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槿在想莫不是知道了他们二人的事,后来想想不对,若是知道,自己这个天子近臣怕是惩罚更惨。
    可若是他去,必然会开罪皇帝,到时救不下沈娆,连自己也择不出来,怕是得抱着一起栽了。
    他神色巍然不动,内心确是犹如风云变幻,极其剧烈,拳头握紧骨节犯青,而后长长舒口气,“太子现如今在先皇后寝宫,怕是无人告知。”
    陆远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我这就去。”
    现下只能寄希望于太子了。
    太和殿外,沈娆穿着红色官服跪在冷硬的石砖上,腰身笔直,没有半分弯曲。虽外表看着纤弱,却是断不能失了气节。
    许多朝臣们仿佛约定好了似的,都围在这远远的看热闹,小声议论,揣测圣意。
    本以为太子大战告捷回京,那肯定是圣眷正浓,日后风生水起。可这现在对接他回来的有功之臣,尤其是这位太子表姐,不赏反罚。
    这是何意?
    有人瞧见赵西急忙把人拦住,打探消息。其他人也难掩好奇,竖起耳朵听。
    赵西看了看四周,笑眯眯地说:“这惩罚乃是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
    莫不是皇帝在表示太子根本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拿着金银财宝敷衍了事,再借着惩罚沈娆,告诉太子要谨言慎行,不可得意忘形?
    在人群中的温靖城静静地听着,并无反应,只是反复琢磨赵西的话,瞧见有内官走过来,想着怕是有新旨意。
    “沈大人。”这是另一个大太监梁九,他向沈娆行了个礼,轻声道:“陛下说您可以回去了。”
    沈娆跪了半个时辰有余,膝盖麻木疼痛一时间还未能动弹,缓了缓才咬着牙起身,“谢陛下。”
    还未到时间怎么就让她回去了?怕是有什么变故。
    她并未问出口,拍拍身上尘土,转身离去。就算境地难堪,她背脊也不曾弯曲半分。
    人多眼杂,温靖城并未上前,只是目送着沈娆离去,然后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太和殿的牌匾。
    他并未和旁人有一样的看法,则是觉得陛下有舔犊之情,怕是为了护着太子,让旁人对他放松警惕。
    敷衍,惩罚。
    又何尝不是制衡保护的手段。
    第42章 太子炸毛
    宫外停着自家马车,只不过赶车的换了人,是谢槿的人。她也没问,勉强爬上马车,像死狗一样瘫在上面,“我回去可要煮骨头汤补补。”
    “也没缺胳膊少腿,补什么?”谢槿动作小心的将她的腿搁在自己双腿上,用内力催热给她揉捏活血。
    沈娆:“我馋了不行?”
    “吃人肉吗?”他向她推销了下自己。
    沈娆十分嫌弃撇了撇嘴,被他按摩的有些舒服,脸上恢复了些生气,“陛下怎么突然把我放出宫了?”
    “心情好吧。”
    “说正经的。”沈娆拍了他一下。
    谢槿老实交代:“太子替你顶了罚跪,现下就在勤政殿外。”
    “真是个傻的。”
    沈娆脑仁疼,揉了揉太阳穴,她对此毫无办法,嘟囔着:“本也不是真的惩罚,倒是让他白受罪。”
    谢槿下意识蹙眉,皇帝此番是用沈娆做戏给旁人看,看来是为了护着太子。他心里不悦,却也不能把皇帝宰了。
    他目光坚定看着她,“我与你同进退,莫怕。”
    “嗯。”
    勤政殿外已经被清场,只剩下太子宋裕一人被罚跪在冷硬的石砖上。少年身穿朱红蟒袍,坚毅矜贵,腰背笔直,如同他的铮铮傲骨,绝不折了半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勤政殿的大门被打开,弘宣帝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到他面前时才停下,沉默了许久,才说:“你可知错?”
    “儿臣知错。”他的语气很是敷衍。
    “不,你不知道。”
    弘宣帝瞧他那宁死不屈的模样,就知道他不服气,淡淡的道:“到底是年轻气盛,多跟你表姐学学。若是她,她绝不会来替你出头。”
    一会把人打一顿,一会好像夸人家?宋裕漫不经心地问:“那父皇觉得她会如何做?”
