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窈语速很快,根本不给徐家少夫人说话机会,紧接着便道:“哦我知道了,定是因你们家中闲来无事,才来宛平看灯的吧?”
    “我可不一样。”
    徐家二少爷至今尚是秀才,正待明年下场考功名,自是除了读书什么差事皆无,但段南轲早就是锦衣卫镇抚使,如今京城中也都传开,知道段南轲已经被改封实职,那这个从四品的就异常耀眼了。
    徐家二少夫人姓李,明纤巧,李纤巧听得姜令窈如此讥讽,立即气白了脸:“你!”
    好在徐二少是个好脾气,见妻子生了气,忙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劝:“你不是想买兔儿灯?我看那家的不错,咱们这便去吧。”
    李纤巧这才狠狠瞪了姜令窈一眼,愤愤不平被丈夫拉走了。
    待得两人一走,姜令窈就想松开手,段南轲却动了动胳膊,不让她松开手。
    姜令窈仰起头,不解地看向段南轲。
    段南轲垂下眼眸,看着她笑得一脸灿烂:“娘子,徐家夫妻只是其一,若还有其他熟人呢?”
    毕竟宛平如此近,过来看灯市的达官显贵众多,走两步可能就会预见熟人。
    姜令窈手上一顿,随即便紧紧攥住了段南轲的胳膊。
    “夫君,今日就有劳你了。”
    段南轲从她眼中看到了重新点亮的斗志,挑眉笑道:“娘子,今日也有劳你了。”
    于是夫妻两个手挽着手,当真如同寻常夫妻那般逛起了灯市。
    姜令窈想:倒也不错。
    第74章
    华昼灯市很大,除了售卖展示灯盏的摊位,还有不少小商贩,或是家中用的日常器具,或是燕京宛平特有的小食,甚至还有捞金鱼、点金石、套圈儿的游乐摊。
    段南轲见姜令窈满脸兴奋,一个个摊位看下来,似是什么都想买,不过她也就自手中把玩片刻,还是把那些小玩意都放回去。
    “怎么不买?刚刚那个会叫的木鸟不错,我送你?”段南轲问。
    姜令窈却摇摇头:“那都是小孩子的玩意,我买来做甚?再说也就是看个新鲜,回家指定没工夫玩。”
    段南轲哦了一声,倒也并未执著。
    两人一路从头逛到尾,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没买,姜令窈却买了几盏兔儿灯,要送姜令媗、段佳宁和段佳盈。
    自然,她自己也留了一盏。
    至于其他的妯娌,姜令窈也另外买了漂亮的白瓷天鹅灯盏,放在桌上能映天鹅修长的身形。
    待回到巷口时,段南轲略一思忖,道:“刚有事忘记办,闻竹,先伺候少夫人归家,务要小心行事。”
    段南轲是大忙人,姜令窈也不问他要去做什么,听罢便点头,很是温柔贤惠说了一句:“晚上早些归家。”
    待得姜令窈回了家,沐浴更衣又吃了一碗南瓜牛乳羹,段南轲还未归来。
    姜令窈往外看了看,便叫来闻竹,难得吩咐一句:“记得备好水,留好夜宵,别叫你们少爷饿着入睡。”
    闻竹可新鲜了,刚听姜令窈吩咐时还有些茫然,随即被行云瞪了一眼,这才忙道:“是是,少夫人放心,小人明白。”
    姜令窈这才舒舒服服睡下。
    大抵因这一夜睡得早,次日清晨醒来时,天色还蒙蒙亮,金乌躲在柔软云层中,慵懒不愿早起。
    帐幔之外静悄悄的,姜令窈安静躺了一会儿,睡得太足此刻也再睡不着,她便伸手掀开了帐幔。
    出乎姜令窈的意料,外面并非晦暗不明的天色,却有一朵亮晶晶的蔷薇花,在窗前幽幽绽放。
    那是一盏蔷薇琉璃灯。
    毫不掩饰的喜悦从她心口里蔓延开来,姜令窈掀开帐幔下了床,光脚踩在木地板上,一步步来到那盏琉璃灯前。
    这盏灯通体琉璃烧造,每一片花叶皆是透亮娇媚的,灯芯燃着一团星火,把这盏灯照耀得光明璀璨。
    它就如同深夜里点亮的繁星,照亮了每个人归家的路。
    姜令窈很喜欢这盏灯。
    她低着头,认真看了好一会,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就如同这盏灯一般,让看看了就喜欢。
    行云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便推开房门,轻声道:“小姐怎么起得这般早?”
    姜令窈回过头,她温柔的眉眼被花灯点亮,找要出一片明媚璀璨。
    姜令窈还未问,行云就先笑了。
    她轻轻进了寝室,来到姜令窈身边,扶着她坐下之后,便去寻了寝鞋来。
    “小姐,昨日夜里小姐睡下之后,姑爷才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不过却带回了这一盏琉璃灯。”
    姜令窈听到是段南轲所赠,不知怎的,脸上竟是有些热气,难得有些羞赧起来。
    “送这个做什么?”
