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纳兰蔻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云释天的模样,安公公会心一笑,轻声搬来了一顶云释天平时下棋用的几案。
    又让安公公替自己在云释天的御书房里找来了几本医书,她就开始倚着软榻,翻开了医书。
    一手被云释天握着,纳兰蔻要翻开医书很不方便,一只手被握着久了,就开始发麻了起来。纳兰蔻耸耸肩,试图缓解一下手臂传来的一阵阵酸麻,本以为云释天会在睡熟之后就会松手,但后来纳兰蔻看了好几次,云释天就是死死的握着,一动不动。
    这样的画面,一直持续到落日。安公公见云释天已经醒来,立马走进了屋询问是否上晚膳。已经被云释天握了一下午手的纳兰蔻,右手已经酸痛不已。
    上了晚膳,云释天让安公公等人退下。只留他们两人的寝宫,纳兰蔻的尴尬,减淡了许多。
    右手的酸痛,让她夹菜时,总是用不上力,总是一夹上筷子就溜到盘子里。
    云释天笑了笑,捋起了衣袖,起身替纳兰蔻夹了些菜到碗里。
    纳兰蔻与云释天一同用过很多次晚膳,让其他妃嫔美人羡慕嫉妒恨的机会,在她心里,只有难受尴尬。云释天的这一个举动,让她刚刚减淡了些许的尴尬,又浮上了面容。
    她讪讪的对着云释天一笑,低头不语的吃着碗中的菜肴。
    云释天扯了扯嘴角,努力的在脑海里寻找着话题,但任他怎么找,都早不到合适的话题,他们能有交谈的话题,都太沉重,显然在饭桌上,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屋外,晚霞满天。甘泉宫的屋顶,四周,镶嵌着许多琉璃瓦,一到落日时,那些晚霞,就会透过这些琉璃瓦,照射进屋。
    纳兰蔻半低的脸上,就映着一朵红云的形状。
    云释天明媚欢笑,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青儿呢?不是说让宁兄进宫,看看他对赐婚一事是什么看法?”
    “方才,我让她出宫了,她自幼与一名医术超群的老师傅学医,我让她去找这位老师傅了。”
    纳兰蔻一抬头,脸上的红云,又移动了地方,画着浓妆的她,两瓣鲜红的嘴唇上,就像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那这件事,也只能延后了。对了,上次你让青州当铺掌柜带回去的那几个人,现在有消息没?”
    纳兰蔻摇了摇头,搁下了饭碗。
    这么久都没消息,也不知道情况到底怎样了,那个神秘的拜日堂,号称从不失手,刺杀自己的任务,他们派出了那么多人都没将自己杀死,他们肯定不会罢休。
    181:一步错而步步错
    当时云释天听到自己出宫那么愤怒,也是因为这一点。
    各方面的调查,已经展开,在他们吃着这顿晚饭时,远在靖光城刚刚处理好了炎日国最后一点事务的纳兰青捷,接到了一个最新消息。
    拜日堂的头领锦衣行,出现在京城。
    把手头的事务全交给萧老后,他让人收拾了一下行装,亲自去了一处营帐提出了一个人。
    纳兰蔻在靖光城中毒之事,他说的彻查并非说说而已,百忙之中,他对着行军区的将领们秘密进行了排查,最终,他锁定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他通过当时伺候纳兰蔻的一个洗衣女小梅而找出来的,要不是他快了一步,这个命途艰苦的洗衣女,只怕就死在了这个人派去的人的刀下。
    吴先锋官,当初他在青儿要求他找人照顾纳兰蔻之时,找来了小梅,而这个小梅,不过是他收买了的洗衣女,在青儿不备之时,她把吴先锋官给他的毒药下到了纳兰蔻的药汤中,青儿当初看着小梅老实本分,连基本的医理也不懂,所以就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
    纳兰青捷之所以留着吴先锋官这个罪人一命还要带着他回京城,还是因为吴先锋官,并非这件事的主谋。纳兰青捷打算带着他去与京城里的那个人当堂对质,让那个人无处抵赖。当日他让吴先锋官回京城,在边关紧急的关头,他在那里呆了半天,甚至错过了与纳兰蔻同行赶回靖光城的机会。
    那是因为吴先锋官在京城里,去见了一位贵人,这个贵人,就是这件事的幕后真凶。
    ……………………
    想容等人回炎日国的马车,也在今日,终于抵达了炎日国京都。
