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霜序不想被沈承安触碰,便反手捏住沈承安的衣袖,边走边拖拽道:“你就跟着我走,别乱动。”
    奈何沈承安的个子太高,还没走,就一脸扎进盛霜序的伞撑边,他只好弯下腰,头顶摩挲着那一小片伞底,温顺地小步跟上盛霜序的速度。
    盛霜序本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奈何他的心肠实在是不够硬,害怕沈承安就这样死在路边上。
    盛霜序的房子距离这里不是很远,但因为要带着什么也看不着的沈承安,走过来时还是费了点功夫。
    沈承安远比盛霜序想象中的要听话很多——可以说是安静的出奇,他没像最初那通电话里似的、恨不得让小邱都知道他对盛霜序的思念,盛霜序找钥匙开门时,沈承安就老老实实地站在楼道里,一声也不敢吭。
    “进屋,在你妈妈来接你之前,我允许你在我家待一会儿,”盛霜序这一路说话就像训练指令似的,他不想和沈承安交流太多,但又得让他听懂,“不许乱摸,也不许乱动,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立即把你赶出去。”
    第93章 笔记
    沈承安很听话。
    盛霜序不许他乱动,他就拘谨地站在房间的一角,双手抠紧背包的背带,温顺地垂着头。
    盛霜序取了一条新毛巾,丢到沈承安手里,说:“你先擦擦头发。”
    沈承安便笨拙地将毛巾展开,往头上裹。
    盛霜序丢他在一旁擦头,便先给玛利亚打了通电话。
    玛利亚接得很快,她显然正因为沈承安跑丢这事儿急得火上眉烧,对盛霜序也相当不耐烦,待到盛霜序说明来由后,玛利亚的语气便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赶忙去询问沈承安的情况。
    盛霜序由衷地感叹起这个女人的变脸速度。
    他看了眼沈承安,沈承安还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擦拭着头发,他身上脏东西很多,头发也不干净,不一会儿就弄了满毛巾的泥水。
    盛霜序说:“他看起来没什么事儿——夫人,您什么时候过来接他?”
    说起这一点,玛利亚顿时支吾起来:“盛老师,您也知道的,我同沈承安断绝了母子关系,这其中的情况很复杂……如果叫人察觉我背地里还资助他,沈承安恐怕就又得被抓走去治疗。”
    玛利亚不能体现出一丝对儿子的关怀,否则就是证实了她的软肋,一旦被人发现沈承安还有能够威胁玛利亚的利用价值,那她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我的处境很艰难,”玛利亚说,“我明知道他走丢了,都不敢报警,也不敢派人去找,如果不是您……”
    盛霜序光听玛利亚打感情牌,就觉得头疼,他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问:“夫人,您到底什么时候能过来把他接走?”
    玛利亚一顿,最后吐出两个字来:“明天。”
    玛利亚恳求说:“现在太晚了,有人盯我和我身边人盯得很紧,盛老师,求您收留他一晚,明天我会找人把他接走的。”
    盛霜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本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一遇到沈承安母子时,就连对话都觉得烦躁。
    盛霜序总不能把沈承安再赶出去淋雨,只得无奈地妥协道:“只有一晚,明天如果没有人带他走的话,我会报警的。”
    盛霜序挂掉电话后,沈承安已经擦完了头,他抓着毛巾,呆呆地往盛霜序的方向转过头——原本碧绿的眼睛因失明而变得空洞而呆滞,沈承安只能靠声音去分辨盛霜序的所在的位置。
    沈承安小声问:“老师,你也要赶我走吗?”
    盛霜序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怎么一直站在那里不动?”
    沈承安愧疚地说:“我……我现在太脏了,碰到家具会弄脏的……”
    盛霜序:……
    盛霜序本以为沈承安一会儿就能走,便只叫他随便擦擦头发以防感冒,等人来接他走,现在看来这一夜都要住在盛霜序家里,他便也不好让沈承安一直穿着湿衣服杵在那不动。
    盛霜序站起身,再度抓住了他的衣袖,把他往浴室领。
    沈承安被盛霜序的动作吓得一个激灵,他很怕被盛霜序赶走,但还是吞了吞口水,没有问要去哪,就顺从地随着盛霜序走。
    盛霜序边走边问他:“你可以自己用花洒洗澡吗?”