    行云想了想,道:“姑爷没说为何要送小姐灯,不过姑爷说他知道小姐喜欢蔷薇,特地选了这一盏。”
    姜令窈的目光便又落到那一盏灯上。
    它安安静静在幽静的清晨绽放,似已散着氤氲香气,让人也跟着安静下来。
    姜令窈忍不住轻声笑起来:“倒是很会选,这一盏真的很漂亮。”
    行云见她高兴,自也很是高兴,她小声说:“小姐,我觉得姑爷很不错。”
    姜令窈目光挪了挪,落到了行云面上。
    行云陪伴她一起长大,两人相伴十几年光景,有些话外人不好说,但行云是敢说的。
    若非对姜令窈真心实意,行云也不会如此越界。
    姜令窈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行云便大了胆子:“小姐,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但这门婚事当时被陛下赐婚时,老爷都未曾反对,不管为何,都证明老爷是认可姑爷人品的。”
    若非如此,以姜之省的脾气,绝对不会让家中儿女过得痛苦。
    经过这一月的相处,其实姜令窈多少已经了解了段南轲的为人,段南轲不知因为何事,在外面总要摆出一副纨绔子弟的样貌来,但他若是在家中,其实从不饮酒作乐,甚至对美色毫不在意。
    他身边只有闻竹等几个老仆以及锦衣卫那些手下,若他当真狗屁不通,锦衣卫的缇骑们都能立即反了他,哪会服服帖帖。
    但段南轲为何如此行事,姜令窈却丝毫不知,初成婚是她并不好奇,待到一月相处下来,姜令窈虽已有了好奇,却并不想问。
    就如同她自己也隐藏了数不清的秘密,段南轲自也有自己的理由,她虽好奇,却也不能失了礼数。
    两个人在外人面前甜蜜恩爱,在家里其实也还算和和气气,段南轲从不会故意为难他,甚至在办案时还会给她行方便,多加提点。
    即便背负着秘密的姜令窈,也会渐渐对他产生信任,这种信任并非因过命之交,以命相护,只因段南轲是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看一个人好坏,只要看他的眼睛,就能看出三分端倪。
    段南轲的眼睛尤其纯澈,他眼神里从未有多弱者的轻蔑,对死者的嘲讽,有的只有单纯的公事公办和一心要缉拿凶手的决心。
    不知不觉间,两人越发熟悉,也是越发信赖彼此。
    尤其是办案时候,那种被人信赖,不用多说便能明白对方意图的感觉,尤其得好。
    那是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契合。
    姜令窈虽不想承认,却也明白她跟段南轲在不知不觉之间竟养出了无法忽视的默契。
    这种默契让他们两人办案时都觉得颇为顺手,甚至可以事半功倍。
    姜令窈想着想着,就想到那日段南轲同她生气的模样。
    那是姜令窈第一次看段南轲生气,他是那么的愤懑,以至眼眸中的笑意全被怒气驱散,那双桃花眼也没有了春日暖融之意,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他生气,姜令窈更委屈。
    她明明在所有人都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得到了全部线索,为何段南轲还要训斥她,当时的姜令窈不解,待到今日醒来时,她依旧是不解的。
    但现在,段南轲嘴上不说,但还是送了一盏蔷薇琉璃灯来和解,姜令窈忽然就懂了。
    归根结底,不过关心则乱。
    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也不能打乱她询问案情的计谋,所以段南轲只能忍耐,但待到她安全后,段南轲心里的火气便也压不住。
    所以才会那么凶吧。
    姜令窈回忆着昨日的事,眼眸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收不住,行云觉得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疼。
    虽说这婚事实在赐得突然,姑爷名声也不好听,但成亲之后种种,都能看出姑爷人品优秀,最重要的是样貌出众,简直是仪表堂堂。
    姜令窈偏过头,看向行云担忧的眼神,不由抿唇一笑。
    “傻丫头,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姜令窈道,“反正是圣上赐婚,不好立即便和离,咱们便就慢慢看,总能看出段南轲适不适合。”
    “我还能委屈自己不成?”
    姜令窈如此说,其实就是有些意动了,行云眉头舒展,小声说:“小姐,你实话说,姑爷是否长得颇为俊美。”
    这倒是,姜令窈捏了捏行云的脸。
    行云笑道:“之前夫人就老担心小姐的婚事,如今小姐成了亲,其实夫人也很关心,生怕小姐在段家过得不好,之前咱们回府归宁,夫人还叮嘱奴婢,让奴婢一定伺候好小姐,若是小姐过得不好,就回娘家去。”
    姜令窈听到母亲这般关心她,心中十分动容,她道:“几日不见,竟是想念娘亲了。”
    行云便说:“若是小姐能同姑爷好好的,夫人应当也会安心吧。”
    话确实如此。
    姜令窈略思忖片刻,还是道:“我知道了。”
    说罢她就又笑着去把玩那盏琉璃灯。
    琉璃灯里的火烛被姜令窈吹灭,只剩安静晶莹的琉璃灯罩,姜令窈摸着蔷薇花瓣,越看越喜欢。
    然而等她笑过之后,脸上又重复凝重。
    她声音很低,却也叫行云听清:“行云,你说那些事,是否要告知姑爷一二?”
    行云不知要如何行事,但她却道:“奴婢不懂那些事,但小姐若是想说,其实可以问一问姑爷。”
    “奴婢以为,姑爷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同小姐一直都很直爽,小姐可同姑爷谈一谈。”
    毕竟只靠姜令窈一人,就算还有姜之省、沈素凝等暗中查探,当年的案子也不好查,若是有锦衣卫出手,可能会查到更多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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