    卫胄一双凤目狭长而慵懒的注视着场下的众人,红唇微启带着点点魅惑。他亲自迎接,喜迎想容等人的归来。
    皇宫外御街前,长长的马车队一字排开,两旁围观的百姓被士兵堵在路旁,以往摆摊的商贩们,也早早的收起了摊子,想要一睹炎日国皇后娘娘的芳容。
    想容的马车,行在最前头,李间在将人送到时就到卫胄前头下马行了跪拜之礼,想容马车上得侍女下了马车后,撩起了帘子,正欲伸手让想容搭着下车,一只宽大骨节凸显的手,突兀的伸到了她的眼前,侍女抬眼一看,被惊得退后了一步。
    卫胄一脸微笑,一双魅惑的桃花眼,看得侍女只觉脸颊火热,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烈日下伫立的他,对着刚探出了头的想容,伸出了手。想容方一抬头,就看见了这双宽大有力的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胄从未对她伸出过手,想容不安的看了一眼卫胄,知道看到他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她才灿烂一笑,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上了卫胄的手掌。
    温热的气息,属于他的气息。
    想容心里,欢喜得快要昏了过去。
    “真是仙女般的人物啊~~”在想容下马车落地之际,两旁一心想看看想容芳容的百姓,惊呼了一声后,开始议论起了那些关于平素他们在茶楼市集听到的谣言。
    看到马车前牵着手的两人,听着议论声的百姓狐疑了起来,不是说皇上皇后不合吗?怎的现在一看,就差没当场秀亲热了?
    想容下马车后,同坐一辆马车的董贝与云轩澈,也先后下了车。
    他们都是这次两国和谈的使者,两者在路上就已经议定的合约,谈了许多细节,现在只等着卫胄谈起此事,签下了最后一道程序,这次两国的百年联盟,就算是完成。
    “云兄,朕一听传报的人说大靖国派来使者是你,心情大悦啊。”
    云轩澈与卫胄,有着过命的交情,那个一直藏在他们心里的秘密,更是让他们隔了万里,却依旧保持着通信。
    “我也是因着上次卫兄说要我来炎日国小住,才主动向吾皇请命,出使炎日国。”
    云轩澈与卫胄一番寒暄后,走到了一旁,把位置让给了董贝。
    “董爱卿,此次两国和谈,辛苦你了。”
    董贝忙后退一步拱手行礼,道了几句不敢。
    “朕已经在宫中设宴,庆贺你们的归来,走,一同进宫吧。”
    卫胄拉着想容行在前头,云释天董贝走在其后,再而就是文武百官,两旁的百姓见好戏散场,也都开始慢慢退去。
    吃了顿饭后,卫胄把云轩澈安排在斓月殿居住。
    想容在饭后交给了卫胄一封信,就随着云轩澈一同去了斓月殿,替他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卫胄在看完信后,去了那处湖泊,李安奉他之命,找来了朱砂笔。
    湖泊旁,立着一块石碑,卫胄一直在想,这个湖泊,应该怎么命名,在今日看到了那封信后,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纳月错。石碑之上,三个鲜红的大字,还向下流着朱红。
    “李安,等下让宫里的工匠按着朕写的名字,把这块石碑雕好吧。”
    立在一旁的李安看着流着朱红的三个大字,应了声是。
    纳兰蔻在信里,说她已经放下,提起那段曾生了情愫的往事,她说她也已释然,她现在在宫中生活得很好,她已经是蔻贵妃,云释天对她也很好,也许这一生,她都不可能出那座皇宫,花开有期,珍惜眼前人。
    卫胄想着这些日子他下的一道道送往各处的圣旨,茫然的对着那块石碑连连摇头。她在宫里,生活得并不好,只要云释天的后宫里一日还有其他妃嫔,只要大靖国的局势一日不定,纳兰蔻在后宫里,就不可能生活得好。
    云释天送来的信,他在几日前就收到了,他已经下令,命人在全国里寻找这些珍稀的药材,在炎日国的内库里,他也只寻到了两种药材。按着云释天所写的,这五种药材还差一种,但就是这一种,也足以让他们寻上好些年头,要知道炎日国的内库,那是多少年的底蕴。
    其他时节性的药物并不难寻,难的就是那一种名为美人泪的药草,他已经在全国寻了几日,都没有消息。
    “你宁愿骗我,也要我忘了你吗?”
