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月突然也有点犹豫,倒不是怕,而是担心许林知的安危。
    正踟蹰,不远处鬼鬼祟祟地又来了两道飘忽的人影。
    乔月有了主意,拉着许林知藏了起来。趁那两人靠近不备之际,将其敲晕,换上了他们的黑袍。
    乔许这才发现,来人脸上还带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
    “这倒方便。”乔月取下戴在自己脸上:“这样进去就安全多了。”
    两人装扮妥当,稍稍放下心来。门后的楼梯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幽深且绵长。乔月和许林知彼此都默不出声,一前一后地往里走着。
    下了楼梯,地道显得宽敞起来。再走几步,两侧便悬了几盏便携式的电灯,功率不大,但也看得清楚。
    许林知把手机灯光熄了,细细的观察四周,发现这原来是一个废弃的防空洞。
    地道不长,折了两个弯通入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竟是黑压压沾满了戴着各色面具的黑袍人。
    乔月不禁生出一丝后怕,如果刚才贸贸然闯进来,肯定会被发现,那样麻烦可就大了。
    大厅有足球场大小,穹顶高悬,四周点缀着幽幽蓝光。幢幢黑影静默着,看不出面貌,看不出喜悲,竟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
    “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啊?”许林知觉得有点瘆得慌,压低了嗓子在乔月耳边说道。眼前这幅架势只能让他联想到邪/教。
    乔月摇摇头,示意他噤声。她也不知道这些黑袍人聚在这里干什么,莫非这是某种仪式?祭拜?
    心思浮动间,却见一道道黑影多米诺骨牌般跪下,双臂伸展,上半身近乎趴了下去。穹顶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扇天窗,月亮的清辉撒了些许进来。飘飘沉沉有如银色的灰尘。
    突然听得一把女人的声音响起:“兄弟姐妹们,望月在上,一拜!”
    乔月心头一凛:怎么是她!
    第91章 、黑袍人
    怎么是她?
    许林知也依葫芦画瓢地拜倒在地上。他冲身旁的乔月使劲眨了眨眼,又发出几不可闻的“嘶嘶”声示意。如果不是戴着面具的话,乔月应该还能看见他努着嘴巴做出的口型——
    “是谢秋棠!”
    不过乔月知道他的意思,冲他轻轻点了点头。谢秋棠的声音并不陌生,是以她一下子便认出来了。
    乔月低着头趴着身,心里暗自琢磨。这谢秋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这一切都是她策划的?看这架势难不成是在长生门混不下去了所以想要自立门派?在场的黑袍人都是她招募的门徒?
    周围的黑影伏在地上,嘴里喃喃低语,也听不清念的究竟是什么劳什子。
    这到底要跪多久?地上的寒气从膝盖钻入,着实让人难受。但一众黑袍人仍旧虔诚地粘在地上,就好像已经把跟扎在地底一般。就在乔月内心发着牢骚之际,又听得谢秋棠的声音响起:“请圣水,二拜!”
    众人纷纷直起上半身又再次拜下去,此起彼伏,宛如黑色的浪潮。
    乔月借着机会微探起个身子,抬着头快速环顾了一周,并没有发现谢秋棠的身影。黑袍人一致朝拜的前方有一方不算高的小台子。一个穿淡灰色衣袍的人捧着一个古朴的阔口壶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身材高大,并不是乔月以为的那个人。
    圣水?难道就盛在那灰衣人手中的壶里?
    乔月见周围的人已几尽拜倒,便也连忙俯下身去,免得过于引人注目被人发现。这一拜倒比第一拜要来得快速且简洁,因为她很快便又听到谢秋棠的声音在防空洞里回荡——
    “恭迎圣女,三拜!”
