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心瞧出他自责,给他添了一杯茶。
    “这不是殿下的错,人总有悲悯之心……”
    “所以,他已不配为人。”
    李陌打断唐心的话,唐心闻言不置可否。
    两人正说着,外头一阵吵闹,仔细辨别一下似乎是有人闯了进来。
    唐心要出去看看,李陌却拉住她,“能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也就非陈宴清莫属,不必去看,叫人备新茶吧,我和他聊聊。”
    唐心一想也是,也就站起来,给他们腾地方。
    陈宴清很快来了。
    李陌先问:“姜知白如何?”
    “暂无大碍。”
    “那便好,先坐吧。”李陌示意陈宴清别站着。
    陈宴清坐在他对面,开门见山,“对于如今局势,殿下如何看?”
    “能怎么看。”李陌笑了,声音很轻,“他对我简直步步紧逼。”
    “那臣之前那个想法,殿下说容你考虑考虑,如今考虑的如何?”
    李陌叹了口气,“依你之言吧!”
    陈宴清颔首,毫不意外,时间是把杀猪刀,早已磨光了李陌对于生父最后一点亲情。
    “我有个消息,希望殿下做好心理准备……”
    李陌毫不在意,“如今除了生死,有什么能打动孤的心房,你又不是不了解我。”
    杯中茶已见底,李陌提起茶壶,给自己又添了一杯。
    陈宴清看着高悬而落的水,声音还是保持一如既往的清冷,“殿下有个哥哥。”
    话音刚落,李陌茶便歪出杯盏,他抬起眼眸。
    “你说什么?”
    陈宴清重复道:“臣说,殿下有个哥哥,藏于行宫,元后亲子。”
    风忽然吹开了殿门,刷刷刮着屋内纱帘,李陌安静坐着,深垂眼眸。
    陈宴清将桌上水珠擦拭,给他换了新茶,水柱倒入其中,随之推给李陌,李陌仰头灌下,仍旧不发一言。
    许久之后,李陌站起来。
    他看着这凄冷的宫殿,忽而笑道:“宴清,这次不是你要动他,是孤要亲自动他。”
    当年为皇帝挡箭,得了太子之位,事后才知箭上有毒,断子绝孙之毒,几年彻查下来发现一切竟是皇帝的意思。
    李陌只以为是皇帝不喜他这个儿子……
    可如今陈宴清一句话,搞的他这个太子就像傻子一样,却原来人家不仅为妻疯狂,也要为了爱妻的孩子,要了他的性命。
    皇帝为何如此,其实并不难猜。
    当初元后身陨,皇帝痛失所爱,所以只能拼命坐稳皇位,不愿竹篮打水,只是外祖家强盛开始便和皇帝有约,要一个后位。
    父皇为防外祖家伤了元后之子,把孩子送往行宫,李陌成年后皇帝一直对他捧杀,想要李陌和氏族对抗,最后魏熙坐收渔翁之利。
    皇帝对他除了利用,全无半分父子之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留情。
    陈宴清颔首,意料之中,“殿下有何想法,说来听听。”
    李陌沉静下来,多年太子生涯,他的心绪成熟不少,“其一,明日之后孤会闭户不出,待姜知白伤好之后,孤会想办法给他赐婚圣旨。”
    “婚礼当日人来往众多,趁鱼龙混杂让姜知白逃离上京,暗中前往边关,带来姜家半数兵马,孤要逼宫。”
    因为姜延此人正直固执,别人定然不信,边关领兵非姜知白莫属。
    至于为何不是直接飞鸽传书,命姜延回来?
    因为魏国才经一场战败,再少半数兵马守关,必定动荡,姜延必须留下主持大局,这种大事上,李陌不会拿来开玩笑。
    “其二,为免惊动安王那边,这件事必须结束于宫墙,孤不能出城,必须坐镇。”
    这点陈宴清表示理解,李陌考虑的在理,“其三呢?”
    李陌一笑,嘲讽至极,“其三就是孤这个哥哥……事关重大啊!”
