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幼上前检查着谢听迟的伤势,蹙紧秀眉担忧问道:“没事吧?”
    “没事。”谢听迟朝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却看到自己满手的污血,又放了下来,“手上太脏了,不然好想抱抱你。”
    “他们?”赵清幼指了指他身后这群顾传铮的手下,很好奇为何他们此刻都不听从顾传铮的命令了。
    谢听迟对她微微一笑,道:“你自己问他们。”
    说着,他转过了身让了开来。这时,这群士兵却忽然对赵清幼一齐下跪。
    领头的一个侍卫道:“公主殿下,属下这一次痛快地杀死了很多北周士兵,他们平日里没有少做欺负我们的事。这让我们想起以前自己为国征战的那段时光,如今为了生计却成了卖国的罪人,属下心中不安,还请公主处置。”
    “请公主处置。”
    他们齐声地对赵清幼道。
    这一场来之不易的厮杀,激起了他们心中那一股骄傲与血性,曾经也为国奋战过,迫于生活只能跟着上级做事,却没想到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赵清幼看着这些本性善良的士兵们,对他们道:“你们方才护住了翎州城,大宋最边远的城池,功过相抵,本宫没什么好罚你们的。”
    士兵们不知所措地抬起了头,面面相觑着,有人的眼中还闪烁泪光。
    “混账东西!你们竟然通通背叛了我!你们不想升官发财了吗?不想让你们家里人过上好日子了吗?”气急败坏的顾传铮破口大骂着,被五花大绑着又不能施展身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计划就这么毁于一旦。
    然而,就在众人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时,赵清幼刚想对顾传铮严加审问细作卖国还有熙王之事,便有人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禀报,嘴里喊着:“北周的军队来了!北周军队压境了!”
    赵清幼和谢听迟快速地赶到了城头上,入眼便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片向他们行走而来,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凶猛气势,宛如狼群逼近。
    “这是怎么回事?”
    赵清幼有些吃惊,因为北周的那些士兵和将领都已经被关在城内俘虏,怎会这么快敌方便接到了消息前来攻城。
    如今,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拼搏,死伤惨重,别说是这么多接近十万人马的北周军队,即便是砍半他们也胜算微乎其微。
    然而,当赵清幼正思考对策时,她看到了带领军队的人身影有些熟悉,随着敌军越来越近,那个身影也逐渐清晰。
    乌发白衣,即便是在大漠这样黄沙漫天的地方,也丝毫抵不住他身上散发出的君子如兰气息。
    那个骑马走在十万北周军队前的人,竟是应该远在御京当差的顾宴如!
    第65章 惨案遗孤
    “哈哈哈哈哈哈......”
    被五花大绑着的顾传铮看到了眼下敌军压境的场景, 肆意张狂地仰天大笑了起来。
    “我怎么给忘了呀,前几日我才刚和北周王通过信,他们不日后便会出兵与我联手攻溃宋军边防线, 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你们没想到吧,就算是我死了,你们也照样别想活!哈哈哈哈哈......”
    顾传铮幸灾乐祸地大声喊道,被一旁原来的下属用布条塞住了嘴架了起来,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
    赵清幼早知道他会和北周人里应外合发动进攻,前世的和亲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现如今情况有变,北周人也临时改变了计划,提前出了兵,看来她貌似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事再次重演了。
    顾宴如那一身白衣盛雪在乌压压的一片之中尤为醒目, 雅眉俊目,斯人如玉, 一如翩翩公子的模样, 带着北周军队渐行渐近。
    他的抬头,目光落在城墙之上的赵清幼身上,眉眼之间含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对她道:“别来无恙, 公主。几月未见,没想竟在这儿遇到你了。”
    不知是否因之前谢听迟向她提过顾宴如此人不简单的事, 赵清幼对他也早早地起了些疑心, 是以如今虽感到有些意外, 但也算是意料之中,所以赵清幼也并未大惊小怪。
    只是, 她以为顾宴如是勾结了朝中高官权贵, 才得以步履清平, 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之中还要深藏不露,竟是勾结了北周人。
    以他身后这目测的几万雄兵来看,他在北周人那里的地位似乎还并不低,比为他们卖命了十几年的顾传铮还要来得高。
    赵清幼垂下眼眸看向他,脸上并未出现惊慌讶然的神色,平静得宛如一面明镜,回道:“几月未见,顾大人也是令本宫刮目相看。”
    顾宴如见她如此淡然,没有丝毫他预料之中的那份震惊与质问,笑意渐弱,心中冷嗤这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顾宴如对她道:“公主是聪慧之人,我便直言不讳了,只要公主你打开城门乖乖受降,我便放过翎州城的所有人,留他们一命。这样既不会有人伤亡,也不浪费时间,如何?”
