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到底是皇子,不是自家兄弟或者隔壁的小辈,司滢没敢抱,只戳了一根手指过去,被小皇子紧紧抓住,咧开没牙的嘴傻乐起来。
    有个奶娃娃在,气氛总是欢快不少,几人有说有笑,连齐湘的脸上也慢慢恢复了血色,可见情绪之于病体的重要。
    这么大点的孩子,落在他身上话题里最乐此不疲的,就是生得像谁。
    而关于这个,早前已有不少言语。
    淑妃抱着儿子,帕子给他吸了吸口水:“有说眉像陛下的,有说唇儿像我的,还有人说过,彦儿肖似大行皇后。”
    这话就不好接了,司滢同齐湘面面相觑。
    可看淑妃,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她柔声道:“皇后娘娘去的时候,肚里也有了皇嗣,我常想娘娘若在,这孩子或许不该打我肚子里出来。该是娘娘在天有灵,不忍陛下孤孤单单,便让彦儿投生到了我肚里。所以这个孩子,是大行皇后给的福泽。”
    这番话里,有着浓浓的追思与怆痛。
    都知道淑妃与大行皇后关系好,比起主母与妾的身份,二人还是从小玩到大的闺中蜜友,更是共侍一夫的,能交心的姊妹。
    淑妃跟前的嬷嬷劝道:“娘娘节哀,倘使大行皇后看到您这样难受,心头也会不好过的。”
    小皇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大抵是不喜欢这样没人逗趣,伸着胳膊闹起来。
    淑妃把儿子提到膝头,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是我太扫兴了。”
    复又重新谈笑起来,司滢端着盏茶去逗小皇子。
    她提起盏盖绕着边沿走一圈,小皇子便咯咯直乐,鼻子都笑扁了。
    笑声正好时,上回跟司滢一起去淑妃宫里的山子过来传话,说杨斯年在御前告了个状,让司滢过去。
    这么个说法,满室都愕然起来。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些。”淑妃侧身发问。
    山子虾着腰:“掌印说谢大人虽救了司姑娘,但也把司姑娘的……湿身子看过了。姑娘家名声重要,传扬开来不好听,便求陛下作主,让谢大人娶了司姑娘,也算是给个交待。”
    满屋子视线划过来,司滢端着盏茶,两眼睁得滚圆,活像雪天里听到锣声的傻狍子。
    作者有话说:
    娇:别说给个胶袋,给个麻袋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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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情投意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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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茶后, 司滢跟着山子往乾清殿去。
    宫道的风直扑面门,山子扁着嗓门提醒她:“姑娘做些个准备,这事儿吧,恐怕不大顺利。”
    司滢反抓着袖子, 默默地想, 八成是皇帝老儿不肯点头了。
    走出一小段路后被人喊住, 司滢转身,发现淑妃跟了上来。
    淑妃还带着小皇子:“彦儿方才一直睡着,还没来得及去御前, 我顺便带他去请个安。”
    小往几句,一道向乾清宫去。
    等进了殿里头, 却发现不仅太后来了,泉书公主也在。
    再看皇帝,虽然刚从漏水的船上撤回宫, 但好像没怎么吓到, 又或许受了惊吓,可河东降雨的事令他振奋好些, 总之没再躺着见客,而是穿了鞋坐在太后旁边。
    只是两道眉毛凑作一处,看见小皇子的时候,才稍稍松开了些。
    “怎么把彦儿带过来了?”皇帝问。
    淑妃给太后与皇帝各请了安:“昨夜里彦儿哭闹不休,几乎彻夜未眠,所以这趟睡了好长时辰,才醒的。他皮得坐不住,正逢臣妾听说陛下好些了, 便想带他来御前走一趟, 看陛下能否哄得住他。”
    昨夜皇帝遇险, 皇子哭闹不休,很难不令人想到父子间那份藏在血脉里的感应。
    皇帝明显被触动,只是很犹豫:“朕不懂怎么抱孩子,恐怕哄不住他。”
    淑妃也不多说什么,笑着将儿子递过去,把他最喜欢被抱住的姿势教给皇帝。
    小皇子这会儿还算听话,被接过去时象征性地挣扎了下,但当屁股落到皇帝肘弯,头挂在皇帝肩膀上时,他乖觉下来,张嘴往皇帝脖子上涂了一层口水,一笑,又是一道哈喇子。
    “臭小子,把你父皇当冰糕了?”皇帝出声低斥,然而落在儿子背上的手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抚,还顺便牵了下衣角:“长个子了,也沉了。”
    掂完身量,皇帝又去摸儿子脸上的印,宠溺地笑了笑:“睡得多酣,刻字了也不曾察觉。”
    他们父慈子孝,司滢只顾着瞥自己哥哥。然而哥哥低着眼眉,不说话也不看她,神情瞧不真切。
    倒是太后旁边的泉书公主抬手招她,问她有没有受伤,又直言道:“掌印说要让谢大人娶你,你怎么想?”
    这话直接挑起议事,皇帝短暂享受过父子情,把孩子还给了淑妃那头。
    “此事,朕觉得有待考量。”他端坐着,仍旧一幅老态度,望向太后道:“昨夜事发突然,危难之时顾不上太多,谢表兄之举盖是营救心切罢了,况且还有陆慈……”
    “这简单,一起指了就是。”太后眼也不抬:“哀家听说船找过去的时候,她们一个身上披着男儿的衣裳,一个头上搭着男儿里衣。这般已然算有肌肤之亲,况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杨掌印说得对,倘使不给个交待,就怕姑娘家名声要坏。”
    泉书连连点头:“都讲我们北坨人是不懂文不通礼的蛮子,可在我们那里,如果共度一夜男的还不愿娶,是要被姑娘家里的阿爸阿哈打断腿的。”
    她扬着腮去看皇帝,好奇地问:“陛下,我常听说缙人尊儒,最重礼教了,男女间可是有大防的,现在他们都脱衣裳了还不成婚,合适吗?”
