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跟了梁惊鸿数年,极通人性,且回回赛马都是头一个,忽今儿有马跑到自己前头去了,早已安耐不住,从刚才便一个劲儿的抛蹄子,跃跃欲试的要冲出去。
    只是碍于主人未发话,不敢动,如今主人一下令,嘶鸣一声,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嗖的冲了出去,一人一马如一道闪电般,瞬间便不见了影儿了。
    后面的人笑哈哈的上马追了过去,横竖都知潘明成必输无疑,不过拿竹石图当彩头寻个乐子罢了。
    果然潘明成跑到一半,便被梁惊鸿一错马头超了过去,梁惊鸿那匹大黑马也真不是个好脾气的,从潘明成身边过得时候,冲自己的马打了响鼻,自己□□这匹马立马就怂了,瞬间便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下不跑了,溜达到道边儿找地上的青草吃。
    任潘明成怎么抽鞭子都不顶用,后面的几个人赶上来,看见这情景一个个都笑岔了气,指着潘明成笑道:“明成兄,你这马可成精了,知道赢不了,干脆来个不出力,这回是真输惨喽,那竹石图可是明成兄的心头好,这回归了惊鸿兄不得心疼死啊……”
    潘明成没好气的瞪他们:“得了吧,别跟这儿说风凉话了,你们要是有能耐,你们上啊,真要是谁能赢了惊鸿兄,莫说我那副竹石图,便是我那书斋里的东西,不拘字画古玩,随着你们挑,光在这儿动嘴把式算什么本事,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啊。”
    众人摸着鼻子嘿嘿一笑,心道,他们又不傻,明知赢不了还往前凑,不是找虐吗,再说,他们手里的东西,是入不了梁惊鸿的眼,但凡他能瞧的上,哪用比试什么赛马啊,直接送不就结了,毕竟谁不想巴结这位京城里出身显贵的公子哥呢。
    潘明成哪会不知他们的心思,哼了一声,这些人真是没一个有骨头的,却也无可厚非,毕竟巴结上梁惊鸿就等于搭上了梁府,搭上梁府只要在南楚,便不用愁前程了,高官厚禄,搁寻常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在他们这样出身的子弟来说,往往也是可望不可及。
    若是梁府,真不叫什么事儿。
    想到梁惊鸿的身份,潘明成便忍不住又想起皎娘来,便皎娘仍未出阁,她一个小户寒门之女,想攀上梁府也绝无可能,莫说正头夫人,便是侍妾都够不上,更何况,她还是二嫁之身,便知道她跟潘复不过是担了虚名,却也曾为人妇,梁府那样的高门,又怎会接受一个二嫁的妇人为媳,加之梁惊鸿又不是梁府的旁支子弟,是正经嫡出的独根苗,是最得宠看重的一个,便自己都听说过,有意与梁府攀亲的,不是朝廷重臣,便是出身显贵世族,皎娘与这些人相比犹如云泥,怎可能有结果。
    越想越觉得心中愧疚,若非自己助纣为虐,帮着梁惊鸿步步算计,皎娘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般境地,虽是不得不为,到底亏了心。
    想到此不免叹息一声,果然人不能做亏心事,做了亏心事总不得安生。
    却说潘明成一行人到城外约好的那颗大槐树下,只见梁惊鸿那匹大黑马跟两个随身小厮,梁惊鸿却不见了踪影,马也没拴着,就这么让它自己在树下踢踏着来回的走,低下马头寻地上嫩嫩的青草吃。
    潘明成问那小厮:“你们家六爷呢?”小厮笑眯眯的指了指旁边,潘明成看过去,见梁惊鸿正坐在不远处的茶棚子里吃茶歇脚儿呢,姿态悠闲。
    见潘明成走了过来,方笑道:“你那副竹石图是我的了,咱们可得说话算话,不能反悔。”
    潘明成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碗,端起来就喝,跑了这么半天的马,真是渴了,却那茶到嘴之后,噗的又喷了出来,不禁道:“这 这是什么茶,怎么又苦又涩。”
    后面那几位也都喷了,嚷嚷着难喝,便把茶棚子的老板叫了个过来:“你这茶怎么是苦的,是怕小爷们不给茶钱不成,去把你家的好茶沏一壶过来,不然仔细我们砸了你的摊子。”
    那茶棚的老板脸都白了,磕磕巴巴的道:“小的摆这个茶摊不过是为了赚几个钱贴补家用,哪有闲钱购置好茶,这茶是山上采的野茶,虽有些苦却能去火解渴,俺们村子里有个识文断字的先生,有见识,说这是好东西,我们家的人都喝这个,您几位瞧,我这身子骨多结实,从不生病。”
    一番话说的几人都笑了:“你这老板倒真是个嘴巧的,让你这么一说,这又苦又涩的茶还成灵丹妙药了,不过,你也糊弄不了我们,我们这儿可有现成的大夫,惊鸿兄,你可是神医,这苦茶当真能喝?”
