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等不到那时候了。”柏霜目露担忧,调出的系统面板上数值已是一路飘红。“荆年的魂魄能量过于强悍,为了塑出与其兼容的肉身,长出的血水仙已经超出了地图能容纳的阈值,这样下去,整块大陆都会被魔气吞噬。”
    我被他的描述骇到,“后果这么严重么?”
    “嗯。”柏霜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毕竟荆年本就不是系统设计的npc角色,太多变量了,没想到就这么发展成了最坏的情况。”
    “那该怎么办?”
    我顿时为难起来,我何尝不希望荆年复活,但要以如此毁灭性的后果作为代价的话还是……
    尽管只是游戏数据,但也都是活生生的人。
    柏霜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别担心,荆年和叁的魂魄本是一体,拥有共鸣,若能将叁及时驱逐出游戏,荆年的魂魄力量也会削减,事态就能够控制。”
    我立马问道,“那这次你能成功把他驱逐么?”
    “我没有办法第二次驱逐他了。”柏霜露出一个勉强的笑,“监管者只是一段程序,遵循既定的规则,规则就是只能制裁违规玩家,而现在,叁利用游戏漏洞将你从npc变为玩家,带玩家出游戏是不违反规则的。”
    “第一次为何会失败呢?”我望着他袖中散发出的微光,若有所思。
    柏霜也没有避讳我的目光,大方地将柏少寒的魂魄放出来,漂浮在空中,形态稳定,似是被仔细修复过。
    那魂魄并不像柏少寒本人一般凶戾,反而非常畏缩,见我盯着它满是烧疤的脸,又躲回了袖子里。
    柏霜看着它这副模样,叹了口气,悠悠道:“第一次失败,可能是因为,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少寒年少时的影子,尤其是闭上眼睛的时候,所以我一时动摇,没能下手。”
    叁的脸和荆年一样,所以长得和荆年父亲柏少寒相似也是必然。
    我也曾经目睹过多次柏霜在荆年闭目养神时投去的复杂目光。
    没想到这目光不仅意味着监视,还透过这张脸看向了另一人。
    荆年的眼睛像母亲,所以闭上眼时,更像父亲。
    一睁一闭之间,原来是不同人的执念。
    但,这还是我第一次听柏霜直呼柏少寒的名字,以往都是以宫主尊称。
    并且算算年纪,柏霜也不可能见过柏少寒年少时的样子。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我刚刚说过,监管者只是一段程序,但这段程序需要贯彻游戏的时间线,就像一个沉默但恒久的监视摄像头。可是游戏角色的寿命却是有限的,到期就要更换,柏霜只是我陪伴他的其中一个身份罢了。”
    他语气轻描淡写,我却从中听出了一些玄机。
    我想起,在徐锦的记忆里,柏少寒当初拜入五蕴宗是因为相依为命的兄长被魔修掳走,失去音讯,故而想修习一身本领后,找回兄长,但一直未果。
    现在看来,兄长虽然被害,却换了另一个身份来到他身边,他却并未察觉柏霜的绝对忠诚有什么不同。
    又是一个和背景板师祖一样,被忽略的剧情彩蛋。
    我有些震撼,又有些不可理解。“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柏少寒呢?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柏霜反问道:“叁为什么要执着于你呢?”
    我一时无法回答。
    是的,没有这么多理由,真要说的话只能怪这场游戏、这场入梦太过迷离,教人无法忘记吧。
    我只能由衷道:“我很佩服你的决心和毅力。”
    虽然同样是执念深重,但柏霜却没有做出任何违背秩序伤害他人的事。
    他的陪伴是静默隐忍的、细水长流的。
    “不必佩服我。”柏霜摇了摇头,“归根结底,我还是失职了,没能履行监管者的义务,导致放任了叁去毁坏游戏平衡。反观你,尽管被叁强行施加设定,但还是一点点抓住线索恢复了记忆,你比我强多了。”
    他神色一凛,认真道:“所以,这次能否成功驱逐叁,全靠你了。”
    “靠我?”我以为柏霜在说笑,“就我这点能耐,能做什么?”
    恐怕是连叁的一招一式都接不住。
    “你还记得那个五瘟塔任务吗?”
    “记得。”
    昨天秘境里看到的神秘人帮我载入了这个未完成任务,进度只差最后的中瘟了。
    看着柏霜的目光直指向我,我内心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难道中瘟就是我?”