    皇家血脉,元后嫡子,身份之上甚至要压李陌一头,一旦广而告之,难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李陌郑重道:“他就交给你了。”
    “我?”陈宴清抬眸。
    李陌颔首:“大婚那日,你带蓉嫣亲自前往行宫,蓉嫣对行宫熟悉,你二人把魏熙给孤绑了,带回来。”
    以子胁迫,想来皇帝会束手就擒,毕竟那是他心爱女人所生的。
    “殿下高明,”陈宴清夸他。
    李陌果真被逗笑了,“先别贫。”
    陈宴清立即收了笑,提醒道:“安王眼线不少,此时很难不传入他耳中,为保万无一失,安王世子李坤事成之前当扣留于京。”
    “对,”李陌反应过来,“你说的对。”
    李陌思索了一番,道:“这个好办,李坤和沈媛婚事未办,给他造些麻烦,延后婚期,顺理成章留在上京,想来安王叔十分乐意儿子在京为他多打探打探消息。”
    “那便预祝殿下,心想事成。”
    李陌转头,声音无比温柔,仿佛现在谋算亲生父亲的不是他,“宴清错了。”
    “哦?”陈宴清看他。
    李陌笑着,有几分艰难,为人子者,这个时候,内心总是复杂的,只是李陌不得不如此。
    “是预祝我们,心想事成。”
    皇权之下,本为人心,皇帝不曾给他退路,李陌只是被迫往前,哪怕父子各持长剑,也要拨动这命运的齿轮。
    他是父亲的儿子,但也是妻子的丈夫,朋友的兄弟,不能心软。
    ……这一次,绝不能心软。
    自太子府离开后,陈宴清回了家,他连夜写了封信,叫人送往姜府,自己在书房枯坐半夜,许久之后,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今夜大雨,紫苏守着姜棠睡觉。
    但姜棠仍不安稳,哪怕躺着不动也无法入眠,天将亮时外头才有声响,紫苏站起来呢喃道:“是大人回来了吧!”
    紫苏站起来,走出去。
    门打开那一瞬,果真是陈宴清。
    “夫人还睡着吗?”
    紫苏还未答,姜棠便睁开了眼,随后扭头和陈宴清对视,紫苏朝两人看了眼,觉着大人还是那个大人,夫人似乎却不一样了。
    姜棠的冷静愈发趋近于陈宴清。
    但紫苏不好问。
    她知道姜棠为兄长担心,只悄无声息退出去,把门给夫妻两个带上。
    陈宴清坐在床边,心疼道:“一夜未睡?”
    “恩。”姜棠应声。
    陈宴清叹息了下,然后躺下去把她抱在怀里。
    姜棠声音沙哑道:“怎么样了?”
    陈宴清觉着她手脚冰冷,给她捂着,“成了,你不必担心。”
    姜棠这才笑了一下,“辛苦了。”
    “无妨,应该做的。”陈宴清哄她,“先睡吧,再不睡天都亮了,你的身子熬不住。”
    姜棠也没有自虐的习惯,方才纯属心里没底,焦急忧虑,现在事情有了眉目,自然枕在他手臂睡在他胸膛。
    陈宴清手搭在她腰上,把姜棠整个圈在怀中。
    是个很有安全感的姿势,姜棠很快就睡了。
    *
    第二日醒来,难得陈宴清还在睡。
    男人睡着的时候,少了些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和,其实他本就生相俊朗,安静时带着读书人的气质,只是平时不说话,势头足,很多人便忽视了。
    他的肌肉很有力,是常年练剑所得,躺了一夜姜棠肩膀都酸酸的。
    但姜棠怕吵醒他,所以不敢动,就那么呆呆看着床顶,没多久,院子里发来细微的动静,大家陆续忙碌起来。
    陈宴清也跟着醒了。
    他瞧见姜棠,有些懵,眸子凌厉一瞬很快温和下来。
    姜棠笑着和他说早安。
    陈宴清没忍住,太怀念她这般软乎乎没棱角的样子了,就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姜棠稍微动了动肩膀。
    陈宴清便知她睡觉又遭罪了,怜惜道:“怎么不叫我,肩膀酸了不是?”
    姜棠看着他说:“我瞧你睡的香,你少有比我起的晚的时候。”
    简单一句话说的陈宴清柔情万丈,本想装模做样教授她的话,就此咽在了喉咙,姜棠给她揉着肩膀,陈宴清捡着重要的事情给她说了下,“到时候你阿兄,李蓉嫣,我都不在,留你一人诸事小心,但也不必惊慌,大事无法决断可寻太子,他会照顾你的。”
    姜棠理解,皇帝有个孩子,这孩子会起到重大作用,谁去都不放心,只能落在陈宴清头上。
    “我明白,你也要小心。”
    “恩放心。”
    交代好了,陈宴清扶她起来,梳洗的时候,几次回头看她。
    姜棠问:“你老看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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