    梁惊鸿未说话,只是把手边的大碗提起来一仰脖把碗里的残茶都喝了下去,撂下碗站了起来道:“这两日招待不周,各位且担待一二,待过些日子得了闲,惊鸿再摆酒与各位赔罪。”
    众人哪里敢让他赔罪,忙站起来拱手:“惊鸿兄客气了。”
    梁惊鸿拱手回礼,让小厮付了茶钱,招呼着潘明成上马进了燕州城。
    众人虽羡慕潘明成能跟着梁惊鸿,却知人家本来就有同窗之谊,且潘家又是燕州府首屈一指的望族,潘明成还是潘家嫡长孙,无论家世地位都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交情也不一样,所以羡慕归羡慕,却没有不服气的。
    倒是把茶棚子老板叫了过来,说要把人家的苦茶都包圆买了,那老板还以为他们说笑话呢忙道:“您几位这是跟小的玩笑呢,要喝茶,小的再去沏几壶过来。”
    那几个人眼睛一瞪:“谁 与你玩笑,不说是好东西吗,我们几个都买了。”
    茶棚老板为难的道:“可,可要是您几位把茶都买了,小的往后还怎么摆茶摊子啊,不摆摊,家里可没法过日子了。”
    那个胖敦敦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来丢在桌上:“这些可够你家过日子的了吧,快着把茶包好,小爷们还有正经事呢,谁有功夫跟你这儿蘑菇。”
    那老板见了银子,眼睛一亮,笑的见牙不见眼,拿起来,在嘴里咬了咬,见是真银子,遂小心的收在怀里,把剩下的苦茶按人头包了几包。
    等这几位爷拿着走了,老板自己还在哪儿傻笑呢,琢磨着以后是不是可以拓展一下茶摊子的业务,除了卖茶水还可以卖茶叶,反正这茶也是从山上采的,不用本钱,索性以后多采些,在茶棚子外头支个桌子摆着卖,岂不又多了一笔进项。
    今儿得了这样的财运,一会儿家去跟自己婆娘一说,那婆娘非乐死不行,今儿可真是该着自己发财,说起来,先头来的那位生的极俊的公子,别是财神爷下凡来点拨自己的吧,要不然怎么他一句话没说,后面那些人便不由分说的掏了银子呢。
    想这苦茶过去谁家当好的啊,先头也不知道能去火,只因村子里的井水有些苦咸,用这些苦茶泡了,好歹能入口,谁想竟是能换银子的宝贝,这可是条发财的道儿,不能让别人知道,不成,得赶紧回去跟家里的婆娘好好商量商量。
    第96章 竟还有你不敢的
    不提茶棚老板得了发财的门路, 欢天喜地的家去寻婆娘商量去了,且说梁惊鸿与潘明成,进了城便往府衙走。
    往府衙的这条街正是燕州城最繁华热闹之地, 亦正好路过先前梁惊鸿开的医馆, 潘明成下意识缓了马,侧头看去,见医馆还是那个医馆, 只是招牌换成了春芝堂分号。
    这春芝堂的东家倒极会做生意,接了医馆之后除了招牌换成了春芝堂,其余都跟先前一般无二,另还寻门路花重金请了好几位知名的郎中过来坐堂, 又是义诊,又是送药,花样百出的折腾了好些日子, 到如今即便不似先前日日排大队, 也是人流不断。
    这春芝堂之前便在燕州城颇有名声, 只是开的日子长了, 没有对手, 便有些疲沓,被梁惊鸿一刺激,许是觉出了危机,便更加用心经营, 如此一来, 生意比之过去更上层楼。
    想起来不免感叹,可见这做生意真不能太安生, 得有对手刺激才成, 若没个对手也便懈怠不知进取了, 梁惊鸿虽在燕州搅合的春芝堂差点儿关张大吉,春芝堂却也因祸得福,从今往后春芝堂才真正称得上燕州城头一份的药号。
    而从这件事,潘明成对梁惊鸿更为佩服,这位小爷可不是认真要开医馆,而是为了谋取美人,要说起来为美人开一家医馆,着实有些荒唐,可便如此荒唐的一时兴起,医馆依旧开的有声有色,挤兑的经营了几十年的春芝堂都差点儿关张,这份本事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这样红火的买卖,便自己在旁边看着都有些眼热,若是自己,如此日进斗金的买卖绝舍不得送人,可这位小爷为了个人情,眼睛都未眨一下就送出去了,视金钱如粪土说着简单,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至少自己做不到,正因做不到,才更佩服。