    皇帝有些尴尬。
    北坨送个女儿过来找夫婿,本来打的就是学儒礼的名号,如果不能应了她这话,就怕缙朝颜面要受损。
    但要答应,皇帝却并不愿意,于是仔细忖了忖:“就算如此,也是一时权宜罢了,人命关天,俱是施救之举,不该与男女之礼一概而论。况朕之顾虑还在于,倘使就这么潦草指婚,往后再遇这样的事,谁人还敢出手搭救?”
    皇帝的话听着也很在理,毕竟事情开了先例,再想禁止就难了。要有人存心仿效,还能以此骗亲,长久下去,必成歪风邪气。
    司滢余光侧了侧,见太后并无反应。
    听了皇帝的话后,她一幅无可无不可的样子,看起来也没太执着,更像是顺手能帮就帮,帮不上也不勉强。
    这样一来,司滢更闹不大清她的动机了。
    久无人开口,皇帝心头一松,只他正料想事情该就这么过去时,泉书有妙计了。
    这位蕃国公主很灵秀,一拍扶手就有了主意:“这个简单啊!陛下拟旨不提这件事就好了。”
    一众注目中,她对皇帝侃侃而谈:“您是天父,惯有积善之心,见他们情投意合,想成人之美于是顺手指婚,这不就得了?”
    好像……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
    于是境况忽然古怪起来,皇帝面色斑斓,太后缄口不语,杨斯年也仍旧恭顺地垂着脑袋,不像是要说什么。
    似乎到了僵持的地步,作为唯一当事人,司滢才抬眼,撞上淑妃的目光。
    是她一贯的平淡与温和,但此刻那目光当中多了些什么,似能直窥人心。
    对视几息,淑妃忽然开口道:“冒犯司姑娘一句,昨晚除去披衣之外,你与谢大人……可还有何逾矩之举?”
    脸立时红起来,司滢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
    淑妃便转向上首:“想来是有难言之处,太后娘娘,陛下,倘使信得过臣妾,可否由臣妾私下听她一言?”
    太后不置可否,一幅高高挂起的姿态,皇帝眉头紧拧三分,最终在淑妃的视线中颔首:“自然是信你的,去吧。”
    淑妃起身,领着司滢去了偏殿,二人在殿里交谈片刻,淑妃才又回了原处。
    几步开外先行礼,她先是把司滢那里听来的说与太后,接着去到皇帝身边,近耳告知。
    皇帝好似不习惯与她这样亲昵,在她弯腰贴耳之际,面容浮现出不自在的神情,搁在膝上的两手甚至还抓了抓袍面,瞧着竟像是在紧张。
    然而听完,他彻底沉默下来。
    耳边是太后无情无绪的发问:“事到如今,万岁如何作想?”
    皇帝敛起睫,眼底是淑妃垂顺的褶裙,随着风向和步伐而律动。
    好半晌,他伸手摸了摸耳朵,才又重新端正坐姿:“既如此,朕便当了这个月老吧。”
    消息传到偏殿,司滢如坠云雾。
    而最出乎人意料的,是太后亲自择吉,且那个日子近得很,就在半月之后。
    “哥哥……”她嚅嚅出声,手指头忽然搬不过来了。
    杨斯年打断她:“不用数了,再过十五天,你便能嫁入谢府。”
    用的是“能”字,司滢一下把手背过去,露了个笑脸。
    瞧出那笑中的不安,杨斯年声音放缓:“我想过了,这样也好,最起码,你和他当真有情。”
    哥哥忧心忡忡,司滢很想耍宝,但更想叹气。
    这份成全背后有多少挣扎,恐怕不是她靠想象就能共情的。
    其实大概也能猜到一些,比如与其看着她留在宫里,不如让她嫁给谢菩萨,也算成全了他们二人。
    再有,就是皇帝时日无多,万一她真充了后宫,皇帝临死前学先帝弄个朝天女出来,赏她三尺白绫,那才叫一个惨。
    “哥哥,咱们回家么?”司滢捞起哥哥一条手臂,栖了过去。
    杨斯年点点头:“可以收拾东西了,回家摆香案接圣旨。”
    兄妹两个走出殿外,杨斯年还有公务先行了一步,司滢走出乾清宫,碰见守在夹道的泉书。
    见了她,泉书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近了就连喊几声恭喜。
    司滢脸颊微烫:“还没向贵主道过谢呢。”
    泉书摆摆手:“到时候请我喝杯喜酒就成。我正想观摩下你们缙人的婚礼,看看是什么样的,好做个准备。”
    做的什么准备,不言而喻了。
    司滢笑了笑,赧然道:“贵主若不嫌弃,到那一天可以早些去我府里,从,从开脸看起。”
    “开脸是什么?”泉书虚心求问。
    让个姑娘解释开脸,即便已是待嫁之身,司滢也不大好意思,于是含糊着说了个大概,泉书便当听了个新鲜。
    二人站在夹道聊了片刻,与泉书分别之后,司滢先是去找了齐湘。
    这件事确实很乌龙,她笑得为难:“真对不住,是我连累了你……”
    齐湘拉她坐下:“怎么会,你们帮了我才是。”
    拟旨之前,皇帝派人来问过些事,还问她愿不愿意嫁给陆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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