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厚重的遮光窗帘被起床的孔宸南拉开一角,微弱的晨光下,他对着穿衣镜捡起领带套在衣领上,听到她翻身的声音,他转身看床上的许筠,她正睁开眼睛,侧过身撑着头看他,“要走了吗?”她看了眼身旁的手机屏幕,凌晨四点半,青色的胡茬一夜之间在他的下巴冒出来,似乎没休息好。
    他走近床边,对她指指领带,“早上要查房,我坐最早的飞机回去,”然后蹲下身来让许筠帮他。她一丝不挂,坐起身来,身上的被子滑到了腰间,但动作没有一丝停滞,帮他打上领带。孔宸南在看她,但目光只停留在她那双英气的眼睛上,他喉结动了一下,艰难地道,“许筠,像昨天一样,握住我的脖子。”
    许筠被他突兀的要求惊讶了一下,但还是顺着他脖颈里隐约的痕迹轻轻搭上他的脖子,她刻意往下避开了颈动脉。“用力点。”他眼神鼓励她继续,许筠揽上他的肩头,用了点力气,偏头看孔宸南,他蹙着眉又展开,痛得微微喘气。许筠立刻松开手,他转头吻了她的脸颊,郑重道,“我是你的。”
    直到他收拾一切离开,许筠都久不能回过神,她没有想到,有一天,孔宸南会说这番话,她骨子里是有一些征服和占有欲的,但当他真的坐在自己面前承诺和坦然臣服时,她才意识到,快感和上瘾如何而来。她爱上了他们,或者爱上了占有本身,睡在一旁的林岑安,匆匆离去的孔宸南,她都爱他们,爱不能被分割,不能永久,但至少在这一刻是真实存在的。许筠开了一盏床头灯,望向床头柜上的烟盒,最终没有抽。酒醒后头痛袭来,她真的分得清楚性与爱吗,最终不也是产生了爱,因为爱和占有所以更陷入欲望,那么她还能抽身吗?她想不出答案来。
    断断续续睡到九点多,她想要透口气,替身旁的依然熟睡的林岑安盖上被子,她套上衣服走出房间。一路走到酒店一楼的餐厅,餐厅侧面有一堵书墙,书墙里有些挂着名人的照片,中间是画家弗里达的,还有一些艺术家,许筠叫不上名字。“许筠?”  一道不确定、试探的男性声线。从来没有想象过跟前男友偶遇的烂俗桥段,她尚且没有洗脸,头发散乱,穿着随意,并且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时刻浪费口舌叙旧。
    但盛铭从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她,头发比之前稍长了些,环着胸站在书柜旁上下打量,她一向不喜欢化妆,眉毛天生浓密,眉眼锐利,挺阔收腰的双排扣米色风衣下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整个大厅里,一如曾经,盛铭第一眼便认为她最出挑。
    气质这种东西十分玄学,漂亮精致这些词汇早就不能用来定义她,单单是站在那里,平和、淡然、不流露太多的情绪,在研学和书本中浸润太久,她似乎习惯了刻意地建立起周边的屏障,皱眉思考。
    所以看到悄然站在她身旁,并且饶有兴致地挑眉打量的盛铭,她应付的心情大过遇到旧友的惊讶。
    讲究的西装领带,金属印花袖口,宝格丽的腕表,精心打理的发型和鬓角,完全符合典型金融界精英男的形象,哦,再加上手里那只价格不菲的皮质公文包。“我以为你在德国。”她象征性握了握他的手,食指上环有一个银色戒指。
    他插着兜,回应了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要谈起上千万的生意,“这不是为了你折回来了吗?”是一句不走心的俏皮话,许筠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我认为你应该比此更有远见。”
    在许筠的心里,盛铭之所以跟她不谋而合,都是因为比起他人,更自私更爱自己,他有可能为了更高的报酬放弃现有的选择,但绝不可能为了她偏离轨道。
    他坦然自若接受了许筠的拆台,没有丝毫不适,笑着赞同道,“你说得对,当时那家美国公司给了我一个更好的回国发展的机会,”他停顿了一下,直视着许筠的眼睛,“但没去德国也确实有一部分你的原因。”
    德国给的薪酬与他当时在美持平,生活更为恣意,并且考虑到家里需要一位志向相同,情投意合的太太,而且许筠在德国也能找到心仪的实验室,他甚至想好了下一步要在哪买房子,花园要多大,狗要养几只。
    完美的中产阶级人生规划被她的仓促拒绝和逃离打破了,甚至没等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在他忙了一天回家发现,家里她的行李收拾干净,只剩下一封躺在邮箱里的email,简单明了地拒绝了他共同生活的邀请。
    说愤怒肯定是有的,对于盛铭来说,完美的计划如果缺失了一部分,那就不算完美,没有许筠的话,就缺失了家庭的价值。比起愤怒,他只是更苦恼需要做下一个完美计划。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许筠只好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敛起不耐,她知道盛铭后半句话是认真的,很快便有服务员过来询问他们是否要早餐。“一杯橙汁。”胃里不舒服,此刻也吃不下什么。  “你是过来出差?”许筠不想深入这个话题,她比较好奇大早上坐在这里看似无所事事的盛铭,不是说投行的人时间都是金钱?