    风中一滴泪,瞬间结成了冰。
    炎日国日渐寒冷,就在连日的大雪后,就开始刮起了刺骨的寒风。
    “皇上,保重身体啊。”
    就算在冷再寒,卫胄每日,还是会来这里看上几眼,李安是在这皇宫里除了想容外唯一知道内情的人,看着卫胄日渐消沉,他实在是担忧。
    “她出宫祭拜,遇到杀手,回京途中,再遇大批杀手,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她非死不可,现在她虽然回了宫成了贵妃,但她的脸……叫她以后在那座冰冷的宫里,如何生存呢?”
    每句话一出口,就会在遇到空气后变成一股股热气,卫胄的鼻子早已通红,早已经已经炎日国寒冷的他,觉得浑身都冰冷了起来。
    “皇上,为何不叫皇后或并肩王来问问呢?”
    李安向来了解卫胄的心意,不然他也不会以带到侍卫的身份,每日陪伴在卫胄的身侧。
    “不用了,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你去催催,让去寻药的那些人,加快点速度,朕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她不管,为她治好伤的事,就交给朕吧,不管这些药材多难找要花多长时间,朕都会替她找到。”
    湖面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些还未落尽的枯叶,落到冰面上,好不凄凉。
    李安室复杂与大靖国细作联系的人,在想容抵达京都时,他也接到了一个来自大靖国的消息。
    “那大靖国现在的局势……大靖国的皇上现在,似乎是在查太尉啊!我们在那边的人,会不会受到影响?”
    “太尉?我们在那边的人,有多少是通过他来与我们联系的?”
    卫胄淡淡的一句话,要是让别人听了去,足以在大靖国里,掀起惊涛骇浪。
    堂堂太尉,居然会帮着他国来获取情报,虽然现在两国关系明朗,但在以前,那可是生死宿敌,太尉此举,就是卖国。
    卫胄在京城大靖国各地的眼线,有一些就是通过太尉散播出去的,在京城的那些眼线,很多还有太尉照料着,所以远在炎日国的卫胄,才能准确无误的知道这么多大靖国的隐秘。
    当初在自己还是安乐王时,为了打动太尉这只老狐狸,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在自己登基之后,更是把大量的钱财送到了他的面前,只是这半年,他的胃口似乎越来越大,似乎觉得自己没有了他,炎日国的细作就无法在大靖国潜伏下去。
    太尉错了,今非昔比,他怎么能老拿着以前看待自己这个小小的安乐王的眼光看自己呢?他登基的这几个月,炎日国的国力,已经慢慢恢复,也许再过两年,就会达到鼎盛时期。
    太尉在这个时候还以为握着自己的死穴,那就大错特错了,而且除了一个人以外,被其他人威胁的感觉,他都不喜欢。
    “李安,不要再给太尉送钱了,那张嘴,永远也塞不满,你继续培养一批细作,重新投入到大靖国。”
    182:一种相思两相愁
    “是。”李安拱手,准备等下就去实施这个计划,但卫胄却对着他挥了挥手。
    “你先去忙吧,朕,想静静。”
    纳兰蔻的那封信,让满心欢喜的他,又回到了往日的消沉中。
    李安刚一离开踏上小径,就见到了匆匆而来的想容。就在以往想容总喜欢坐着的石桌旁,小径两头的两人,相遇了。
    “皇……”
    正欲行礼,想容却对着他伸出了中指,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
    那处的灌木丛中,垂着一根根细小的冰柱,草地上还有雪,想容搓了搓手,有些不适应这个温度。
    想起往日自己在这里痴痴望着卫胄的模样,想容叹了一口气,呼出了一团热气。
    想容挥手后,李安就行礼退下。卫胄这次没有坐在亭子中,想容看着熟悉的背影,想着方才进入皇宫后就松开的手,脸上的凄凉,更省以往。
    “皇上,天这么冷,还是早些回宫吧。”
    在看到那块石碑上,她看到了朱红的三个大字。她不知道纳兰蔻在信里写了些什么,一路上她按捺着紧张不安的心情,终于看到了他,但看过了信的他,还是又来了这里。已经知道了这个湖泊的秘密的她,再站到湖泊前,心里总觉得有一股悲凉。
    纳月错。
    她叫纳兰蔻,他叫卫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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