    说到这个,潘明成更要感叹一声,真别小瞧街上这些招牌铺子,不定就藏龙卧虎呢,若不是这档子事,谁能想到一家药号的东家都能把人情说到知府大人跟前儿去呢。
    刚从医馆哪儿过得时候,潘明成还忍不住瞧了眼旁边的梁惊鸿,琢磨他送的时候不痛不痒,这会儿亲眼见春芝堂生意红火,兴许便后悔了,哪知这位爷好像忘了在这儿开过医馆似的,眼角都没瞥一下,便过来了。
    倒让潘明成更觉自己的这点儿小心思上不得台面,摸了摸鼻子,正要催马赶上去,却忽瞥见那边街角上有个人影一晃而过,不免一愣,再看过去,却并未见有什么人,心道莫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一时到了府衙,见过周知府,潘明成自是恭恭敬敬的行礼,这位周知府名正,字青臣,潘明成听祖父提过几次。
    周家原也是书香望族,只是后来子孙没太出息的,几代过来便落败了,好在底蕴尚在,出了周正周青臣这么个有造化的,苦读诗书一朝得中,赶上那年叶家老夫人正在京里住着,因孙女到了年纪,正愁没个妥帖合适的婆家。
    要说起来叶家虽大不如前,可要想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难,只是老夫人怜惜自己孙女命运多舛,生怕嫁到世族大家里受委屈,便榜下捉婿,也未挑那状元榜眼探花,反倒相中了排名不靠前的周青臣,由梁府老太君出头做了大媒,成就良缘,一度还传为佳话。
    自从娶了叶氏周青臣鸿运当头仕途一路顺遂,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做到一州知府,虽他的确才能出众,可若没有梁府帮扶助益怕也不会如此步步高升。
    周青臣笑着问了句:“你家老太爷身子骨可还好?”
    潘明成忙道:“劳大人动问,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
    周青臣点点头:“有你这么个懂事孝顺的孙子,你家老太爷是个有福的。”说着瞥了眼旁边已然坐在椅子上的梁惊鸿,这话明明白白是意有所指。
    梁惊鸿倒是笑了:“姐夫您有话便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
    便周青臣自来是个板正性子,也被他这没皮没脸的话气笑了,指着他道:“你倒是还好意思提,你说你都来燕州多少日子了,若不是有人寻上门来说人情,我竟不知你来了燕州,还开了什么医馆。”
    梁惊鸿嘿嘿一乐:“这不是知道姐夫公务繁忙,不敢来打搅姐夫的正事吗,本想等姐夫得了闲,再来拜见,谁想先有不长眼的来姐夫跟前儿告状了。”
    周青臣哼了一声:“这世上竟还有你小子不敢的事,这话听着真真新鲜。”
    第97章 可是潘府大公子
    两人一来一往的说话, 极亲近自在,便是潘明成早知两人关系,亦不免诧异, 要说是因亲戚有些牵强, 莫说梁府这样的显赫世族,便是自家若论起亲戚来,远的不提, 便说这些叔伯的,表的,兄弟,姊妹都算上也得有几十口子, 也就年节儿的时候照个面儿,便有几个常见的,却并不亲近, 像周知府跟惊鸿兄这般绝无可能, 难怪梁府越来越兴盛, 且不说惊鸿兄这样正根儿嫡出的小爷, 便是如周青臣这样依附着梁府外八路的亲戚, 都如此能力作为,梁府如何能不兴旺。
    周青臣极清楚梁惊鸿的性子,这小子从小便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也莫怪他, 老天爷对他着实厚爱, 不仅生在了梁府这样的显贵门庭,模样还好, 论起本事来, 文能吟诗作对, 武就更不消提了,自十几岁骑射功夫便再无敌手,性子虽霸道了些,却懂的道理,不跟那些京里的纨绔子弟一般,成日里就知道吃喝嫖赌,欺男霸女。
    正因清楚他的性子,前些日子春芝堂的东家辗转托人来说人情,自己才痛快的应下,果然家去与夫人提了两句,这小子不仅把医馆关了,还把店面送与了春芝堂,如此一来,春芝堂这几个月的损失都找补回来不说,还占了大便宜,自是千恩万谢,人情都归在自己头上,在朋友哪儿算是争了大脸面。
