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迎虽然手上多了一枚钻戒,可丝毫箍不住一颗睡懒觉的心,当晚跟周寓骑温存后,第二天依旧睡到大中午。
    周寓骑早就捶了捶酸涩的腰肢,搓了搓发红的胯骨,出门了。
    怡香园的早晨充满烟火气,遛狗的年轻人,买菜的老人,背着书包准备上兴趣班的学生,一切普通又熨帖人心。周寓骑仿佛也成了久住居民,正慢条斯理享受二人世界里一个寻常的早上。
    但今天他有要事相催,匆促解决了早餐便前往翠月湾。
    厨师长的专用厨房虚掩着门,周寓骑敲了两下,推门而入。
    炉灶没开,只有旁边水流清灵的声响。
    钟逸扶着厨台好像发呆,背影坚韧又寂寥,片刻后闻声转过来。
    他好像认不出周寓骑,目光稍滞,应该察觉到换了一种身份带来的陌生。
    之前的前任还有转正的潜力与希望,直到被现任扼杀了这般可能。
    周寓骑以前不经意流露的幼态也会成为利刀,伤人于无形,令人怀疑他是虚伪与掩饰。
    如今他拿出踏实学生的态度,收敛了轻佻,仿佛职场会面那般严肃。
    可惜他的到来从源头就否定了不掺私人感情的可能。
    “我很感谢你能倾囊相授。”周寓骑试图客套,减缓非必要的针锋相对。
    “本来就是你们家的东西。”
    钟逸垂眸自嘲一笑,一样一样往岛台摆材料:椰皇,糯米粉,澄粉,白砂糖,椰蓉等等——
    他在最后一样点了点,“这个需要单独做,家庭做嫌麻烦可以买现成的,但肯定没有现做的那么香。”
    周寓骑照旧不习惯戴围裙,洗了手站到钟逸身旁,坚定地说:“等学完椰仙糕再回头学做椰蓉。”
    第54章
    婚礼定在七月初,苍城和云岚岛各一场,周寓骑进入了本命年,谈迎还能在29岁的尾巴呆上一个月。
    机票订在下旬,到时安顿好之后顺便度蜜月。
    筹备事项基本是周寓骑这个“职业闲人”作为主力,负责跟双方父母以及谈迎沟通,确认最终方案。
    谈迎发挥职业的高效率,作出决定基本不会反悔,很快确定了自己满意的方案。
    当然也不尽然100%完美,最后双方父母协调,在谁的主场就谁家说了算,这才缓解了可能的矛盾。
    谈迎当真只出了一个人,顺道实现了谈政玫“大肆操办”的心愿。
    她好像被算进了闪婚的行列,总被拐弯抹角打听是不是变成了一家三口,她起初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但大喜之日用否定式似乎不太吉祥一般,后面她都笑呵呵说快了快了,你乐我乐大家喜气洋洋。
    婚礼前还赶上云栖·生态小镇的高尔夫会所开业,她参加了剪彩仪式,设计师的名头后面多了一个“周致霆儿媳妇”。
    有知情者在背后替余家和余菲然惋惜,但余菲然本人却并未表露半分不悦。
    周家对余家做了相应的“关怀”,给了一笔不错的生意资源,余家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算不得吃亏。
    谈迎在苍城那场婚礼总体心情比较平稳,可能因为酒店的归属性不强,从这里出阁没有长大离家的剥离感。到了云岚岛翠月湾那一场,谈迎提着沉手的婚纱裙摆从自家小院出门,鼻头忽地一酸,眼眶蒙上了潮润。
    虽然只是一个离家的仪式,她作为独女也不可能变成“泼出去的水”,这种热烈而浓厚的传统氛围还是裹挟了她。
    坐进婚车从车窗跟父母挥别那一刻,她的双眼下起了雨。
    谈政玫攥着她搭在窗框的手,被司仪催着赶良辰吉时,也来不及多宽慰几句。
    若在往日,谈政玫一定揶揄一句:“哭什么呢,大喜日子,开开心心笑一个。”
    可是她的双眼也泛起晶莹,这一刻母女的心连接在了一起,无形而紧密,因为妈妈也是这样过来的。
    周寓骑揽着谈迎的肩,要强女人的眼泪跟子弹似的,击穿了他的心。
    他心慌手凉,握紧了她的手,指天发誓般说:“姐姐,还有我呢……”
    谈迎的低落跟夏日阵雨一样,没到翠月湾就歇了。
    谈政玫也换上另一副心情,脸上都是“大肆操办”的喜庆,接受道喜时不忘宣传女儿的伟绩:“准备去波士顿读mba,对,以前在清华也是硕士,环境艺术,这次换一个方向发展,呵呵。”
    然后来客毫不意外都要夸两句喜上加喜、好事成双、双喜临门之类。
    游宜伟含笑小声挤兑她:“嘚瑟!”
