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若刚要开口问问,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把脉时, 她在他身上竟然闻到了沈月的味道。
    沈月爱吃甜食, 身上总有股甜腻的奶香,今日不知为何, 在谢晗身上也闻到了?
    谢晗弹古琴时素来喜欢焚香,大多数是静气凝神的崖柏檀香一类, 他身上按理来说不应该有女儿家的气息, 林桑若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 她转念一想,她认识谢晗多年,他素来不近女色, 喜欢独处,生活习惯跟修道之士差不多, 或许只是碰巧沾上了, 应该不会和沈月太过亲近。
    她抬头悄悄瞥了眼男子清冷的面孔, 依旧似往日寡淡,忍不住让人多留恋几眼,她的视线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游移,赫然发现他脖子上隐约多了两道抓痕。
    这地方绝对不是谢晗自己能抓出来的。
    林桑若当初嫁给许员外,虽说伺候的时日不多,但早已经历男女之事的她,一眼就明白了。
    沈月到底还是遂了心愿。
    林桑若目视着谢晗眉宇微敛,正凝神帮她把脉,这么一张禁欲的脸,实在难以想象,他竟然有朝一日也会喜欢上女子,而那个人竟然是手段与她相差甚远的沈月!
    嫉妒,不甘……
    林桑若中毒之下,急火攻心,猛然间喷了一口鲜血,落在了被子上。
    这情况不妙,有可能随时出人命!
    冬儿顿时吓坏了,她记得明明控制了药量,连大夫也说不会有事的,何况谢大人已经给过解药了,怎么会突然成这样了?
    谢晗帮林桑若把脉,敛眉道:“毒已经侵蚀五脏六腑,只怕就算解了……”
    从此真的要卧床休养了。
    林桑若听他话说到一半,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她只是想见一见他,没真的想要服毒,难道就吃了一点毒药……
    林桑若觉得身体的血液在流失一般,不受控制的在心脏乱窜,心里越想约后怕,“我……我怎么样了?”
    这状况与她设想的不对。
    林桑若目光狐疑的扫向一旁的冬儿,顿时吓得冬儿跪在地上,连忙磕头解释道:“不可能,我们姑娘吃的药粉不多,明明控制药量了,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这话情急之下,透漏的信息太多,饶是旁人都能听明白,何况是谢晗……
    谢晗视线落在了林桑若身上,“你这又是何苦。”
    林桑若自知偷鸡不成蚀把米,偏偏谢晗的眼神冷漠的让她感觉白忙一场,哪怕搭上性命连点成效的没有,她气急败坏的哭了一场,怨恨道:“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尝会用这种办法!”
    “我会留下一张药方,以后我让常喜定时送药给你,应当能维持一两年……”
    林桑若目视着站在她眼前的男子,哪怕她剧毒攻心,他都不肯朝她走进一步,哪怕他对她再好,哪怕他语气对她比沈月再客气,眼底却是写满了淡漠疏离,就好像她永远都靠近不了他,令她挫败又不甘。
    “哪怕只是这两年,你都不能成全我,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吗?”
    她到底是为了他,香消玉损,他和沈月以后有的是时间,而他只要陪她两年,哪怕陪她演戏两年……
    若是沈月知道了,沈月也应该让着她……
    林桑若满怀希望的望着谢晗,昏迷前却只听见一句:“抱歉,我已经心有所属。”
    ……
    早上,章柏尧没有跟谢晗下棋,倒是教会了沈月入门。
    难得沈月肯静下心来,章柏尧也很少见她面露倦态,还陪他坐了这么久,不禁问:“今日怎么瞧着你这么憔悴?”
    “可能……是睡多了?”沈月猜测道。
    沈月自幼习武,其实昨晚的折腾除了疼之外,过程中她太过兴奋也没有意识到累,但醒来后才发现,四肢酸软的根本不像自己的……
    她都没怎么动弹尚且如此,谢晗早上连休息都没有就去了京郊,这会儿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从这里到燕郊,路途说长不长,到底颠簸,他在马车上大约也无法入睡。
    章柏尧还以为她不高兴谢晗去见林桑若,安抚道:“既然一早就去了,想来现在也该回来了,若是心里不舒服,吃点甜的,心情就好了。”
    如章柏尧所言,沈月麦芽糖吃到一半时,谢晗就回来了。
    沈月在章柏尧面前,眉开眼笑的样子,到底没有逃过谢晗眼睛。
    她好似在章柏尧面前,总会更容易笑一些。
    前几日她还因为章柏尧失落伤心,转眼间似乎忘了这件事一样。
    相比之下,最近她在他面前,好似都一个样子,很少见她因为他生气,或者开心了。
    “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沈月见他回来了,脸色比出去的时候,略显严肃的样子,又变成了原来的冰块脸。
    沈月以为他是累着的缘故,他早上吃的不多,沈月想起以前她生病不好好吃饭,母亲会给她喝糖水,正好麦芽糖是甜的,沈月见他坐下后,主动把糖推到了他跟前。
    谢晗则看着她像早上一样,乖巧的给他夹干净糖块的样子,她随手刚要把最小的糖吃了,谢晗提醒道:“麦芽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吃的够多了,喝点水。”
    以前,三个人坐在一起,谢晗跟沈月之间总是隔着一个凳子,今日,则坐在了一起。
    章柏尧把这一幕变化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问:“谢兄回来了,林姑娘如何。”
    “剧毒攻心。”
    沈月倒水时,心里还着实诧异了下,林桑若还真服毒了?