    “恭迎圣女!”这下黑袍人的声音一浪拍一浪,以至于在这个偌大的空间里激荡出一丝丝轰鸣声来。哪怕戴着面具,乔月还是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疯狂。一个又一个,向上举着双手,如同等待救赎的罪人,然后又以一种虔诚到尘埃处的姿态伏在地上。惊呼、啜泣、战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喜悦。
    乔月抬起头,看见在天窗漏进来的月辉的照耀下,一袭湖蓝长袍从半空中缓缓降临,双手低垂微微张开,如同悲天悯人的神祗。
    虽然同样戴着面具,但直觉告诉乔月,这人便是谢秋棠无疑。
    随着她一同从天而降的,还有一个黑袍人。不对,并不是人。因为很快乔月便发现那个黑影落地后一动不动,挺拔如松,就连呼吸的起伏也没有。原来不过是一尊盖了黑色绸布的雕像罢了。
    “恭迎圣女!”“恭迎圣女!”信徒们毕恭毕敬朝拜。谢秋棠一袭蓝袍站在平台中心,双手高举,扬起戴着妖媚面具的头颅。月光从她头顶倾泻而下,在声声顶礼膜拜中不是不蛊惑的。
    灰袍人站在她身侧,微垂着头,一副恭顺。乔月突然想起,如此身材,想来是耿虎生无疑了。
    这两人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三次跪拜完毕,百来道黑影簌簌地春笋似地拔高站了起来,没有人说话,静默地可怕,但每个人都顺从地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笔直地向前望着谢秋棠,如同……
    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乔月被自己突然跳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下面,”谢秋棠拖长了声音喊道:“接圣水!”话音刚落,便见人群开始有规律地移动,竟是秩序井然地在耿虎生面前列成一支整齐的队伍。
    “这又是干什么?”许林知跟着乔月挪动,紧贴着她耳朵问道,唯恐被周围的人听去了。一条黑色长龙弯弯绕绕,他们排在最后面,一时也看不清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队伍的移动速度很快,乔月和许林知不多会儿便慢慢地向平台处靠近。
    这时乔月才发现站在前面的黑袍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捧着一件物事,小巧,修长,是一座小雕像。雕的是一个年轻女子,面容姣好,服饰繁复,正是不久前乔月从梁泉处撞见的那尊雕像!
    如此说来,梁泉也在这里?
    乔月大惊,不由得四处张望,宽大的黑袍罩住了体型,五花八门的面具遮去了面容,每个人都像,但又每个人都不像。一条条身影,鬼魅般飘动着,让她辨不清。
    队伍又前进了一大截,乔月定下心来收回目光。就算现在知道谁是梁泉又能怎么样?还是先按兵不动为上。
    只见耿虎生用柳枝在阔口壶里蘸了蘸,然后撒在了走到跟前的人的手中雕像头上。黑袍人受了这甘露,福了福礼又回到原初站的位置。
    “这怎么办?我们好像没有那个小雕像啊,肯定要露馅了。”许林知见队伍越缩越短,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要不趁现在逃吧?”
    乔月陡然间也有些脊背发凉,都怪自己,如此冒失地闯进来,虽说谢秋棠和耿虎生不足为患,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现在场上不是只有四手,而是数百双手,一人一拳,就算是猛虎也要被耗去大半条命。
    乔月悄悄地从身后捏住了许林知的手,不知道是想给他安慰还是想从他宽厚的手掌里获得镇定的温暖。她低着头装作不经意两处瞄了瞄,大厅里只有一个通道,出入口并用,并无人把守,想要逃的话并不困难。
    但要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且上面还有个谢秋棠盯着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逃走?乔月自问尚且做不到。
    干脆就破罐子破摔,来个孙悟空大闹天官?
    乔月耳听八方,眼观六路,正要瞄准了时机给它大闹一场,谢秋棠突然吼了一嗓子:“有内鬼!”
    一声惊雷,整个大厅宛如热锅里浇进一盆冷水,顿时沸腾飞溅起来。重重黑影宛如汹涌的浪潮开始涌动起来。
    糟糕!被发现了!
    乔月攥住许林知的手,聚起浑身气力准备抵抗,却发现那股浪潮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就是那个人!”谢秋棠衣袍下伸出手一指,角落处一人忽地撇下面具,摘下兜帽——是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竟是被谢秋棠给认出来了。
    “囡囡,你在哪里?你快跟爸爸回家!”他见既然身份败露,便再也顾不上什么,发了疯似地冲着黑袍人撕扯,想要看看面具藏着的那张脸是否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以他为中心,人群逐渐往外散,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看来是千方百计混了进来的家长。
    “囡囡,爸爸知道你在这里!你快跟爸爸回家,爸爸不会怪你的!”那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又干又涩,仿佛下一秒钟嗓子就要冒起烟来。
    万众寂静,无人应答,只有一个可怜人不休不止地喊叫,杜鹃啼血。
    “都是你!都是你在这里妖言惑众,散播迷信!”男人冲着台上的谢秋棠破口大骂:“这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圣女!哪有什么灵丹妙药!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你一张破嘴随便张口就来,知不知道害了多少人!”