    赵清幼抿唇沉吟着,回首望向身后的翎州城,血流成河,狼烟未销,满目疮痍惨不忍睹。许多士兵身上裹着的纱布还渗着骇人的鲜血,所有人都明白,这一仗即便是要打,他们也是以卵击石,毫无胜算。
    “公主,不能答应他们,即便只剩下我们这些人,我们也会拼劲权力维护大宋的国土。”
    “是啊,他们想践踏大宋的大地,就必须先得从我们的尸首上踩过去!”
    ......
    士兵应战的声音越来越多,可赵清幼的心中却越来越复杂,犹豫不定,明知此战必败,她怎么舍得让这些本就苦命的人再去赴死。
    这么多条人命,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压在了她的身上,让赵清幼有些难以喘息。
    “谢听迟......”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了身边的谢听迟,“我该怎么办才好?”
    一边是国家忠义,一边是人命关天。她从未上过战场,也没体验过那一份悲壮,不知该如何顾全大局。
    谢听迟体会到了她的纠结,轻轻握过了她的手,浅浅露出安慰的笑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一直在你身后支持。”
    他将赵清幼的手拉到唇边,落下一个亲吻,“放心大胆去做,有我呢。”
    不知是否因为每一次谢听迟都能带着她险中逃生的缘故,只要他在自己的身边,赵清幼便能安心不少。
    赵清幼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杂乱的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谢听迟分析着现在的形势想出对策来。
    “按照如今悬殊的差距来看,若是我们拼命死守,最多能拖多久的时间?”
    “从目前看来,城内只剩下大约几千兵马而已,若是占据守城优势,最多也就两天的时间了。”
    谢听迟微眯着乌眸,根据以往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进行推断着,情况严峻,他不由的拧紧了眉头。
    若现在这几千兵马是他的铁骑军,恐怕十天半个月也不在话下。
    赵清幼玉眸中透着棘手的担忧,道:“两日......能够吗?我先前派乐竹去泸州向二位报信求救,按日子来算到这至少还要三日。”
    谢听迟抬头看了一眼天,忽而开口道:“够,你看。”他拉着赵清幼看了一眼头上的天空,广袤无垠的天际阴云遮掩,乌云滚滚,时不时还隐隐约约地闪烁着雷电,有着下大雨的趋势。
    他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道:“看来今日会打雷下雨,正好能用‘惊雷阵’对付他们,再多拖一天。下令让所有人都待在屋子里别出去,你也千万不能去潮湿的地方,乖乖待在屋里,知道吗?”
    赵清幼不知道谢听迟想要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她都相信谢听迟绝对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来,是以便听话地按照他的吩咐传令了下去。
    城头下顾宴如已经等得失去了耐心,催促道:“怎么样,公主,你想好了吗?想好了那就快些打开城门吧,我还等着回去和你成亲呢。”
    赵清幼一阵疑惑:“什么成亲?”
    顾宴如朝她晃了晃手中的黄帛:“我早已经上圣上启奏求赐婚,得了圣旨,只可惜公主调皮,竟跑到边地来玩闹,我只能奉旨前来带公主回京成婚。等我踏平御京皇城,公主便可以当上尊贵的皇后了。”
    说着顾宴如的表情却逐渐扭曲了起来,看上去极其生气地道:“让你也尝尝,至亲被杀害却还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的那种恨到夜不能寐的滋味!”
    他毫不掩饰地展露了自己的野心与仇恨。
    “我何曾害过你的至亲?”赵清幼在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却如何也想不到和他人有过残害至亲的血海深仇。
    顾宴如闻言不禁冷笑了一声,“你怎么能记得呢?你可是整日被娇养在皇宫里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公主啊,怎么能体会到亲人全被活活烧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呢?”
    说到“烧死”,赵清幼脑中瞬间猛地醍醐灌顶,这些年来,也只有当年颜绰造成的“琅山惨案”是因火而起。
    那时北周人精心培养一匹细作送到了大宋境内,被颜绰发现后逃亡到了琅山混入了山民之中,企图蒙混过关。
    但这群细作极其狡猾残忍,若是让他们潜入大宋境内必定会引起极其严重的后果。是以,颜绰狠下了心,决定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将整座山都给烧了,其中便有着许多山民枉死丧生。
    赵清幼问道:“你是琅山上的山民?”