    “她会冷眼旁观。”
    宋裕讥讽扯了下唇角,显然不认同。
    弘宣帝似乎是疲惫揉了揉眉头,“朕若真想要她的命,现在恐怕你得跪在她坟头前哭。”
    宋裕狠狠抬起头,咬牙切齿,“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她明明有功,父皇却不赏,反而惩罚!不公平!”
    少年满脸不屈,腰背挺得笔直。
    “你同朕讲公平?”弘宣帝知道他现在有本事有胆量,可以驻守一方。但若是治国御下,他还差些火候。
    宋裕满脑子都是:糟老头子!昏君!
    瞧他气成这样,弘宣帝也不奇怪,挑眉,“邢北。”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凌空翻越到二人面前,单膝跪下,“参见陛下。”
    邢北戴着半黑半白的怪异面具,穿漆黑劲装,腰间挂着两把弯刀,内息全部内敛,仿佛就像个普通人。
    “去杀了沈娆。”
    邢北并未迟疑片刻:“是。”
    “你敢!”
    见他真的要走,宋裕立刻起身去拦他,抽出对方腰间其中一把刀,平扫过去。
    邢北立刻抽刀抵挡,双刀相交时在夜空中亮起银光,刀刃撞击刺耳的声音蔓延开来。
    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招式越发凌厉迅速。
    虽然宋裕内力要稍弱,但他有在战场上厮杀的经验,动起手来身带凌厉杀气,招招劲道十足。
    邢北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而后严阵以待,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他就将宋裕击退,后者手中的刀嗡鸣,败了也未曾脱手。
    “得罪了,殿下。”邢北收了刀。
    宋裕捂着胸口,方才被震的发痛,厌烦地瞪了他一眼,“想杀她,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弘宣帝看着他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作为一个战士,没有放开自己的武器。”
    宋裕目呲欲裂,咬牙切齿,“你为何一定要除掉她!她没有错!沈家也没有错!我母后更没有!”
    弘宣帝不答反问,“你对她十分信任?”
    “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少年的话让他略怔住,而后摆了摆手,“她倒是担得起你对她如此信任对待。”
    宋裕满心都是惦记着沈娆,生怕老头子不当人,把他姐给杀了。
    邢北瞧着他把刀指着自己胸口,面无惧色,笑嘻嘻地说:“殿下放心,沈大人不会有事。方才陛下对我下达的命令,不过是试探您。”
    “试探?”
    邢北见他放松立刻将弯刀拿回来,送回鞘中,“一是试探您这两年的历练成果,二是试探您对沈大人的态度。若是方才您置之不理,那沈大人怕是会沦为弃子。”
    宋裕呢喃:“为什么?”
    “因为陛下需要知道,沈娆这枚棋子,是否能为您所用。”
    宋裕看向勤政殿大门,这个历代皇子都敬畏贪恋的地方,他现在无比觉得冰冷以及恶心。
    不,不是现在,是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觉得这里让人作呕。
    弘宣帝见他那黑如锅底的脸色,无奈摇头,摆摆手,“刑北,你跟太子说。”
    “是。”
    说完他转身离去,背影孤寂,独自一人渐行渐远。
    弘宣帝走后,邢北才单膝在他面前,抱拳,恭声道;“龙影卫统领,参见殿下。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殿下见谅。”
    龙影卫?!
    只有历任皇帝才能掌控的一支暗卫队!宋裕不解,打量着他,“这是什么意思?”
    刑北说:“龙影卫从今以后除了效忠陛下,也同样会效忠您。”
    宋裕不理解,这样一支皇帝的暗卫队,怎么会给自己?
    “为什么?”
    刑北低头答:“请您跟臣去见一个人,他能告知您答案。”
    “谁?”
    “如今的正留守都督指挥使。”
    宋裕反应过来,“谢槿?!”
    沈娆回府后跟高玉说了高珠的事情,并说一定会不遗余力,救她清醒过来。高玉知道妹妹此番是护主,才会变成如此,有欣慰也有心疼,向大人道谢后就去照顾妹妹了。
    “我好像总护不住身边的人。”沈娆坐在窗边的罗汉塌上,托着两腮,思绪已经飘远。
    “这与你无关。”谢槿拍拍她肩膀,知道她这些年的无可奈何,知道她的愤愤不平。
    可她每次都是力有不及的束手无策,她也没做错什么。
    “我还不够强,我还要继续往上走。”她攥紧拳头,目光变得幽深。
    谢槿把人揽入怀中,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轻声道:“我会一路陪你走上去,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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