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不需要,但是在她累得吁吁喘气的时候,凌爻还是背了她几段。
    坐下来休息的时候,阮溪坐在石头上一边喝水一边说:“不行,还是得锻炼。”
    就算没有山可爬,回去也得坚持每晚跑跑步。
    不过她累归累,但并没有拖速度。
    为了早点走到村子里,晚上夜色笼罩下来以后仍旧继续赶路。赶到夜深时分停下来休息,坐在石头上看着头顶的月亮,数一数天上的星星。
    就在阮溪手撑石头仰着头看月亮缓气的时候,凌爻忽说:“我记得,这里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天然的温泉?”
    听到这话,阮溪放下目光左右看看。
    她也想起来了,看向凌爻道:“好像就是这里。”
    说完这话,两个人立刻就达成了默契,立马拎起行李箱找温泉去。
    顺利找到水声潺潺的温泉旁边,阮溪大松一口气道:“我要下去洗个澡。”
    说完她二话不说,果断脱了身上的长袖外套,又把鞋和袜子脱下来放在一边干燥的石头上,然后直接穿着吊带长裙下水,缓慢走进水中。
    衣裙头发半湿,她转身看向凌爻,叫他:“下来啊。”
    凌爻直接在石头边坐下来,看着阮溪:“你确定要一起洗?”
    阮溪不跟他废话,过来伸手一把把他拽水里,拉他跌进水里湿了全身,她抹一下眼睛上的水眨眨眼道:“走了那么久的山路,我不相信你还能干嘛。”
    凌爻一身湿意站稳在她面前,看她发丝滴水浑身透湿,脸上也全是森森湿意。对视片刻,他没再多说话,直接揽过她的腰,托上她的后脑,低下头堵上她的嘴。
    阮溪:“!!”
    “你还真能,你还真敢。”
    沐浴着清晨的霞光,阮溪和凌爻手拉手继续赶路去金冠村。
    因为休息时间少,两人在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时候到达了金冠村。以前因为回村就是回家,所以每次回来都会格外欣喜,但这一次更多的感觉是怀念。
    这里已经没有他们惦记的人,只有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场景。
    阮溪没有特意去见阮长贵和孙小慧,她和凌爻留在金冠村,先去金冠村的大队部找了王书记,和他确认了一下拆迁的事情,并签署了一份拆迁协议。
    补偿很少,因为他们生活过的地方要归还给山林,而不是用来规划建设。
    第二天阮溪和凌爻在山上转了一整天,见到熟人便笑着打招呼寒暄上几句。眼下山里的人已经搬走了一部分,再加上出去打工的那些年轻人,所以村里能见到的人已经不多了。
    阮溪和凌爻拿相机拍了许多他们曾经生活过玩闹过的地方——冒着炊烟的老房子、金黄色的梯田、甩着尾巴的老水牛、放猪吃草的山坡、还有早已破旧飘摇的吊脚楼……
    时间有限,阮溪和凌爻只在山里呆了一天,拍了照片看过了老裁缝和大咪。
    次日离开的时候,阮溪在金冠村里请了两个人帮她抬东西下山。
    她带走了裁缝铺里的一个老物件——老裁缝的那台旧缝纫机。
    跟着缝纫机沿着山路下山的时候,阮溪不时回头往回看,脑子里一直出现一个画面——
    老裁缝坐在轿椅上被人抬着,优哉游哉地抽烟锅子,而她编着两根乌溜溜的大辫子,背着书包跟在轿椅旁边,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
    迎面若是碰着人,人家会笑着招呼一句:“小裁缝,跟着老裁缝去做衣裳呀?”
    第118章
    跟着缝纫机慢慢出山, 裁缝铺在视线中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想到不久后它会和其他房子一起坍塌被推平,永远消失在这山林之中, 心里便忍不住感觉空落落的。
    但阮溪没有过多表现什么, 深呼吸几下调整好心情,回过头和抬缝纫机的两个中年男人聊天,问他们:“你们都没有出去打工吗?”