    “不,中瘟可以是任何东西。”柏霜手指微动,掌心地图分崩离析,重新组构成一个小塔,四面徐徐展开,露出了里面的模样。
    原来,塔的中心什么也没有。
    “前78次轮回里,叁都没有把五瘟塔任务完整做到最后,所以,中瘟的设定还是空白的。只要你想,可以把任何东西变成瘟疫源。”
    “原来如此……”
    第106章 酒逢喜事(一定要看作话)
    暴雨停歇后,我沐浴着晨曦的微光,涉水回到了五蕴宗。
    叁已经回来了。
    他白费了两日功夫,还是没能阻止荆年的魂魄归位,此刻正站在秘境的瀑布下出神。
    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叁才眼前一亮,将我拥入怀中,就像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小酒跑哪去了?我四处寻不着你,生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直到检查完,确认我身上没有伤口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觉得胸口闷,去外面透了透气。”
    我解释道。
    “总之没事就好。”叁替我正了正衣冠,“以后再想出去玩的话,让我陪你就是了,其他要求也都可以告诉我,我全都会满足小酒。”
    “什么要求都可以吗?”我抬起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
    他很喜欢这小狗似的反应,笑道:“当然,我是小酒的夫君,当然希望小酒开心。”
    话语戛然而止,他看见了我衣襟放下后,空空如也的脖颈。
    叁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小酒,信号接收器呢?”他声音陡然变高,“是谁摘的?”
    “我戴着不开心,所以自己摘掉了。”我手心微微颤抖,但脸上却不露端倪,埋怨道:“你刚刚才说希望我开心的。”
    “可是……可是你不可能做到自己摘下颈环,设定不是这样的……”他脸上难得出现慌乱的神情,拽着我的手,道,“小酒,婚礼先推迟,你现在就跟我出游戏。”
    我摇摇头,从怀里逃出一把燃尽的线香,轻声说道,“那怎么行呢?我昨日已经燃香祈福了,今天如果继续举办婚礼,就不灵了。”
    他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我,似乎还不习惯我违背他的命令,用怀疑的口吻问道:“那,小酒祈了什么福?”
    我毫不露怯地坦诚回应叁的目光,并像他平时吻我那样,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嘴角,机械地复述了一遍那句实际已不存在的设定。
    【情比金坚,百年好合。】
    这是我变成人以后说的第一句谎。
    我终究是真正学会了说谎。
    叁却似乎是信了,表情如释重负,道:“好,那便答应小酒,我们走吧。”
    他目光移开的下一瞬,我已是满身冷汗,从伪装出的镇定里缓了口气,耳边仿佛还回响着柏霜在我离开前说的话。
    柏霜说:“叁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只有你能找机会用瘟疫杀死他。”
    杀死二字让我猛然一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当时也是这样心软的,你不能再重蹈我的覆辙。”柏霜看了我一眼,“你要牢记一点,他是玩家,和我们不同,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就算在这里被杀,也不会真的死亡。”
    是的,游戏只是玩家的一场梦,他们真正的生活是属于现实的,我要做的不过是他从哪来回哪去。
    可是,这场梦已经是叁的全部了,他为了这场梦,已经不可逆地遗失了自我、消耗了生命,甚至连真正的名字都弄丢了。
    没有人比我更懂那片死寂的黑色雪地有多么一望无垠,没有人比我更能亲身体会他的孤独。
    但我还是必须结束他的梦。
    并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荆年,为了所有无辜被卷入灾祸中的人。
    叁必须为他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这场婚礼注定很特殊,没有宾客,没有亲朋,只有新郎新娘两人。
    空荡荡的庭院里,无人举抬的花轿正缓缓驶向喜堂,没有敲锣打鼓和鞭炮,只有琴声悠扬、鱼群游摆云间。
    让人感觉朦胧如仙境。
    如果忽略云层下涌动的魔气和血河的话。
    长老和弟子们远远观望,表情麻木。
    我一身凤冠霞披,目不斜视地与叁同步走至堂前,跪下三拜,恍惚听到不知谁的剑掉落在地上,桌上的两只酒杯泛起涟漪。
    红盖头被掀起,我对叁露出个笑容,拿起一只酒杯递给他。
    《诗经》有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合卺礼是婚礼的重要一环,取一对酒杯,连上丝带,然后新人挽手交杯,丝带缠绕,寓意永不分离。
    他接过酒杯,与我轻轻一碰,玉石泠叮,他的目光落在金色的酒液上,突然问道:“小酒,可否再为我识一次酒?”
    我抿了抿唇,答道,“仍然是那日与你一同喝过的冬酿酒。”
    他浅浅笑了,道:“小酒不知道,新酒就得新识,这酒如今成了我们的交杯酒,自然也得重新识一次。”
    我便用指腹蘸上一点酒液,浅尝一口,答道:“还是桂花和糯米。”
    “是吗……”叁仍然看着面前的酒,喃喃道,“我还以为,酒逢喜事,会更为甘甜呢。”
    我呼吸一滞,不自觉地低下头。
    这酒的确就是普通的冬酿酒,里面也确实只有桂花和糯米。
    但,叁的酒杯上,却加了别的东西。
    耳后的芯片隐隐发烫,只有我能听到的电子音平静而迅速地播报着通知,不给我任何犹豫机会。
    【当前任务:五瘟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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