他闭了闭眼,梦里全是你,你还一直喊我。
    惊慌失措地拉着他,眼圈红红地看着他,问他能不能别走。
    还任由他亲近,乖得不得了。
    果然是梦。
    不过,这人哭了。
    朝妄抬手,指腹按在这人的眼角下,哭一个我瞧瞧。
    岚迟,
    他拿开这人的手,要不你哭给我看看。
    朝妄可哭不出来,只对他眨了眨眼睛。
    岚迟看着他,慢慢地笑了。
    他笑的时候,眉眼干净而温柔,眼尾略微弯了一下,唇色清淡,仿若清风拂面,朗月入怀,让人有一种清和而又忍不住沉浸其中的感觉。
    朝妄看着他,也笑了下。
    我觉得我挺喜欢你的。
    岚迟心头一跳,便是从前相依相伴的时候,朝妄也少有说这种话,他感觉自己的脸烧了起来,尤其是在这人的目光下,眼睫不自觉低垂,我、嘟嘟,门被敲了两下,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朝妄大人醒了吗?
    风折枝推开门的时候,见里面的人都好好地坐着,顿时笑了,对岚迟招了下手,过去对两人提议,出去玩吧,外面天光正好,你们俩又不睡,总窝在这里多没意思啊。
    朝妄扫了眼这人的脸,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变化,抬手拿开这人搭在他肩上的手。
    正松开的时候,风折枝忽然反手一握,握住了他的手,指腹不安分地在他的手心里蹭了一下,心里想着什么不知道,嘴上却下意识调戏了起来。
    朝妄大人真是令人心驰摇曳,情难自禁、岚迟你拉我干嘛
    岚迟拽着这人,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然后。
    车门口的清枕老神自在地倚在那,完全忽视那边不时传来的惨叫声,轻点!啊!不就摸个小手吗,别打脸别打脸,朋友还能做,啊!
    过了一会。
    风折枝爬上车的时候,一副惨遭□□的凄惨模样,呜咽一声,见色忘义。
    岚迟一身清淡地站在他面前,神色冷淡,到地方赶紧走。
    风折枝顿时更悲伤了,捂脸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娘。
    岚迟宽袖一挥,干脆利落地堵住了他的嘴,转身走了。
    留下两个小妖或同情或活该地看着这人。
    第40章 斩却前尘
    岚迟推门进去的时候, 床上那人正打量着手里的香囊,白玉雕镂双鱼式香囊, 白蓝花色,样式精美。
    是风折枝身上的那个香囊。
    居然不知怎么到了朝妄手里。
    他走过去, 坐了下来, 风折枝有些能力比较怪,不要让他随便碰你。
    当初他之所以与那人认识, 也是因为无意间撞到, 那人转过身看他时的第一句话,言语间带着散不去的风流意味。
    美人, 你失忆了呀。
    也因此, 才结识了。
    朝妄点头,这个东西有点奇怪。
    这香囊一到他手里,上面的一小块玉便自发地亮了起来,发出莹莹的光, 感觉有点奇怪。
    岚迟看了一眼, 这是他的随身之物,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东西。
    他每次见这人,这个双鱼香囊都挂在身上, 想来是个宝贝之物。
    这时,外面的风折枝终于察觉到自己身上少了样东西,急忙过来,朝妄,你居然拿我东西?!
    朝妄捏着香囊, 对他摇了一摇,你摸我手,我拿你东西,礼尚往来。
    风折枝伸手,快还我。
    朝妄悠悠闲闲地坐在那,把玩着这个香囊,我瞧着这玩意不错。
    我的东西自然不错,风折枝走近几步,见朝妄神情淡淡的,一副不准备把东西给他的样子,便又说,要不回头我再给你弄一个,这个真不行。
    朝妄挑眉,怎么不行,车费不要了,你拿这个作抵押吧,他说着把香囊递给岚迟,这个颜色喜欢吗?不喜欢的话,回头给染个色。
    岚迟作势看了看,不喜欢,染吧。
    那喜欢什么颜色?