    点了杯咖啡,他松松领带,不经心地道,“我就在北京工作,正好来酒店见客户,他飞机晚点了,估计下午才到。”见她一口气喝了半杯橙汁,他狡黠地眨眼,递给她一张纸巾,“昨晚喝了不少吧。你老习惯了,前一晚上喝醉第二天只喝橙汁。”说着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个有点旧的zippo的银色打火机,许筠认出来了,那是当年生日她送给他的,上面还刻了他的名字。
    他顺手拿出香烟递给她,许筠摆摆手拒绝,“最近戒烟。”他略讶异地把烟叼在口中点燃,“不应该啊,你不是心烦必抽么,怎么,新男朋友管得很严?”他的语气总是自然熟络地想惹毛许筠。但那种打趣嘴贫的口气又让她生不起气来。只好果断承认,毕竟要叙旧,还是敬业一点糊弄完算了,“你呢,还没结婚,按照你的计划,叁十叁岁不该儿女双全了么。”
    她在揶揄,那股似笑非笑的样子,盛铭再熟悉不过了,他们认识的时候就是在辩论赛上,你来我往争执不下。“跟你分手才一年,哪儿那么快找到啊,再说了,我这回国工作一大摊子,实在没时间。”实话说,他比许筠早一年回国,之后谈过一个姑娘,人不错,但嫌他工作太忙,没到几个月就分手了。
    但对这许筠的脸,他突然说不出实话,你要说爱,那对他盛铭来讲过于缥缈了,但你要谈家庭和婚姻,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筠。对于妻子,他从未要求什么贤妻良母,就希望俩人聊得来都上进,所以就干脆耽搁着。
    他尽量显得平和一些,身子向后靠着椅子,语气似循循善诱,“你看我俩都回国了,是不是该留个联系方式,你当时微信都把我删了。”他抿了一口咖啡接着提出,“要哪天想叙叙旧,我们还是可以随时联系的,毕竟两年的感情还是有的。”
    这次盛铭倒没有急着向许筠抛出他家里在北京给他留的房产和车,以及他前途无限的年薪,毕竟吸取了教训,也没明目张胆撬墙角,只是提醒她,自己目前available  ,欢迎她来打扰。
    但很快被大厅里的钢琴声转移了注意力,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但这个曲目有些冷门,听得出弹琴人指尖很有力,盛铭顺着许筠的视线望过去,大厅里那架叁角斯坦威前坐着一个湿发的混血帅哥,指法流畅干净。他欣赏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酒店的环境还不错。这么好的琴声也就当年在纽约乐团听过几次。”
    很快他的话就被许筠堵了半句,“是吧,我也觉得,毕竟是我男朋友。”若无其事说完她对着远处停下来看他们,眼神懒散带着不悦的林岑安眨了下眼。对面的盛铭差一点被咖啡呛到,他大为吃惊,以为男朋友也首先该是那位常常通越洋电话的孔教授。
    不过很快他不紧不慢夸道,“你眼光不错,人挺帅的。”
    林岑安慢悠悠走过来,拉开凳子坐在一旁还顺势揽起许筠的腰。他睡醒之后床上就留他一个,要不是看到许筠的行李箱跟手提包,还以为孔宸南带她丢下自己回去了,急忙跑下来,便在餐厅看到她坐在桌前,对面还有一个看起来目光过于直白盯着许筠的男人。
    盛铭打量了下眼前的一对璧人,他心想这就宣誓上主权了?这小男生大不了是个富二代,许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了。但还是客气地抬手向他问好道,“你好,我是盛铭,许筠的朋友。顺便一提,你真的挺帅的。”他没强调前男友,暗自收起敌意,确实也没把林岑安这种小孩放在眼里。
    许筠没等林岑安开口,便捏了捏林岑安的手,示意他别担心,“这是我男朋友,林岑安,钢琴家。”本以为许筠要搪塞,但她大大方方讲出来,顺带道破了对方的话,“叙旧呢不必了,我对你的未来家庭计划没什么兴趣,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也不用兜圈子。”
    但盛铭是谁,如果没点契而不舍的精神他也没办法这么快爬到投行新贵的位置,意料之中的拒绝,他笑容不减,掏出一张名片压在桌子上,“不必急着撇清,我最近在接触几家医药企业的融资计划,之后还有要和你请教的地方。”
    许筠暗骂他睁眼说瞎话,融资跟她有半毛钱关系。
    林岑安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许筠剩下的半杯橙汁,悠闲道,“盛先生,我们还赶时间,实在抱歉,要先走一步。”他抬手拿起那张名片,打量了一下道,“名片我替筠收下了,希望有机会再见。”目光跟对面同样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男人碰了一下,比起孔宸南,盛铭实在是太过直接和具有压迫感。
    盛铭注意到许筠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他心想搅一搅这摊看似平静的湖水也没什么,便敛起笑意,若无其事地看了下表,一字一句说道,“许筠,我们肯定会再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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