    沈承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到了浴室,盛霜序才松开了手,沈承安略带拘谨地问:“老师,我可以把包放下吗?”
    盛霜序这才注意到他还背着背包,沈承安在客厅里站了那么久,竟一直没放下过。
    盛霜序能察觉出沈承安生怕自己生气时的小心翼翼,以至于沈承安有些过于紧张了,盛霜序的语气只要重一些,就能把沈承安吓得瑟瑟发抖。
    沈承安被母亲和朋友相继丢弃之后,便变得相当谨慎和胆怯,生怕盛霜序也要弃他不顾。
    得到盛霜序的准许后,沈承安才把包放到地上,说:“老师,我包里的衣服好像都湿了,我没有换洗衣服……”
    “你先去洗,”盛霜序说,“脏衣服先丢地上,我找找我的衣服给你穿。”
    沈承安独自洗澡基本没什么问题,盛霜序给他指明洗发液与沐浴露等一众瓶瓶罐罐的位置后,沈承安就能摸索着自己把自己洗刷干净。
    盛霜序把毛巾与衣服送进浴室后,怕沈承安被自己的包绊倒——沈承安这时候受伤也是给盛霜序惹麻烦,盛霜序便趁他洗澡的时候,把包给提出了浴室。
    盛霜序本想找地先安置一下这个背包,刚抓起来,就想起里面还有湿衣服——即便这不是他的包,但他心里实在是无法忍受湿衣服被捂一夜会散发出来的异味与肮脏,便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都怪这该死的天气,如果不下雨,他绝不会把沈承安领进家门,也不会对着这个湿漉漉脏兮兮的破包发愁。
    除却几件沈承安的换洗衣服,包里还塞了不少沈承安要吃的药,都随着盛霜序的倾倒落出,
    啪的一声,夹层里掉出来个皮质封皮的小笔记本,整个包里就只有它没沾多少水。盛霜序无意窥探沈承安的隐私,正想把它拿起收好,哪成想这册子太过破旧,内页因粘胶失效早已松动脱落,盛霜序随手一拿,纸张就从封皮里脱落,轻飘飘地躺在了地板上。
    盛霜序一眼就看到了纸页正中的三个大字——“宋铃雅”。
    他着魔似的将那张纸捡起,端在手里仔仔细细地看,宋铃雅三个字写得最大,被圆珠笔重点圈了个圆圈,除此之外,这一页的其他空余位置还写了其他几个名字。
    一看到宋铃雅,盛霜序便赶紧翻开了这个小笔记本。
    这是沈承安的笔记,他的字迹很漂亮,笔记本上基本都是些备忘录与草稿,盛霜序看得毫不费力。
    他连续翻了好几页,才找到了有关宋铃雅的部分。
    沈承安事故之前都在调查宋铃雅,他不光为此画了张简要的关系图,还甚至找到了当年给宋铃雅借贷的人,但还未能涉及到事件的真相,调查便戛然而止。
    只听吱呀一声,洗好澡的沈承安推开了门,他别别扭扭地往外挪了几步,露出了不大合身的衣服。
    “老师,”沈承安小心翼翼地征求盛霜序的意见,说,“我洗完了,我可以出来吗?”