    这份人情算是挣下了,日后自己有事求到他头上,断不会拒绝,所以说这小子做事周到,也怪不得梁府长辈们格外偏爱看重。
    知道他不会胡作非为,只提了两句,便说起了接待使团的事。
    周青臣作为一州知府,能在几年之内便把燕州府治理的太平安康,人人称道,可见其才能,但才能再卓绝却从未接待过外国使团,先前他在京里的时候虽在六部任过职,却也不过抄抄写写,并不主事,后来与叶氏成婚之后外放,也就是个七品县令,且是偏远穷苦之地,虽苦倒是历练人,若不然自己也不会十几年便坐到如今正四品的官位。
    只是,这接待外国使团却与治理地方不同,这是国事,容不得半分差错,更何况,这次北国使团的正使还是那位传说中颇得北国老皇帝宠爱的十六皇子,稍有不慎,轻者两国交恶,重则大动刀兵,到时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有此顾虑才请了梁惊鸿来,他自小便常出入皇宫大内,年纪虽不大,却什么阵仗没见过,有他在旁帮忙,必能万无一失。
    想到此,便直接开口道:“刚接了信儿,明儿北国的使团便到燕州城了,今儿你别往你那园子里去了,就留在城里,明儿一早与我去城外迎候使团。”
    梁惊鸿心里颇有些不愿,昨儿晚上自己才正式登堂入室,一想到那温香软玉抱满怀的美妙滋味,恨不能立时便回去,把人搂在怀里,便做不成正经大事,好歹也能亲亲小嘴,便想想心里都美。
    想到此便道:“既是明儿使团才到,那我明儿一早去城外好了。”
    周青臣奇怪的看着他:“听你姐说那园子你置下也有些日子了,前头倒不见你去,怎的这一去便舍不得了,想是收拾的精细,可惜近些日子衙门事务繁忙,不得空,待送走北国使团,我也去你那别院里住上几日,好生赏赏你那园子里的好景致。”说着顿了顿又道:“来燕州城这些日子,今儿方见着你的面儿,实属不易,早上出来的时候,你姐便交代厨房置办了好酒好菜,便你那园子再好,今儿也不许去了,随我家去见你姐是正经。”
    梁惊鸿心知周正是怕自己明儿一早放他鸽子,才硬拉着自己家去,想来今儿莫说回郊外的别院,便是城里的梁府自己也是回不去了。
    人家这是姐夫小舅子吃酒,自己这个外人不好跟着掺和,加之越想刚在外头一晃而过的那个人影,潘明成是越有些不踏实,万一 要真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可就麻烦了,便跟梁惊鸿约好明儿一早去城外会和,寻了由头,告辞去了。
    见潘明成走了,周青臣方道:“先头倒未听说你与潘家这位大公子有多深的交情,怎忽然这般好了。”
    梁惊鸿目光闪了闪道:“我与明成兄本有同窗之谊,先头是有些生疏,后来熟络了自然就好了。”
    周青臣不疑有他,点点头道:“这位潘家的大公子人品才学的确出挑,潘家那老爷子虽说上了年纪,倒是一点儿不糊涂。”
    梁惊鸿自然不会跟周青臣提及自己留在燕州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跟潘明成处交情,而是为了皎娘,他这个表姐夫虽说颇有才能,性子却有些板正迂腐。
    他若知道怕要平生事端,尤其如今,虽然自己登堂入室了,却是凭的脸皮厚,硬留的,可不是皎娘心甘情愿,这时候绝不能让外人掺和进来,尤其周青臣不是表姐,表姐是明白人,便知底细,也不会贸然透出去,周青臣却不然,他跟京中常有书信来往,一旦知道此事,必会告知家中长辈。
    梁惊鸿虽不怕家里的长辈知道皎娘,但不是现在,家中长辈便再如何,只自己拿定的事,也没人管得了,他是怕皎娘,这丫头别瞧模样生的柔柔弱弱的招人疼,底下的性子可是一点都软和,执拗起来真能跟自己鱼死网破,自己是要跟她亲亲热热的过日子,要是成日里跟乌眼鸡似的,有什么意思。
    所以,得捂着,等把心捂热了,性子也就软和了,只她跟自己一条心,到时候家里便知道也不怕,这些事儿,梁惊鸿早就想好了,如今得先瞒着。
    拿定了主意,梁惊鸿便不担心这些,却想起自从进了府衙,潘明成便有些不对劲儿,刚急匆匆便跑了,莫非有什么急事?
