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那晚应如寄夺门而出时显得那么冷静。
    许久,她憋出一句,“……可以啊。”
    “可以吗?”他的目光里多出一些情绪,像是包容,又像是淡漠的伤感,“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没有怎么犹豫。
    “多喜欢?能持续超过三个月吗?”
    “……”叶青棠想开口,却只能焦虑地咬住了嘴唇。
    应如寄仿佛一点不意外她的反应,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你谈过那么多不到三个月的恋爱,但只有一个人,是你这套游戏规则之外的例外,是不是?”
    她不想说“是”,又不想说谎,尤其当下的情况,应如寄正与她坦诚相对。
    她只能沉默。
    而她的沉默,恐怕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没有生气,没有露出那时刚得知真相时的冰冷神色,他只是依然温和而带一点微漠悲哀地看着她,“接下来是我真正想说的话。青棠,我曾经说过,我厌恶一切的混乱和无意义,因为我的父母,就是一片混乱地开始,又一地鸡毛地结束,所有被他们牵涉其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成了他们任性之下的牺牲品。不巧,我是牵涉最深的那一个。所以我对恋爱和婚姻都很谨慎。在你之前,我只谈过一任女友,大二到研二。研究生时期已经因为异国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毕业之后依然没法解决,所以我们和平分手。之后我忙于实习,忙于在国外的建筑事务所积累经验,回国之后,又忙于筹备自己的公司。 ”
    他顿了一下,稍转话锋:“我猜想你对我的误解,源于外表的先入为主。但不是,我此前并未跟其他任何人建立过friends with benefit这样的关系。”
    叶青棠有几分惊讶,因为应如寄确实太过像是一个高端玩家,但她知道,他没理由说谎,“……那你为什么会答应我。”
    “嗯。这是症结所在——因为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
    叶青棠愕然抬眼。
    “正因为如此,一开始我就处于被动,只能按照你的节奏和你的游戏规则行事。这就回到了我最初所说的,我不喜欢未经计划的混乱,事实也证实了,我不应该打破我的原则,投入这样一段混乱的关系,更不应该在明知没有结果的情况下重蹈覆辙,还一并伤害了你。”
    “……你没有伤害我。”
    应如寄摇头,“如果在理智的情况下,那件事本不会发生。”
    “所以……你后悔了是吗?”她似乎只在凭本能去攻击他言辞里的疑似漏洞。
    “我后悔的是,在最开始,我就应该正常地追求你,即便事后看来你并不会答应。”
    应如寄没有说错。如果是以恋爱为前提进行接触,她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因为那意味从一开始她就会亏欠他。
    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但唯一会坚持的原则就是,任何关系都必须对等,炮-友只需分享肉-体,而恋爱却要交付真心。
    叶青棠试图把话题拉回到前面的部分:“……我现在是喜欢你的,也说了我们可以谈恋爱,我也会把你介绍给我的父母。但你不愿意,仅仅因为,我不能言之凿凿地保证,三个月或者半年之后,我还喜欢你,是吗?”
    应如寄叹声气,“……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也可以。”
    “……和我在一起你不开心吗?”叶青棠闷声问。
    “如果注定三个月之后就要结束,不如起初就不必开始。”
    “人也是会死的,那么是不是干脆就不要出生?”叶青棠其实清楚自己已经有些胡搅蛮缠了。
    “青棠。”而应如寄依然温和而耐心,“及时行乐是一种生活方式,没有任何问题,只不过是我不愿意再做尝试了。”
    一时间沉默。
    叶青棠只是垂着头,心里乱极了。她此前便觉得,和应如寄来往便似在打球,只有她抛过去的球他愿意接,这游戏才得继续。
    她清楚知道,球落地了。
    不管她撒娇、耍赖、营造惊喜与浪漫,他都不会再心软。
    应如寄再度开口,声音较之方才更有一种平铺直叙的冷静:“还有最后一句话,也算是我的祝福。你这么好,不会有任何人会轻视你的心意。你不是缺乏勇气的人,你应该继续争取……如果那个人是你的例外。”
    “……他已经结婚了。”叶青棠只觉哑然,“……拜托你可以不要这么大度吗?”
    应如寄沉默一霎,却问:“……你生日那天的事?”
    叶青棠没有解释只是收到了请柬。
    意义是一样的。
    应如寄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他想到那天晚上叶青棠满脸的泪水,一时有种近于窒息的感觉,他声音尚且还平静,“那你更应该知道,虚假的药不能安慰真正的痛苦。”
    叶青棠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黑暗的迷宫里,“……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也是喜欢你的是吗?”