    “你……你这就是邪/教/组织!”男人越说越气:“让我把你面具撕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便像颗子弹般冲向了平台。
    “给我拦住他!”不消耿虎生下令,黑袍人早有动作,齐齐向男人围堵过去。但男人深入虎穴早有预备,从腰后掏出一把不知从何处买来的手/枪,朝上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枪口冒出一缕青烟,男人的脸上现出鱼死网破的癫狂,眼睛里有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所有人都没料到这一幕,黑袍人僵住手脚,不敢上前。
    谢秋棠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眼下这群人对圣女雕像的供奉时间尚短,术法在他们身上的作用还浅,所以他们对圣女的忠诚显然不够入心入魂,区区一点枪弹便被吓住了。
    她不由得低声骂了句:“这群废物!”
    “都让开!”谢秋棠呵斥,她要亲自出马,也算是在众多信徒面前显现神威,好让他们誓死追随。
    “现在正是逃跑的好机会。”方才混乱乍起时乔月便拖着许林知随着人群一点一点地往出口处挪,现在见谢秋棠从台上跃下,与那男人缠斗一起,耿虎生目光自然追随而去,无暇他顾,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两人从出口疾驰,不做一丝停留。人在危急时候总会激发出几丝意想不到的潜力,楼梯黑暗无灯的情况下,乔月和许林知竟是毫不磕绊地爬了出去,竟有如神助。
    铁门推开,冷月降下冰霜来,寒风一激灵,两人不约而同地颤了一下,嘴里呵出大团大团白气。
    “不行,那男的怎么办!我们要想办法救救他!”方才只顾着跑,许林知这才想起男人的安危来。
    “他不会有危险的,”乔月顺了口气招呼着他快走:“选在这时候这地方集会便说明他们想要秘密,把事情闹大了对他们没好处。”
    “不过你最好还是给胡队打个电话,让他派人来看一下。”
    许林知打了电话,两人趁着夜色回家。
    不过即使到家,许林知还是十分不安,而乔月虽口上说着没事,但内心里也还是有些惦记。万一自己的判断错误,万一那男人做得过火,万一谢秋棠一时恼羞成怒……
    胡队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乔月接了电话,脸色稍霁,冲着许林知笑了笑:“没事,警察去到的时候人去楼空,现场只有那个男人躺在地上。”
    “没有性命之虞,只是受了点皮肉伤,还有就是失忆了。”
    “失忆?”
    乔月点点头:“估计是谢秋棠不想泄露私密,对他施法,洗去了他关于今晚的记忆。所以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
    许林知松了口气,这已经是十分不错的结果了。只不过这么一闹,黑袍人集会的地点肯定又会变更,他们的警惕性也会有所提升,下次不一定会这么顺利跟踪成功了。
    “别想了。”乔月戳了戳他蹙起来的眉头:“再想我都要拿剪刀来了。”
    许林知一头雾水地望着她,她努了努嘴:“眉头都要打结了。”
    许林知莞尔,乔月勾了勾他的小指头。
    “快睡吧,明天我们还要去找一个人。”
    第92章 、梁泉
    周末,七八点的居民楼静悄悄,只有早起的几位大妈大叔刚从外面晨练完毕,或者提着大袋小袋买菜归来。
    “泉子!开门!”乔月站在门口拍门,咚咚咚作响:“我知道你在里面,快给我开门!”
    “电话也没人接。”许林知挂了手机,摊了摊手。
    乔月并不觉得意外,如果梁泉也不慎被迷惑,加入了黑袍人,那他现在肯定亦如鼹鼠般躲起来了。
    梁泉家是双门,最外面是一道铁门,乔月拍在上面哐啷啷地响,很快便有邻居从自家门缝里探出个鸡窝头来大骂:“还给不给人睡觉啦!才几点就吵吵吵!”
    “艹!”
    揉开了惺忪的双眼看是个美女后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你找梁子啊?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说不定死回老家了。”说完打着哈欠又缩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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