    第94章 记忆
    盛霜序只有一套换洗的干净睡衣,沈承安穿得很不合身,长裤在他身上就像七分裤似的,布料紧绷着大腿,上衣勉强扣了最后一个纽扣,还扣错了位置。衣裳随着沈承安的走动,挤出健硕的胸肌与肌肉曲线,他很怕把衣服撑破,还要弯下腰去摸沙发的位置,他的动作幅度压得很小,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盛霜序的视线沿着沈承安胸肌的沟壑往下滑,最后停留在紧致的腹肌之上。
    盛霜序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
    沈承安的手一直在沙发边缘摸索,趁盛霜序愣神的功夫,手掌不小心贴住了盛霜序颈侧。
    盛霜序吓得一个激灵,身体猛地往远处一弹,快速逃离了沈承安所在的位置。
    自己一定是疯了——盛霜序在心里暗骂,都怪沈承安这个疯子,非要搅乱他平静的生活,也把他搞得心神不宁、人也变得不正常起来。
    盛霜序坐在沙发的一角,慌张地说:“你别摸了,就坐在那里,不要乱动。”
    沈承安并不晓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悄悄搓了搓触碰过盛霜序的手指,边回味那片刻柔软的触感,边扶着沙发背坐好。
    盛霜序与沈承安保持了一段距离坐好,才板着脸开口道:“沈承安,我要问你一些事情,你把你记得的东西都说给我听。”
    沈承安点了点头。
    盛霜序便问道:“你对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这个问题太过宽泛,沈承安迷茫地问:“老师,‘以前’具体是什么‘以前’?如果说的是上学时候的记忆,那我还是记得的。”
    上学?距离沈承安读高中已经八年了,这之后的八年也不是光靠排除法就能问清楚的。
    盛霜序不知该如何具体地描述,只能一点点地问:“那你……你还记得韶清吗?”
    盛霜序并不想提起这个名字,韶清的死是埋下沈承安心中恨意的一粒种子,自己曾经最看重的学生自杀,也是盛霜序教书生涯中至今难以愈合的伤痛。
    但眼下沈承安对他的态度,显然不像是心中会有隔阂的样子。
    沈承安认真地说:“你是说班长么?我和他不是很熟……”
    盛霜序愣住了。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地追问道:“那你现在多大了?对,你现在几岁?”
    沈承安并不理解盛霜序为什么要这么问,自打他醒过来后,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
    沈承安说:“我十六岁了。”
    盛霜序哑口无言,顿时以为沈承安在拿他打趣。
    沈承安露出一副努力回忆的表情来,他原本很确信自己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但不过一会儿就陷入了混乱之中。
    “我……我记不太清了,我还没念完高中,就已经无家可归了吗?”沈承安茫然地抱住头,双肘抵住大腿,“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记得我妈妈把我带去医院,医生把我关在了禁闭室里,然后眼睛、我的眼睛就看不见了。”
    盛霜序看他状况不对,赶忙打断道:“你不要想了,沈承安,我不问你了。”
    沈承安却只抱紧了头,眼泪直顺着眼眶淌落,在睡衣的面料上晕湿了一个又一个的圆点。
    “——我在那里就只能抓着剪刀,他说要治好我的病,可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呢?”
    “沈承安!”盛霜序猛地抓住了沈承安的肩膀,想要把他的头掰起来,“我是盛老师,你现在没事儿了,你看看我,我在这里。”
    沈承安崩溃得太突然,盛霜序根本顾不上其他,以至于盛霜序都忘了,沈承安现在已经看不见他的脸了。
    他就不该多嘴问这些问题的!盛霜序懊悔不已,他没想到沈承安会这么容易就受到刺激——处理发狂的沈承安实在太过棘手,盛霜序现在只想沈承安能够先平稳地度过这一夜,至少在他被接走前,不要再出差错。
    沈承安感受到盛霜序的体温,他探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盛霜序的腰背,熟悉的皂角香气环绕着沈承安的鼻尖,他抱着他的老师,才从终于记忆混乱的恐慌中抽离出来,剧烈颤抖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盛霜序更担心他的精神问题,并没意识到搂抱的亲昵,他的双手正无措地抚摸沈承安的脊背,试图叫他好受一点。
    沈承安收紧了手臂,鼻尖拱开了睡衣的衣摆,埋进盛霜序的小腹处,他沉默地感受随着盛霜序呼吸而起伏的、肌肤的颤抖,红晕沿着耳根蔓延,染红了湿润的眼眶。
    盛霜序的腰很细,皮肤柔软而细腻,沈承安的手指在他腰侧攥紧,将他紧紧嵌进自己的怀里。
    沈承安的呼吸轻柔而滚烫,引得盛霜序小腹有点发痒。
    盛霜序长久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只觉得肩膀发酸,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探地开口问道:“沈承安,你好些了吗?”
    沈承安冷静下来了,却并不愿意松开手,他闷声说:“老师,谢谢你把我从医院里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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