    走在后面的中年男人接话道:“去的, 这年头乡下人不出去打工那不是喝西北风吗?城里到处大搞建设, 乡下能干活的都出去了,出去搬砖拉石子也比在家里呆着强。这不通知回来搬家嘛,家里老人孩子折腾不动, 只能回来了。”
    提到搬迁, 阮溪说:“搬出去还是挺好的, 至少娃娃们可以上学。”
    山里交通闭塞,路通不起来,就永远都发展不起来,现在年轻人全部都往外走,出去打工当劳力,山里没有老师,学校也很难建起来,孩子们还是没学可上。
    担着扁担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道:“出去了好处确实是不少, 过日子也能方便很多。但大家都是生在山里生在山里的,祖祖辈辈全都生活在这里, 根就在这里,所以全都不愿走。村里动员了大半年到现在, 也才有部分人家愿意搬, 多的是人不想走。”
    这是很多中国人深入骨子里的观念, 尤其是年龄比较大的那些人,宁愿守着故土和家里住了几辈子的房子直到死去,也不愿意离开去到别的地方。
    也就这些年开放,赚钱的机会变多了,年轻人被生活逼赶着出去打工,大家才开始一波跟一波地背井离乡,到发展更好的地方去去寻生活,寄钱回家养家。
    阮溪轻轻叹口气:“还是得往外走啊。”
    再是舍不得,也得往外走。
    两个中年男人帮阮溪把缝纫机抬到镇上,阮溪给他们付了搬运费,又请他们去吃了一顿热乎饭,说完谢谢便让他们走了。
    上山下山折腾得累,回到镇上以后,阮溪和凌爻也没有立即去火车站,而是又在招待所里放下行李,准备多休息一晚,然后顺便买东西去钱家看望了一下。
    这几年虽然阮溪没有回来,但阮长生和钱钏还是有抽空回来看钱钏的父母的。
    钱钏还有个哥哥,从部队转业回来后在县城上班,端的是铁饭碗,离得近回来得多一点。
    吃完晚饭回到招待所,梳洗完在床边坐下来,阮溪松一下筋骨道:“累死了。”
    人摊下来刚说完话,放在包里的大哥大突然响了起来。
    凌爻把大哥大从包里拿出来,送到她手里,也松口气在她旁边坐下来。
    阮溪接起电话道:“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阮翠芝的声音,“小溪啊,我是你三姑,你们从山上下来了吗?”
    听是阮翠芝,阮溪下意识松了语气,“是三姑啊,我们已经下来了,现在正在镇上的招待所呢,准备歇一晚明天早上坐火车回去。”
    阮翠芝:“哦行,可能山里没信号,之前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是这样的,你四姑前两天打电话来找我,说是想让她家的大鹏和他媳妇到北京来,刚好你和凌爻在那边,要不我让陈鹏明早去招待所找你们,你们顺道把他带过来吧。”
    陈鹏是四姑阮翠兰的儿子,也是阮溪的表弟。
    以前在山上的时候,每回过年过节阮翠兰回娘家,还是会见一见的。但自从阮溪她们全部搬到北京以后,不再回凤鸣山,就没怎么再见过了。
    三年前陈鹏和他媳妇结婚的时候,阮翠芝和阮长生倒是回来参加婚礼的。
    虽说隔得远不大见面,但他们姐妹和姐弟之间一直也都保持着联系,当然因为平时都很忙,各家有各家的日子要过,联系也不是特别多特别勤。
    其实他们在北京建公司建厂完全稳定下来以后,阮翠芝就一直都有叫阮翠兰到北京去,参加陈鹏婚礼的时候更是劝了两天,但她死活也不去。
    阮翠兰不去,陈鹏也没去北京打工,说是南方机会多,去南方那边打了几年工。
    难得现在他们自己主动要过去,阮溪自然应声:“他们终于愿意去北京啦,没问题的,那叫他们明早直接过来吧,我把他带过去。”
    阮翠芝:“好嘞好嘞。”
    挂掉电话,阮溪看向凌爻说:“四姑终于让大鹏和他媳妇去北京了。”
    凌爻听到了,“那明天带他们一起回去吧。”
    说完拿起阮溪的腿,帮她揉揉腿,“今晚早点睡。”
    睡得早起得早,但陈鹏和他媳妇柳红梅来得更早。
    阮溪和凌爻洗漱完刚出招待所,他就过来了。
    六年不见,以前在乡下的时候见面的次数也算不上多,阮溪当然认不出这个表弟了。陈鹏也不认识她了,还是在招待所院子外面互相确定后在认的。
    四个人在招待所院子外面寒暄一阵,阮溪道:“走吧,我们先去吃个早饭。”
    陈鹏和刘红梅只摇头说不去,“在家里吃过了来的,我们在这等你们吧。”
    看他们真的是吃过来的,阮溪便和凌爻去了。两人到早餐摊上快速吃完早饭,又去了一趟钱家,坐着钱钏爸爸的拖拉机到招待所拿行李和缝纫机。
    放好行李和缝纫机,几个人上拖拉机车斗,坐在里面放着的小板凳上。阮溪看一眼陈鹏和刘红梅脚边的大麻袋,问他们:“带这么多行李啊?”
