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祖母还怀着身子,行动本就多有不便;再加上老侯爷非要纳周禾为平妻,更是让她气血攻心,身心俱疲。
    周禾当时若是想做些什么,趁着二皇子起兵谋反人心惶惶,她想要下手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
    今日那妇人三番两次提到周禾,不见半分追念与感恩,反倒满是得意与高傲。
    想来当年周禾所做的一切事,那丫鬟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
    不欲在侯府中多耽搁,赵琼华便径自起身想要离开琼华苑,“我去一趟七皇子府,若是我哥来的话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褚今燕还来不及有过多反应时,便见赵琼华急匆匆地出去了。
    “妆奁都不拿了吗?”她瞥向一旁的紫檀木妆奁,想起赵琼华前不久说的要把妆奁交给镇宁侯的事,她心下一阵叹气。
    将妆奁稳妥地放回厢房后,褚今燕懒得再去管那丹蔻和捣杵,简单收拾过后她也紧跟着赵琼华出了侯府。
    *
    长安楼,天字一号阁中。
    谢云辞懒散地倚窝在塌上,凝神瞧着对面的江敛难得拿起针线在缝补着衣袍。
    以往谢云辞见惯了江敛执笔落字、拨弄算珠子,时隔多年难得又见到他飞针走线,谢云辞还颇有几分不习惯。
    “这衣袍我记得已经有好几年了。”
    江敛闻言并未分神,仍旧专心地缝补着,“四年了,舍不得丢而已。”
    他和云岚幼时遭遇很是相似,同是生长在战乱中的人,许多事都已经习惯自己动手。
    缝补衣服对他而言不过是寻常小事,对从前的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
    这衣袍还是他们跟着谢云辞初入京城后不久,云岚亲自替他做着。
    一直被他穿着留到现在。
    见已经缝好了,他很是娴熟地收了阵,抬头看着谢云辞直言不讳道:“早上南燕太子来过长安楼。”
    谢云辞吃茶的动作一顿,挑眉等着他的下文。
    “当时茶楼的那几位说书先生也在,他可能是听到了你和琼华郡主的事,不久后就去了镇宁侯府。”
    江敛见他这么闲淡,忍不住又补上一刀,“听说他离开南燕时,还同南燕国主手中要下南燕边境两座大城。今日他也一并将旨意带了过去。”
    那两座大城虽是位于南燕边境,但连年都是风调雨顺,商贸更是繁荣。
    从前有几位皇子想将这两座城划到自己封地里,无一不被南燕国主拒绝,如今却轻易给了姜扶翊。
    而今日姜扶翊带着东西去了镇宁侯府,还是奔着赵琼华去的。
    他想做什么,几乎是不言而喻的事了。
    江敛语罢后,他明显地看见谢云辞的面色沉了下来,紧紧抿着唇,神情很是严肃,再不似方才那般玩世不恭。
    “姜扶翊进京多久了?”
    “十八日。”江敛毫不犹豫地答道。
    十八天……
    那也是时候让南燕使臣回去了。
    谢云辞睨向一副想看好戏的江敛,抬手就抄过面前的空酒盏朝他扔过去,“你这打探消息的能力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江敛抓住那件衣袍,一个转身快迅速躲开酒盏,“那是。”
    “这么多年不是白给你做事的。”
    “那你现在……”
    还不打算去找皇帝赐婚吗?
    这要是他知道有人觊觎云岚,还不得早早将那人赶跑。
    哪里还会像谢云辞这样沉得住气。
    谢云辞长叹一口气,身体往后一靠,阖眼说道;“先把裴家的事告诉琼华。”
    求皇上赐婚一事,他心下还有其他计较。
    永宁侯府的事还没解决,他背后也算不得太平。
    即便他们都不知道当年永宁侯府中发生何事,可就眼下他与永宁侯府的僵硬关系,仁宗未必会同意。
    等到时候琼华好不容易弄完许家的事,嫁给他后又要处理永宁侯府这边的关系的话,未免也太委屈她。
    *
    京中从夜里便开始下雨,雨势渐大,天明时还未将歇。
    赵琼华一早被檐外的雨声敲醒,竹安堂那边特意差人来说太夫人让她今日不用去请安。因而和褚今燕一同用过早膳后,她便盖着薄毯留在卧房,继续绣着之前还没做完的零碎物件。
    午休后老侯爷还派人来过琼华苑,说是老侯爷想让她去一趟正清堂。
    而许周氏和许家那对夫妇都在正清堂。
    彼时褚今燕也留在她卧房,同她说着今早朝堂上许铭良已遭弹劾的事。
    几乎都不用细想,赵琼华就知道老侯爷让她去正清堂做什么。
    无非又是给许家人做主。
    “你回去同许周氏说,既然侯府公中是在本郡主手中,她若是有什么不满便直接来琼华苑寻我。”
    “本郡主处理不好,还能带她进宫去找淑妃娘娘和贵妃娘娘做主。”
    “后宅里的人与事,就不必去叨扰祖父清净了。”
    见那嬷嬷支支吾吾不肯走,非要请她过去,赵琼华也失了耐心,直接吩咐几句后就让白芍和青鸢将人送出琼华苑。