    “是。”顾宴如回答得干脆又利落。
    他的眼底泛着猩红,充斥着恨意道:“当年我还小,尚在襁褓之中,若不是被那个北周细作给碰巧救走,此时此事我早已化成一捧灰了。我一家人全被当成细作给困在山上活活烧死,只为了你们颜家求取功名的一己私欲而已!”
    “长大后我从那个北周细作处得知了此事的真相,便发誓今生今世必定要毁了道貌岸然的颜家,毁了护着颜家的所有人!原本马培之事天衣无缝,我以为颜家就要完了,没想到你却拼了命地护住了它。”
    顾宴如死死地瞪着赵清幼,恨不得将之生吞活剥:“杀过了人却如此轻易地忘记,我绝不会轻易饶了你们颜家人!”
    赵清幼没想到顾宴如竟会是当年那桩惨案里活下来的遗孤,火烧琅山确实是杀人放火的大罪,颜绰在做出这个决定时也内心也苦苦挣扎着,这么多年都未能释怀。
    可到底是至亲遭到杀害,她也明白了顾宴如心中的痛恨,换做是谁恐怕都无法轻易放下。
    “那桩事......”
    就在赵清幼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时,谢听迟已经带人布置好了惊雷阵,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赵清幼的身边,揽过她的肩,对下面的顾宴如说道:“想和公主成婚?呵。”
    他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昂起下巴道:“现在公主已经是本侯的夫人了,赶紧回去盖上被子做你的美梦去吧。”
    “谢听迟!事到如今你也不过是嘴硬而已,这次就算是铁骑来了,你也插翅难逃。胆敢几次三番破坏我的计划,待城门一破,我先将你杀了大卸八块。”
    顾宴如放下了狠话,对着身后的北周军队下令道:“给我攻城!除了赵清幼留下活口,其他一律斩杀!”
    号令一下,密密麻麻如同成群蝼蚁一般的北周士兵们仿佛脱了缰的野马,拼命地呐喊着朝城墙这里冲了过来。
    谢听迟看着低垂的乌云,对赵清幼道:“马上就要下雨了,你快点回屋里去不要出来。”
    “那你会不会有危险?”赵清幼转身想走,却担忧地抓了抓他的衣角。雷电无眼,她怕谢听迟一不小心被误伤。
    谢听迟弯了弯薄若蝉翼的唇,朝她淡淡一笑,俯下身在她的柔唇上仓促地留下了一个吻,道:“放心,我不会有事,我还没娶你,不会轻易死去的。”
    赵清幼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再次转身忍住回首的欲望,跟着翎州城的百姓们快速躲进了屋子里。
    她前脚刚踏进屋子,后脚外面便开始狂风大作,下起了倾盆大雨,乌压压的天空之中雷电交鸣,晃着人的眼睛。
    第66章 线索中断
    惊雷阵, 即意味着要引天雷为阵,借天力为己用。
    谢听迟命人在城墙上围满了铁器,以利剑相接为引, 吸引天雷降下,这一瞬间的威力堪比炸药。
    只是,这是人无法掌控的力量,在伤敌之时也很容易自损,若不是真走到了这最后一步,谢听迟是不会轻易布出这个阵来。
    赵清幼待在屋里坐立难安, 心无时不刻地悬在空中,被外头的风吹得随着屋外的枝叶,一起胡乱摇摆着。
    她看见天际那端炸雷一道道地狠狠砸了下来,恰好是城门那里的位置。
    赵清幼攥紧了手令自己冷静下来, 不到最后一刻,她便还不能轻易盖棺而定结果。
    她命人将狼狈不堪的顾传铮给带进来, 面对着他开始进行审问, 她追逐了这么久时间的真相此刻就近在眼前,赵清幼的手不禁有些微微发颤。
    “你在朝中还有多少同党?”
    顾传铮口中塞着的布条被撤走,却没有急着回答赵清幼的问题, 反倒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异于之前那幅贪生怕死的滑头模样, 叫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赵清幼也不恼, 耐着性子地劝告道:“顾大人, 本宫不希望在在这样的关头再对你施刑,想必你也不想要遭这不必要的罪了。本宫只是想得到答案而已, 剩下的便是押送你回京面圣, 等待大宋律法的判决。”
    她想让顾传铮能够明白自己现在处境, 不要再多做无谓的挣扎了。
    “公主,你确定可以押送我回到御京吗?”顾传铮阴阳怪气地笑着问道,“外面可是北周人的数万精兵呢,现在回禀御京让他们派兵来,等他们到了我们坟头的草也都快长到二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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