    青色,白色,都可以。
    青色吧,我看青色挺配你。
    嗯。
    两个光天化日谈情说爱的不要脸狗男男。
    风折枝看向岚迟,一脸悲痛,你怎么这么快就被带坏了?!你以前明明还是个好人!
    岚迟回头,神色无辜,我现在不是好人?
    就是,不能因为说了两句话就不是好人了,朝妄搭腔,随后做出一副虚弱状,我突然有点累了。
    岚迟伸手扶他,怎么累了?不是刚睡醒的吗?还困吗?
    不困,朝妄摇头,握着他的手腕,见岚迟神色担忧,便轻轻一笑,笑意温和却又带着一点虚弱,我没事的。
    岚迟皱眉,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叫没事。
    真的没事。
    让我看看。
    旁边硕大无比却又完全被无视得彻底的电灯泡风折枝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知道,这素来冷漠高傲的朝妄大人还是装可怜博同情的一把好手,瞧瞧这语气,这神态
    你要是真虚弱,你倒是把手撒开啊!放在人家腰上占人家便宜算什么?!
    他倒是有心想走,不吃这现场的狗粮,但无奈,东西在人家手里,现在不要回来,依朝妄的处事风格,指不定待会就没了。
    咳咳!
    电灯泡出声刷个存在感。
    这边的两人看了过去,朝妄大人神情清淡,你怎么还在?
    岚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都快靠在朝妄怀里,男人的手正握着他的手。
    他连忙后退了下,收回了手。
    风折枝看着那个不要脸的朝妄,你把东西给我我就走,要不然我就待在这,一直看着你们。让你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呵。
    朝妄拿起香囊,随手扔给他,记得关门。
    风折枝连忙接过东西,仔细查看一下,完好无损,正待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
    那一小块玉竟然碎了。
    碎成了几块,化为了莹白的光团,漂浮在他手心之上。
    我去?!风折枝一个反应不及,还未待思索这玩意怎么突然碎了,急忙收回那几道光,但那白光根本不听他使唤,化作了几道白色的光线,眨眼间便窜进了一旁岚迟的身体里。
    岚迟心头猛地一震,眼前竟是飞速掠过许许多多的画面,各种鲜明的,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
    那些记忆。
    庭院里。
    真想恢复记忆?
    风折枝翘着二郎腿,毫无形象地坐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身上的这种。
    岚迟坐在一旁,一身白衣,长发如瀑,衣服上落了少许落花,我身上的怎么了?
    风折枝捏着糕点,咬了一口,口齿含糊不清,不简单,非常不简单。
    他吃了一块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不过我最喜欢不简单的东西,难度越高,越有挑战性,他瞧着岚迟,但我劝你想好,若是倾尽心血,最终恢复的,却是你曾经丢弃的记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曾经丢弃?岚迟摇头,我感觉并不是。
    他像是在等一个人,日日夜夜都在等。
    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那个人不会回来了。
    他只是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风折枝唇角带笑,记忆可保存,更改,或销毁。
    但只要你还活着,便不可彻底抹去。
    我会帮你想办法,只是,你这情况特殊,怕是得遇到相应的人,才能记起。
    相应的人?
    对。
    朝妄抱着靠在他怀里昏迷不醒的岚迟,眉头紧锁,问风折枝,你做了什么?
    风折枝脸色也不太好,毕竟他一个宝贝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毁了,任谁也不会高兴。
    他看着岚迟,最大的可能,是让他想起一些回忆。
    朝妄盯着他,眸色沉凝,一些回忆?
    风折枝咳了一声,可能是不太好的记忆,也可能是其他,这个我也说不准的。
    其他的可能?
    其他风折枝难得心虚了起来,声音也没底气了些,也许是一些副作用吧,按理说对其他妖怪没太大影响,但是岚迟的幻术能力不低,怕是会放大。
    毕竟他这个玩意就叫,醉梦劫。
    一般是被他用来勾起心底潜藏的记忆,或是修改记忆,弥补缺失,但因为材质不太正常,有时候附带的效果也无法控制,也因此,带了个劫字。
    但这东西难得,风折枝本身又是个不太正经的性子,觉得带点副作用什么的,也没什么,毕竟有得必有失嘛,总不能只拿好处不吃亏吧,也因此,就一直带在身上。
    谁知,直接砸岚迟身上了。
    这要是一般的小妖怪,从此能不能醒来都是个问题。
    想到这,风折枝对朝妄大人笑得格外真诚,放心,他睡几天就醒了。
    几天?