    “你这祖父,真是和我父亲有得一比。”褚今燕捏着酸梅,含糊说道。
    他父亲惯是个好色的,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尊重嫡妻,但也只是碍于她外祖家。
    平日里他宠溺妾室,可没少做荒唐事。
    结果老侯爷更离谱,为了一家子外人,硬是要磨折与自己有着血脉亲缘的后辈。
    赵琼华对老侯爷也颇为无语,“执念二字,谁都说不清楚。”
    明明她瞧着那丫鬟不是个心思纯净的人,想来周禾要不是同她如出一辙,就是真的傻。
    “那许家的三日之期……”
    “如常就好。”
    她可不会因为许周氏去求老侯爷做主就会心软,更何况许家现在风雨飘摇,她没在明面上火上浇油就不错了,又怎么可能宽容他们。
    褚今燕点点头,对此并无异议,“那就好。”
    “你昨日说的事我也同江敛云岚安排好了,我们等着便是。”
    知她明日还打算去天牢中探望许锦湘,同赵琼华一起用过晚膳后,褚今燕便也没有多留,不多时便回了自己的厢房。
    此时檐外雨声已停,天边笼着一层厚重朦胧的云,月色黯黯,仿若山雨倾城的前兆。
    赵琼华一早便收了绣架,站在窗棂前怔怔出神,直至岑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时,她才缓缓开口:“是弹劾许家的事吗?”
    岑雾点头,“是,但不止许大人的事。”
    随即他又递上前一封信,“谢二公子有言,太夫人身后裴家的事已有眉目。”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要求稍微改了一下文名,各位小伙伴们记得别忘记再眼熟一下,么么~
    第115章 惊惶
    京中的路一向平坦, 即便赵琼华一直有着一上马车就想睡觉的习惯,却从未有过头晕的感受。
    许是如今她手中捧着一本书,印在泛黄纸页上的书又与她脑海中的诸般字句牵连勾缠, 才闹得她心绪如此繁乱。明明她也知道书上记载的一部分事,可此时再看又恍若天书, 直教人眼晕头疼。
    “你昨晚要是没睡好就先小睡一会儿,等到了宫门口我再唤你。”
    赵琼华正半倚半靠在马车车壁上, 强撑着精气神想继续往下翻看时,纤长白皙的手指刚捻住书页一角,她尚且还未翻页时,身旁的人就忽的抽走了她手中的书。
    谢云辞微微眯眼, 见她困觉又非要强撑着精神翻阅着这书, 他心下一时生出几分好奇, 将书抽过来后又粗略的扫了一眼。
    随即他携着几分笑意, 低头侧眸瞧她, “野史杂谈?”
    京中书局几番更迭易主,赵琼华手中这本书, 看书印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书局所刊发的书籍了。
    他一目十行地扫着上面的大致内容, 也没翻页,简要看完之后他便明了赵琼华想要找的是什么。
    谢云辞将书抽走时, 赵琼华正想开口应他的话, 因而没对他设下任何防备。
    此时见他满是戏谑, 似是意外又似是意料之中, 赵琼华不免有些羞恼, 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 “我就是想看会儿书, 你别搅扰我。”
    一边说道, 她倾身就想将书拿回来。
    明明是一本再正经不过的野史杂记,可经谢云辞这么一说,她都以为自己是在背着人看什么奇奇怪怪的书。
    避开赵琼华的手,又随手将这本野史轻轻扔到一旁的小桌子上后,谢云辞微微动了几下身子,重又调整过姿势,面对面直直望向赵琼华的澄澈眼眸,含着些许调侃问道:“当真?”
    “你若是想知道裴家的事,还不如直接问我。”
    正史上即便会记载当年二皇子叛乱的起止以及朝堂动荡等事,即便裴家会留名史册,但对于裴家在京中的销声匿迹,史册上也只会留下寥寥数笔。
    野史上多又是坊间传闻与杂谈,真实与否尚且都是一个有待史家考究的问题。
    况且裴家当年的境况,在几次探访过住在朝花弄的那户人家后,他多多少少也能还原一些事。
    赵琼华没好气地觑向谢云辞。
    昨晚岑雾虽然同她透露了几分裴家的事,但柏余没同他交代太多,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这本野史还是她前段时日在父亲书房寻到的,磨了许久后她父亲才同意将这书暂时借她。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野史随记,赵琼华第一次翻看时就察觉到这书已经被人来回翻过无数次了。
    上面甚至还留了几处勾画与折页,大多都与二十多年前那场叛乱有关。
    许也都是她父亲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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