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内就剩下她们二人了,罗纱就将事情大体说了下。
    “……景安需要人帮忙。”
    长公主沉吟片刻,问道:“你大伯派去的那人,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罗纱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没有,他提起的话我已经全都告诉母亲了。”
    长公主便长舒口气,似是叹息似是解脱,又扬声唤了人来,将她身边随侍的人和穆青涯留在这儿的侍从遣了身手最好的几个去帮穆景安。
    “这事情人多了也不好办,有他们几个再加上红倚红绣定是够了。”
    “那么那边的人需要知会一声吗?”罗纱所指的便是北地那些人。到时候他们可是要给自己开锁具的。
    长公主颔首道:“也好。那就同青涯说一声,让他想办法吧。”
    谁知左等右等,穆青涯都没回来,想派人去同他说,偏偏郊劳台外有人拦着,派去的人根本没法靠近。
    想到今日里许多事情都与预料中相去甚远,而穆景安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罗纱颇有些焦躁起来。
    长公主见了,倒是笑了。
    “平日里看你还挺能沉得住气,怎的这个时候反倒是耐不住性子了?”
    她望着郊劳台那边,神色不明地说道:“你放心,虽然说一声有些准备更好,可就算我们不同他们讲,他们也会随机应变的。况且——”她侧首望向罗纱,勾着嘴角笑道:“不是有景安在吗?既然是他去处理的,应当是没有大问题。”
    往日里无论再大的事情,只要想到穆景安,罗纱便会觉得心安。
    可这个时候……她越是想着他,越是念着他的音容笑貌,心里那忐忑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清晰。
    但她硬是咬了牙,对着长公主笑了笑,不将脸上的担忧显露出半分。
    大军得胜归来,百姓欢呼雀跃,夹道相迎。
    回去的时候远比罗纱方才来的时候还要热闹许多。可罗纱看着那热烈的气氛,心里的紧张一刻也未停歇过。
    车子一路行到穆府门口,罗纱整个过程中都是处于一种思绪飘忽的状态,那些个喧闹声完全没入了她的耳。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她明白,在没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之前,心里的担心是没法减少半分的了。
    直到看到自家大门了,她方才稍稍缓过神来。只是刚刚放松了没多久,她的心就又被提了起来。
    “母后让我们入宫?”长公主望着出现在穆府的一位面皮白净的公公问道:“现在?”
    那位公公便笑,“可不是嘛,夫人难得回京一次,太后想念得紧,这些天里可一直念叨着呢。这不,今儿太后等不及了,说是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去宫里头坐坐,见见面、说说话呢。”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理由,长公主不好违抗,便应了下来同罗纱回房换衣裳。
    只是在转过身时,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了然。
    今日是穆家军回来的大日子,太后却特意挑选这个时候让她们进宫,原因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想来,和那人多多少少还是有关的。
    如今穆家在通过这次穆家军回来的事情“算计”那人,若对方也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来算计穆家呢?
    要知道,穆家的“隐藏势力”他已经毁了,但穆家还有穆家军、还有穆青巍。
    如果他再能让后两者出点什么事情,穆家才有可能真正垮掉!
    这样一想,这次入宫的事情,恐怕就不会太过于平顺了。
    罗纱的心沉了沉,沉默着回屋换了衣裳,同长公主一起进了宫。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上次来时是在春季,罗纱心中不踏实故而没仔细看。如今是冬季,罗纱心里依然装着事儿,还是没能好好领略下这儿的风景。
    其实不管太后此时让她们进宫的用意如何,罗纱对于太后还是非常提防的,毕竟在她的意识里,孙家人和皇帝的联系都是从太后开始的——太后身边原有孙家女子伺候,只是后来那女主去世了。
    谁知见到太后,罗纱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太后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居然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而且微微发福,看上去很是慈祥。
    见长公主和罗纱来了,太后笑眯了眼,和蔼地招手让两人过去,又对长公主说道:“静夜一直在念叨许久没见着姑姑了,你先去她那儿瞧瞧吧。”
    长公主笑着应下了,转身离去,只是临出门前,做了个“等”的手势。
    罗纱会意,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后命人给她搬来的椅子上。
    看到罗纱,太后显得很是惊喜,说道:“上回你和景安成亲后来宫里,我还等着你们也来我这儿坐坐的,谁知过了半天也没等到你们,再问人,说是已经走了。”
    罗纱垂眼看着地面,笑道:“我身子不太好,上次急症突发,只得急匆匆走了。”
    上次她是被穆景安抱着离去的,有不少人看见。她寻的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你这孩子,怎的不让御医先看看?”
