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阳台上思索片刻,方走过去对夏郁青说,他要去书房处理一点工作上的事。
    夏郁青忙说:“陆叔叔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这是真心话,她真心希望此刻陆西陵就把她晾在一旁,能把她当成空气更是再好不过。
    “那你……”
    “我带了书!”
    陆西陵点头,又说:“你可以先想想,晚上想吃什么。”
    陆西陵进了书房,打开电脑。
    书房门没关。
    坐在书桌后面,仅需稍稍偏转座椅,便能看见客厅。
    夏郁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餐厅方向走去。
    身影消失了一会儿,复又出现,手里多了一只帆布包。
    她在沙发上坐下,拿出包里的一本书,在膝盖上摊开。
    看了没到半分钟,似觉得这样低头的姿势太累,她抬手按了一下颈椎,拿起书,换坐在地毯上,书在茶几上摊开,一手托腮,一手翻页。
    一会儿,又转身从包里拿出文具袋,从里面取出一只荧光色记号笔,边看边划。
    她看得好认真,一旦投入便注意力高度集中,表情也似呼应书中内容不断变化,时而放松,时而蹙眉。
    直到过去二十多分钟,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将她打断。
    她回神的第一时间,是朝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西陵迅速而不做声色地收回目光,瞧着电脑屏幕里点开许久,只看了三行的邮件。
    客厅里,夏郁青将手机贴近耳朵,似在听语音条。
    片刻,她手指按住手机屏幕,凑近发语音回复:“我已经没事啦!不用担心!我在我亲戚家里,应该会晚一点回宿舍。你跟漓漓需要吃什么吗?我回去的时候给你们带夜宵。”
    不知道那边回复了什么,她听完以后,又说:“好的好的,晚上见。”
    陆西陵手握着鼠标,停顿片刻再朝书客厅看去,她又已沉浸于书本当中。
    叫人叹服的专注。
    天色阴沉的午后,键盘和鼠标敲击出无规律的声响。
    陆西陵投入工作,每回复完毕一封邮件,便不由自主地往外瞥去一眼。
    下回再被打断,是洗衣机运转结束的提示音。
    夏郁青将记号笔夹在书页间,起身往洗衣房走去。
    陆西陵随之起身,经过茶几时低头一扫,她正在看的是乔治·奥威尔的《1984》,确实算是新闻传播学领域的必读书目。
    夏郁青把洗干净的衣服拿出来,丢进烘干机里,稍作研究之后选了混合模式。
    走出洗衣房,却见陆西陵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房出来了,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那儿接水。
    他抬了抬眼,“喝水吗?”
    夏郁青点头走过去。
    陆西陵又拿了只干净的玻璃杯,打开直饮水的龙头接水。
    夏郁青站在一旁的水槽前方,抬起了水龙头,准备洗个手。
    陆西陵倏然伸手,将她的手臂一捉,带离了那流水的龙头,一边将她腕上的手链往上撸了撸,一边提醒:“最好别沾水。”
    他声音自头顶落下,似玉石相击。
    夏郁青慌了一下,忙说,“嗯……”
    夏郁青端着玻璃杯,无意识喝水。
    听见身侧陆西陵问:“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上回那家?”
    “可以。”
    “那走吧。”
    “现在?”
    陆西陵看了看时间,将近四点二十分,开过去要一会儿,再算上点菜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嗯”了一声,叫她稍等,自己去换身衣服。
    一会儿还得来拿烘干的衣服,夏郁青便没带着包,只拿了手机。
    她穿好了大衣,站在玄关处等着陆西陵。
    片刻后他自主卧走了出来,身上换成了薄款的白色毛衣,浅灰色长裤,和咖色的大衣。
    这一身浅色让他身上的冷寂感稍减,更显清隽,是月光下的雪山。
    他们仍去了上回的包间,点了几个时令蔬菜。
    吃完饭,推开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牛毛小雨,稀稀疏疏的,落在皮肤上有微微凉意。
    雨丝落在发上,渐渐凝成微小的水珠,走在路灯下,似覆了一层钴黄的光。
    “冷不冷?”陆西陵问。
    夏郁青摇头。
    下一瞬,头顶一暗,什么罩了过来。
    她下意识伸手一抓,硬质的料子,是陆西陵的风衣。
    视线被遮蔽,只听见陆西陵清悦而平和的声音:“拿着挡雨,头发别打湿了。”
    夏郁青捉着风衣,往下拽一点,露出脑袋,转头看了一眼,还没看清陆西陵的脸,又急忙地转回去,只看脚下。
    干净柏油路面,映照灯火,湿漉漉地发着光。
    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回到陆西陵的住处,衣服已经烘干了。
    夏郁青换回了自己的衣服,那身卫衣卫裤,陆西陵叫她直接带回去,因为是叫人照着她的码数在公寓附近的一家店里买的。
    夏郁青把衣服叠好了,正要问问陆西陵有没有袋子。
    陆西陵又说:“放我这儿也行。就丢这儿吧,我叫人来洗。”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觉得以备下回不时之需。
    下回……
    夏郁青立即觉得这套衣服跟烫手山芋似的,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
    陆西陵开车送她回学校。
    刚洗过的毛衣有一股淡雅的清香,和陆西陵身上的一模一样。
    她被这气味深拥,无端端觉得一路漫长极了。
    夏郁青回宿舍的时候,只有程秋荻在。
    方漓有事去别的宿舍了,而赵钰洁,程秋荻说她下午也翘了课,到现在也还没回来过,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了。
    夏郁青把校门口带的煎豆腐和奶茶递给程秋荻,“秋秋,谢谢你今天帮我说话。”
    “我也没说什么呀,就几句实话。”
    “你可以不说的,毕竟还是一个宿舍,你跟她没有过节。”
    程秋荻耸耸肩,“让我憋着不说我可受不了。我觉得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拿举报这种事儿打击报复就有点太过了——你放弃了补贴ok吗?我知道同是室友,讲这个话可能有点……总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秋秋你真好。”
    “哎哎哎,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也别靠过来……救命啊好肉麻!”
    夏郁青非常强势地抱了她一下,又迅速退开。
    程秋荻哭笑不得。
    她觉得她好像是被一只温顺热情的金毛狗狗蹭了。
    赵钰洁两天没回宿舍住,但白天课还是照常去上了。
    她不再跟404室的人一块儿活动,而是跟别寝的有个女生同进同出。
    到了第三天,夏郁青她们得知,赵钰洁跟宿管处申请了换宿舍,理由是404的其他人抱团孤立她。
    院里对换宿一事审查得不是特别严,因为之前出过一起某学生被其他室友孤立,加之学业压力,患上抑郁症自杀未遂的事件,家长来学校闹过。
    这里头肯定有钻规则空子的人,但学院宁愿睁一只闭一只眼了。
    赵钰洁很快搬出了404室。
    程秋荻气得差点忍不住跟赵钰洁大吵一架,被夏郁青和方漓齐齐劝住。
    随后,夏郁青整理了之前404小群的聊天记录,发在朋友圈里,证明“抱团孤立”一事纯属子虚乌有。
    赵钰洁阴阳怪气地发了一堆看不懂的文字,其他宿舍的人来打听吃瓜。
    三五天过后,事情就平息了。
    这件事彻底告一段落。
    空出来的床桌,由404公用,堆放大家放不下的东西。
    时间没有波澜地往后推进。
    夏郁青借着苏怀渠推荐老校区和咖啡馆的契机,跟他道谢。
    两个人来来回回地聊了起来,之后吃过一顿食堂,还一起在图书馆自习过。
    除此之外,就好像没什么额外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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