    谈政玫扬起骄傲的下巴,“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当然要多夸。”
    谈政玫的宝贝也在迎宾处喜滋滋地收红包。
    阮茜霖已婚做不成伴娘,而且孕吐反应严重,久站都成问题。
    谈迎虽然是闪婚,但在同龄人里成了不折不扣的晚婚,早就找不到熟人当伴娘。现在的伴娘是谈政玫帮找的一个亲表妹。
    阮茜霖的红包没有递给表妹,而是直接给谈迎。趁周寓骑跟方树宇说话,阮茜霖也跟谈迎咬耳朵。
    “那个,他说在后厨抽不开身过来,叫我帮给你的。”
    阮茜霖悄悄塞过一个红包。
    谈迎怔忪一瞬,下意识瞥了周寓骑一眼。两个男人交谈热烈,似乎没有留意到这边动静。
    她捻了一下红包,还挺厚实,但还是递回给阮茜霖。
    “我不能接。”
    “……”
    阮茜霖的前任基本分一个丢一个,分散在五湖四海,重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从来没处理过这么棘手的旧情问题。
    她也有些别扭,“那我……还给他吧。”
    “嗯……”谈迎深吸了一口气。
    倏然,一只白得跟椰仙糕似的手接过红包,周寓骑不知几时结束了谈话,扫了眼红包背面的字迹,然后自然递给帮忙兜红包的伴娘。
    伴娘不明所以,老老实实把红包锁进小挎包里。
    “还什么还,红包哪能还回去。”新郎给了新娘一记“不懂事”的眼神。
    谈迎朱唇微启,讶然片刻。
    别说她,就连阮茜霖和方树宇也呆了一下。
    周寓骑继续说:“等到他的时候,我们再还礼。”
    谈迎:“……”
    待好友夫妇入座后,谈迎避开摄像头的捕捉,不着痕迹肘击他的侧腰。
    “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方了?”
    周寓骑一本正经道:“我学数学的,一向对数字很敏感。”
    谈迎轻轻嗤一声,不动声色迎上镜头的焦点。
    “你刚才跟方sir聊什么?”
    周寓骑故作神秘:“男人的秘密。”
    谈迎胳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冷笑:“今晚严刑拷打。”
    “除了脸,哪里都能打,”周寓骑没皮没脸笑道,“不过这里肉最多,打这里比较爽。”
    他挨近她,看着像要懒腰,实则捏了下她的屁股。
    谈迎刚要瞪他,忽地来了宾客,眼神立刻切换,差点卡壳了。
    待一波宾客入座,周寓骑续上前头话题:“我跟方sir聊备孕经验。”
    “……”
    谈迎以手背击了两下他的胸膛,淡笑道:“不错,还挺上道。”
    周寓骑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在他心口搓了搓,“必须的,不上道就下岗。”
    两人时不时聊天,准备到仪式时间,不仅腿软了,嘴巴也有了燥意。
    一会还要在台上发言,谈迎从伴娘手中接了水润口。
    周寓骑伺机问:“等下你要跟我说什么?”
    表白这件事好像他做得最多,几乎天天在做,如果星座特质真的能概括一个人,周寓骑可以拍着胸膛当代言人,热情,外向,甚至是有一些冲动,经常让人忽略他仍有缜密的一面。
    他不禁期待谈迎的“情话”。
    谈迎几乎没说过的喜欢,早从她的双眼里溢出来。这也是她的个人特质,虽然并无不可,但周寓骑难免有些遗憾。
    “那可不能漏题。”
    谈迎笑罢,略整理了头纱,准备进行下一道流程。
    典礼开始,厅门启开那一瞬,灯光和着众人的注视拂到谈迎立体而大气的脸庞,刚刚平静的心海暗流涌动,在此生二次难遇的场合,紧张有之,激动也有之,是深呼吸还带着后劲的战栗。
    她由谈政玫和游宜伟陪伴,在红毯尽头停在同样跟双亲站一起的周寓骑面前。
    他们分别跟各自的父母拥抱,然后自然牵起对方的双手。
    彩排这一段时他们屏退了司仪,让仪式不仅是仪式,而是充满家庭常规日常的意味。
    约好谈迎先说致辞,她只是望着他笑一笑,周寓骑便能读懂开始的兆头。
    谈迎准备的稿子不长,也没有什么提示卡片,似她平时开会或者面对客户那般出口成章,但无疑更为真诚与个性。
    “首先,我要感谢我的父母,谈政玫老师和游宜伟老师,谢谢妈妈爸爸三十年来的谆谆教导,把我培养成为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让我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与气魄——”
    现场爆发一片掌声,突然又恰到好处,有宾客缓缓点头,为她的傲气蛰伏,有些则轻轻摇头,面上挂着善意而释怀的笑,新娘挚友席中甚至传出喝彩般的一声“好”。
    方树宇拍着手偏头跟阮茜霖笑道:“真会拉仇恨。”
    阮茜霖笑着捣捣他胳膊,“阿迎从小到大就是最棒的!”
    谈政玫和游宜伟相视一笑,默契又亲昵。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站过无数次讲台,教育和影响了不计其数的学生,今天却像学生一样,默默聆听,收获不一样的感动。
    谈迎也笑了一下,继续道:“也谢谢妈妈爸爸无私正直的爱,让我明白爱是平等的交流,而不是仰望与依附。是妈妈爸爸的严格要求,培养出我挑剔的眼光,让我一直物色到了三十岁,才终于挑到了国际高标准的丈夫,如果在场来宾还有谁不认识他,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现场最英俊那一位就是。”
    现场又是一片起哄,有人打起呼哨,有人用小孩子的玩具手掌啪啪啪摇着,跟演唱会似的。
    一出场就是最高礼遇,周寓骑的期望阈值一下子给冲破,可以不再奢望那句表白,他已经飘了,白云成为他的游艇,星星变航向标,太阳是□□焚身的温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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