    “经常备着的药就在车里搁着,吃了后再回去稍稍歇息下就好。”
    “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太后叹了句,让罗纱走到她跟前,将罗纱细细看了,她又道:“身子是弱了些,改天让人给你开几副药,好好调理□子。”
    待罗纱应了后,太后的笑容越发和蔼起来,让人拿了个匣子过来给了罗纱。
    罗纱心知这硬是太后给的见面礼,收了下来,谢过了太后。
    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着,罗纱垂眼看着自己脚尖,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越发地发堵起来。
    她上次是被皇帝给喂了“解药”后,不得不急匆匆离去的。
    方才刚开始说“身子不好”,她不过是推脱一下寻个借口罢了,太后却顺着她的意思这样说了下来,还很是担心的一副样子,罗纱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她是当真不知事实真相,还是知道了,却装作不知。
    只是罗纱现在更关心的问题是,太后为什么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将她和长公主叫了来。
    难道是为了制约穆家?
    可是……又不太像。
    罗纱正想着,就听太后唤了她一声。
    她赶忙应下。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竟也过去了许多时间。
    罗纱正想着长公主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寻长公主然后找个借口一起离开呢,就有宫人匆匆来禀,神色慌张,连说话都有些词不达意了。
    “太后,皇上皇上他……有刺客!”
    ☆、128忽喜忽怒
    “公子,我们真的该来这儿寻他吗?”红倚望了望不远处的地方,迟疑着问道。
    “对。”
    “可今天……他……”
    红倚张口欲言,被红绣瞪了眼后,默默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可她还是不解。
    今日里举城欢庆,杨大人就算是没去郊外相迎,也应当是在府里头歇着呢吧,怎的会在衙门里?
    穆景安笃定地说道:“他定然在这儿。”
    他看了看四周,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他东西在哪儿。”
    这时连红绣也忍不住开了口,“杨大人会不会将东西搁在衙门里了?不如我们随公子一起去……”
    “不用,”穆景安说道:“东西不会在他这儿的。你们就等在这里好了。”
    语毕,他再不多说一个字,飞身朝着目标之处掠去。
    虽然今日这里的人比起平日里少了一大半,但穆景安依然是小心翼翼地去到了杨尚书处理公务之处。
    这种时候,为求稳妥,还是当心些的好。
    他立在门外,确保四周没有旁人后,就使了法子将窗户无声地推开一个极小的缝隙,往里看了看。
    果然,人就在这儿。
    穆景安便笑了。
    此人虽然是镇国公的嫡幺子,却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一丁点儿做派,为人耿直一板一眼,最是愁人。
    偏偏皇帝喜欢他这一点,极其看重他,许多事情都交由他来处理。
    也就是他,会在这样一个时候,能出去凑热闹却不去、能回府歇着却不歇,非要照常回衙门里来处理公务……
    “不愧是杨尚书,果然在这儿。刑部怕是没人了吧,怎的在这样的日子里,还需要尚书您亲自在这儿守着?”穆景安撩袍在一旁寻了把椅子坐下,问道。
    本在伏案写字的人听了穆景安的话顿时脊背一僵,继而放松下来,将笔搁在一旁说道:“不愧是穆家世子,去到哪儿都跟在自家似的,不敲门就也罢了,主人还没说话,就先坐下了。”
    穆景安就笑了。
    果然,这刑部的尚书大人是一点儿都没变。
    虽说此人好似私下里肯帮着穆家了,可先前他怎样待穆景安,如今还是怎样。
    如若说京城里有谁喜欢和穆景安唱反调的话,叶之扬首当其冲,那排名第二的,杨尚书便当之无愧了。
    两人一直看不惯穆景安这样的纨绔做派,同他说起话时,语气从来不见好的,故而穆景安对着他们,也没甚好话可讲。
    所以穆景安才更加奇怪,怎的杨尚书如今肯出手相助于穆家。
    他这样想着,就也这样问了。
    “你怎的会帮我?”
    去穆府送信的“小厮”,若是穆景安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杨尚书自小养大的孩子,一直跟着他学习刑罚的一些事情,算是他刻意培养的接班之人,是他极其信任的。
    穆景安完全没想到,他不仅出手相助,居然还派出那孩子去送信……
    要知道这样一来,通风报信的事情铁定就是他做的了。
    很显然,这也是杨尚书间接地向穆家表明诚意的一种方式。同时也说明,他相信穆家做事,能成功。
    听到穆景安的问话,杨尚书头也不回,拾起笔来继续写着字,说道:“不是为了帮你,不过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罢了。”
    穆景安听到他的话后先是一愣,不知他为何这样说。继而细想了番,恍然大悟。
    那人多疑,用的人不多,重要之事经过的不过是那固定的几个人之手。
    孙家和毒的事情有六皇子在,但是关系到牢狱、刑审之事,却需得另外一人去办了。
    此人便是杨尚书。
    那人授意的腌臜事情,杨尚书不知经手了多少。虽然他性子耿直一直信奉“忠君爱国”四字,可日子久了,他必然也会幡然醒悟过来,认清那人的阴险、看清那人的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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