    额一二三四五?
    你也别走了。
    啊?
    就这样,风折枝被扣下来了。
    长得真好看,仙人似的,我们这儿还从来没来过这样的人呢。
    行了,赶紧走吧,这可是大人带回来的人,你也敢看,胆子真肥。
    就看一眼嘛,再说,大人也不在这,哎,你说,他怎么能好好地站在这?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走吧走吧,让大人知道,你可要没命了。
    好吧
    那边的两个人走远了。
    岚迟始终视若无睹,小心地捧着手里的青瓷小碗,里面是刚刚做好的鸡蛋羹,出锅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只这一会,便凉了。
    他用所剩无几的妖力小心地拦着热气,不让散开,但无奈,这里实在是太冷了。
    冰冷,黑暗。
    到处都是黑色的,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偶尔有人经过时,拖在地面上的锁链声。
    岚迟脚步加快,走到了一个地方,殿门是半掩着的,门口守着一个人,是一个身着布衣的白发老婆婆。
    他松了口气,这位比较好说话,应该不会拦他,让我进去吧。
    老婆婆看了看他,目光在他手里的东西轻轻扫过,满是褶皱的脸微微笑了下,眼神温和,公子有心了。
    她慢慢侧过身,背是佝偻着的,请进吧。
    殿内的主座上,坐着一个男人,庄严荒寂的古服,纯黑色,半分纹饰章彩也无,沉沉地披在那人身上,连带着整个人鲜活的气息也被尽数压了下去。
    那人高坐于主位之上,恍若帝王,气势威严,庄穆沉寂,深沉而冷漠,浑身上下看着,没有一丝活气。
    岚迟看着那个人,怔怔发愣,一时竟觉恍若隔世。
    他很快收回神,走了过去。
    男人正在休息,支着手,身姿慵懒,玉冠束发,鸦色长发披了下来,是一张清俊如斯的脸,一条长长的黑色布带遮了双眼,只瞧见鼻梁高挺,唇色薄润。
    朝妄?岚迟低声唤他。
    好一会,男人动了一下,似是从睡梦中醒来,嗯?
    岚迟忍不住笑了下,我做了鸡蛋羹,尝尝吧。
    男人也笑了下,怎么突然想起做吃的。
    你都好久没吃东西了,岚迟拿起勺子,准备喂他,没防备,被男人拉了一把,坐在了座位上。
    他连忙起来,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男人把他按了下去,都要凉了,你还让不让我吃了。
    见人这般,岚迟也就不好说什么,坐在他旁边,开始喂他。
    甜,男人弯唇笑了下,还好有你,这里都没人给我做吃的,迟早要饿死我。
    岚迟动作一滞,慢慢地笑了下,但又想起,这人现在什么都看不到,唇角的弧度又慢慢地落了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抬手握他的手,手指顺着清瘦的手腕正准备往里摸的时候,被岚迟按住了。
    岚迟的声音刻意带着一点不自在,怎么总是动手动脚。
    说着嫌弃似的拿开了他的手。
    摸一下吗,男人有点委屈,你最近都不碰我,也不让我碰你,我又看不到你。
    岚迟眼眶发酸,喉间开始哽咽,却努力保持的很正常,不让这人察觉到有任何的异常,那你别动。
    男人坐在那没动。
    岚迟凑上去,亲了下他的唇。
    男人唇角微微翘起,语气却很傲娇,那好吧,我就原谅你了。
    小孩子似的。
    岚迟看着那条遮眼的黑色布带,觉得特别的碍眼,突然很想,一把把它扯下来,对这人说,你看我一眼吧,你都好久没看我了,但他嘴里却在说,鸡蛋羹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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