    陈鹏和柳红梅如今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长得都不错,由于在外面打工混了几年,穿衣打扮也都还挺时髦的,但面对阮溪和凌爻还是有些拘谨,只道:“家里种的东西。”
    阮溪明白了,这是从家里给他们带的东西。
    这是他们的一份心意,阮溪笑着道:“不带也没事,那么远,拿着太重了。”
    陈鹏很是客气地笑着道:“哪有空手走亲戚的。”
    农村没有钱只有土地,买东西的话他们买不起贵的好的,便宜的又感觉送不出手去,所以自然就带自己家里种的这些东西,最能体现自己的心意。
    带都带了,阮溪自然没与他们再说下去,她又问陈鹏:“家里现在都还好吗?”
    陈鹏道:“都挺好的,这不是搬迁嘛,刚从山里搬出来。”
    阮溪接着话题:“政府给安排的地方怎么样啊?”
    柳红梅又接话道:“生活挺方便的,住起来比山里好,每家都有宅基地和安置的房子,就是土地不大好,是荒地,要我们自己开荒整地,前两年收成只怕不好。”
    因为土地没有种过,没有施过肥,庄稼长起来怕是费劲。
    阮溪看着他俩,“你们还打算回来种地啊?”
    陈鹏笑着说:“不回来种地去哪?我和红梅出来在外面打工挣钱,爸妈在家里种地,顺便带着孩子。等娃娃长大结婚了,我们再回来接着种。”
    阮溪想了片刻问:“四姑是不是怪我们,当时没有把你们一起带到北京?”
    听到这话,陈鹏蓦地一愣,然后忙道:“没有啊,我妈没这么说过。她只说一家头顶一片天,没有谁家是靠别人家过日子的,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
    阮溪听完点点头,看着他们又说:“你们既然现在决定过去了,而且我们都在那边,那就别想以后回来的事情了。到那里好好努力,我们也都会帮你们的,就努力挣钱在那边买套房子,稳定下来后把孩子、四姑和姑丈都接过来。”
    如果完全靠他们接济的话,估计阮翠兰这辈子都不会去。
    当时刚起步的时候没有考虑带他们,当然是因为关系没到那份上,不能随随便便把人拉出去冒险,还有就是确实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人多了在当时是累赘。
    陈鹏完全没往这个方向上想过,他只很单纯地想去北京打工挣点钱回家。在南方打了几年工,现在那边实在是太乱了,他们不想去了,阮翠兰这才找阮翠芝。
    他看看坐在自己旁边被拖拉机颠得来回晃的柳红梅,片刻又看向阮溪,小着声音说:“表姐……我们可能……没这样的本事……”
    他们就是山里长大的小老百姓,买房留在北京这种事想都不敢想。
    看着陈鹏脸上的表情,阮溪也没再和他们多说,只道:“到了再看吧。”
    陈鹏点头,“嗯,麻烦表姐你们了。”
    拖拉机摇摇晃晃突突突地往前走,他们四个人在车斗里聊着天,凌爻和柳红梅说话不多。聊到火车站下拖拉机,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和缝纫机进站上车。
    折腾到车上歇下来,自是闭目养神,或者聊聊天看看窗外的风景。
    次日早上火车鸣笛到站,再搬着这些东西下车出站。陈鹏和柳红梅背着自己的包裹,两人一起抬着大麻袋,而阮溪和凌爻则是一个拿行李包一个搬缝纫机。
    东西太多车里放不下,凌爻便在车站外找了个骑三轮车拉货的,把旧缝纫机和陈鹏的麻袋都放到了三轮车上,让他给拉到家里去。
    凌爻和阮溪则开车带陈鹏和柳红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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