    章柏尧与林桑若有过几面之缘,虽说对这种女子没什么好感,但是也顺口关心了句:“那情况是有些不妙,可还有救?”
    谢晗敛眉不语,章柏尧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便没再追问。
    谢晗回来后,桌上气氛变得安静,沈月甚少说话,就是……比以前懂事了许多。
    要是换做以前,他去见林桑若,她定然不开心,现在好像浑然没这件事一样,还帮他倒好了茶水。
    章柏尧见这俩人气氛怪怪的,身体明明不由自主的靠近彼此,脸上却又谁都不肯说一句话,“本来想找你下棋,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谢晗一副你还不走的眼神,语气依旧是慢条斯理道:“改天吧。”
    然后,章柏尧就被送客了。
    章柏尧走后,沈月刚要起身,只听见谢晗对着她问:“好吃吗?”
    沈月点头,放下了茶盏:“嗯。”
    “刚才在聊什么,笑的那么开心。”
    沈月盯着谢晗脸上不达眼底的笑意,有种被捏着喉咙的感觉,如实回答道:“我们在下棋,他让了我九个子。”
    谢晗见她语气生硬,握着她的手问:“沈月,我去见林桑若,你心里是不是不高兴?”
    “我为什么不高兴?”
    “真的?”
    “难道还能是假的?”
    空气再次陷入一片寂静,谢晗早上出门前的失落感犹在,昨晚的事也不见她跟他生气,如今他去看望林桑若,她也浑然不在意……
    为了表示自己说的话是真的,沈月岔开话题道:“对了,章大人邀请我们明日去燕郊踏青……”
    “近日公务繁忙,改日吧。”
    沈月刚问完,只觉得手上一空,再抬头谢晗竟然起身冷着脸离开了。
    沈月没好气道:“高兴也不行,不高兴也不行!这人怎么那么难伺候?”
    她忙了一早上,也不知道心疼的是谁!
    沈月没好气的踹了下谢晗做过的椅子,心里嘟囔道:知道我不高兴,还去!
    谢府午饭,主子们在分房午睡,没有人吃。
    晚上,阿碧伺候沈月睡下后,刚回到房间,空气有股异样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点开蜡烛,赫然见谢晗正在桌子前坐着,似乎等了她很久了。
    阿碧顿时吓了一跳,“谢……谢大人……”
    她张口说话间,只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仿佛有随时都能窒息般,根本站不住,直接躺在了地上。
    谢晗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主动离开她,届时会有人给你送解药。”
    “我对沈姑娘有恩,她是不会让我走的……”
    谢晗将暂时压制她毒性的药放在了桌面上,起身道:“这就是你该考虑的部分了,三天之后,如果没有解药,你体内的剧毒发作,便会窒息而亡,离开还是留下,你自己选。”
    ……
    沈月睡前泡了个热水澡,也没有缓解身上的酸意,钻在被子里早早就躺下了。
    许是昨天睡多了,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半睡半醒时,还听见了谢晗在隔壁的关门声,然后……她就睡着了。
    第45章
    次日一早, 沈月醒来已是日晒三竿,自从迷香一事后,阿碧做事变得十分积极, 似乎有心道歉的样子, 沈月态度始终都是淡淡的。
    她从没把阿碧当做下人,所以可以没有主仆约束, 像朋友一样畅所欲言,但接受不了她擅作主张强行干涉她的私事。
    阿碧伺候完沈月洗漱,端了一叠点心放到了她跟前, 良久,她见沈月在桌子前坐着不说话也不吃饭,空气安静的她不禁想到害沈月失身一事。
    她虽说是自己不小心点错了熏香,可这件事到底是她有意而为之, 沈月越是一直不说话, 她就越是心虚,站在一旁嚅嚅道:“你打算一直不理我了吗。”
    沈月盯着桌子上她最喜欢吃的点心, 还贴心放了一杯她最常喝的牛乳茶,心底被触动的弦一松, 终于还是抬头道:“这件事, 你已经挑战了我的底线, 我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是最后一次,我答应你带你来燕京, 我做到了,从现在起, 我们两不相欠, 如果你再这样任意妄为, 我离开燕京之前,依然会安置你,但是绝对不会让你在我身边。”
    “你还打算离开燕京?”阿碧眼底的内疚一扫而空,抓着这句话的重点反问道。
    沈月没有留意到阿碧面色有些反常,她坐在椅子上垂眸道:“你知道的,只要我父母出来,我没有留下的理由。”
    她答应谢晗留下,是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如今,她也付出了酬劳,但不能付出一生给他做个小。
    “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他,为什么还要离开?”阿碧不解的看着她,刚想继续说下去,想到谢晗昨晚的交代,她话锋一转,故意忍无可忍道:“我做这一切,对我有什么好处,还不是为了你?”
    沈月听到后半句,蓦然抬头目视着她:“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是你故意的!?”
    今日的阿碧,格外暴躁,站在沈月跟前瞪着眼睛恶狠狠点头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我费心筹谋,就是为了让你得到他,让你做他的夫人,你呢,事到如今还一心想着离开,喜欢他的是你,不争气的也是你,你嘴上恨他害了你父母,心里呢,还不是喜欢的要死?我是该说你没良心呢还是说你烂泥吧扶不上墙呢?”
    沈月心里蓦地一顿,不知是否被说到了痛处,心里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般沉重。
    没错,明明该恨极了的人,她却恨不起来,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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