    潘明成哪是有急事,他是越琢磨心里越不踏实,从府衙出来便直接去了刚那个街角,他左右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人,心道,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
    正疑心忽有个妇人走了过来,潘明成以为是路人,不想那妇人到了跟前儿却站下低声问了句:“可是潘府的大公子吗?”
    第98章 没你的好下场
    潘明成愣了一下看向那妇人, 瞧年纪应不到三十,衣裳有些旧却裁的颇合适,极显腰身, 皮肤也比寻常劳作的妇人白些, 模样儿虽生的寻常,举手投足,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流韵致, 那双眼睛在潘明成脸上一溜,抬手抿了抿发鬓道:“那死鬼与我说,潘府大公子极是体面,瞧公子这气派想必没认错人了?”
    潘明成:“你说的死鬼是何人?”
    那妇人掩着嘴笑了两声:“死鬼说跟大公子家沾亲, 真算起辈分来是兄弟呢。”说着眼睛又在潘明成身上扫了一遭:“真真瞧他那晦气样儿,先头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当是哄我呢, 倒让我好一顿骂, 若不是看他实在可怜, 早便一顿棍子打出去了, 哪还能留在我家里白吃白喝的。”
    潘明成微微皱眉, 果然自己没眼花,刚那一晃的身影确是潘复,倒有些意外,梁惊鸿竟放过了他, 若搁以前, 不死也得扒层皮啊,想必是因皎娘吧
    却未想, 这潘复如此不识好歹, 得了活命还不利落的远走高飞, 竟又偷着跑回来了,还弄了这么个一瞧就不正道的妇人帮他传信而,他想做什么?
    那妇人见潘明成神色不善,脸上的笑便有些绷不住了,咬着牙道:“莫非那死鬼真是哄我的不成?你不认得他  ?”
    潘明成冷着脸:“他如今在何处?”
    那妇人顿时又笑开了花:“哎呦,大公子这脸一沉,真把奴家唬了一跳,以为那死鬼哄我呢,他说在燕州城里有仇家,不能露面,让仇家瞧见,他小命就交代了,这才让我来寻大公子,他如今就在我家里养病呢,大公子随我家去便能见着那死鬼了。”
    潘明成略沉吟片刻便道:“既如此,走吧。”
    那妇人未想到他如此痛快,愣了一下忙道:“看起来那死鬼真没哄我,当真认得公子这样体面的贵人,公子跟奴家来吧。”说着瞄了眼潘明成后面的高头大马,忙道:“就在前头的胡同里头,没几步,不过我家那边窄憋的很,您这高头大马的可没地儿安置。”
    潘明成让小厮把马牵到旁边的铺子跟前栓了,给那铺子伙计几个赏钱,让伙计带眼瞧着些,便带着小厮跟妇人走了。
    那妇人见他出手阔绰,两只眼嗖嗖冒光,心道,把那死鬼男人救家里来,本还有些后悔,毕竟那死鬼浑身的落魄样儿,不像个有家产钱财的,若不是见他生的白净俊俏,早赶出去了,那还留他在家白吃白喝的,谁知这死鬼倒真把自己当大爷了,活儿也不干成天就往外头跑,大白天带着个斗笠,遮住头脸,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做什么去,这也还罢了,白瞎了那个白净的模样,谁想竟是个中看不中使的,这几日自己也没少往前凑,可死鬼硬是不识趣儿,在自己跟前儿一本正的装和尚,早不耐烦了,本想今儿等他回来,便一顿好骂赶出去,不想他说遇到了亲戚家的兄弟,不好露面,让自己把人带过来。
    妇人本想发火,却听死鬼男人说他家亲戚是大家公子,才忍着不耐过来走了一遭,本没抱多少希望,谁知这回倒没哄自己,竟真有这样体面富贵的亲戚。
    这真是,好运来了老天爷都挡不住,谁想无意间捡了个死鬼男人,竟还是个有家底的,这往后只要贴着那死鬼,哪还愁没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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