    “我相信与否不重要。你还不明白吗,青棠。我要的是对等的双向关系,是对方是自己的绝对‘例外’。”
    叶青棠有种无能为力之感。
    如果说,有些事情必须要在未来才得以证明,她怎么能够做到在当下就拿出证据。况且,她确实不敢肯定,未来是否真的存在这样一份“证据”。
    “……如果我一定要纠缠,你也没什么办法。”她本能地不想就这样结束,不想放手。
    “当然。”
    叶青棠倏然抬眼。
    而应如寄也迎上她的目光,默了一霎之后,艰涩开口:“停在今天,假以时日,我还能忘掉你;如果短暂地跟你谈一场恋爱,再成为你弃之无味的‘口香糖’,我不知道,我没有信心……青棠,别让我把余生的回忆都葬送给你。”
    ——留我一条活路吧。
    心口紧缩,好像被丢进一只密封的玻璃罐,氧气在被一点点抽尽,呼吸也渐渐困难。
    叶青棠说不出话来。
    她在应如寄的目光里看到平静而悲伤的诚恳,这让她无法继续任性了。
    “……我知道了。”终于,叶青棠轻声说。
    她反手去拉车门,第一下没摸到扣手,第二下才成功。
    车门摔上的一刻,应如寄低下头,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额头靠上去。
    世界一片寂静。
    风吹过空荡荡的心脏,甚至没有引起一点回声。
    第28章 -28-   我好像失恋了
    叶青棠把房门摔出很大的声响, 几下脱掉了羽绒外套扔在沙发上,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脚上还穿着外出的雪地靴,又气鼓鼓地回到门口换拖鞋。
    打开卧室门, 却见投影仪还开着,那时候走得急也没关。
    走过去按关机键, 一下没有按到位, 她失去所有耐心,直接一把拔掉了电源线。
    光束消失。
    世界清净。
    她躺倒在床上, 伸手去摸手机,才想起来手机在外套里, 而外套在沙发上。
    这样, 连最后一点想要找好姐妹吐槽的冲动都消失了。
    变成一种概念化的空白, 没有情绪, 没有想法, 没有力气。
    不知道过去多久,睡觉之前还得刷个牙的念头促使她爬了起来,走进浴室。
    她心不在焉地拿起牙膏, 才想起来, 这一管已经用空到一点儿也挤不出, 而在网上下单的新牙膏, 要明天才会到。
    从没想过,一支空掉的牙膏, 会成为压死情绪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踩住垃圾桶的踏板顶起盖子,将牙膏“啪”地扔了进去。
    回客厅捞起沙发上的羽绒服披上,拿上车钥匙和门钥匙揣进口袋里,一脚蹬上靴子,打开门。
    凌晨的街道如此安静, 全世界都已晚安。
    视野里的红灯变得模糊,她踩下刹车的时候,抬手背揉了揉眼睛。
    车停在别墅外的停车坪上。
    整个三层的建筑窗户都是黑的,想来他们也都已经睡着了。
    叶青棠迈上台阶,走到门口,借门廊常亮的灯输入门锁密码。
    他们一家三口出生日连在一起,熟稔得闭上眼睛都不会错的六个数字,今天不知怎么了,输了三次都没有输对。
    “滴嘟滴嘟”的几声报警响起,在安静的夜里刺耳得叶青棠心跳都吓停两拍。
    她停了会儿,再输,这次十分小心翼翼,确信每个数字都没输错。
    还是错误。
    所有情绪顷刻冲进脑子里,她不由照着门猛踹了一脚。
    这时候,门内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一道女声警惕问道:“谁啊?”
    “赵阿姨,是我。”
    住家的保姆赵阿姨打开了门,眯着惺忪睡眼朝外看,“啊哟,小祖宗你怎么这么晚跑回来——穿这么点不怕着凉啊。”
    她赶紧将叶青棠迎进门,“要吃夜宵吗?”
    “不吃。阿姨您不用管我,快去睡觉吧——这门怎么回事啊,我怎么输密码都不对。”
    这时候楼上也传来动静,庄玉瑾披着件灰色针织长外套走到了楼梯旁,“青棠?怎么这么晚跑回家?”
    “门锁我打不开。”仿佛,这就是她当下所有的委屈了。
    “哦,这不是新年吗,旧密码也用了三个多月了,就换了一个,忘了微信上告诉你。”
    “我都进不来……”叶青棠泫然欲泣。
    庄玉瑾瞧出来她情绪不对了,顺着楼梯下楼,叫赵阿姨先去休息。
    她伸手去拉叶青棠的手,“……这么凉?你身上穿的是睡衣吗?怎么衣服都不换就出门了?”
    叶青棠看着庄玉瑾,想开口,眼泪先滚落下来。
    庄玉瑾吓着了, “怎么了棠棠?发生什么事了?”
    她伸臂搂住叶青棠,低头看着她,手指擦去她脸颊上的眼泪,语气无限温柔,“到底怎么了?”
    楼上叶承寅也从卧室出来了,他打了个呵欠,刚想开口,瞧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忙问,“怎么了?”
    “没事儿。”庄玉瑾搂着叶青棠的肩膀,带她上了楼,对叶承寅说,“你先回房间吧,我跟她聊聊。”
    叶青棠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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