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程宝珠这话听着不靠谱,但仔细想想还真有道理。
    完蛋,江玉兰更愁了。
    她皱起眉头来,想到他大闺女儿往后要过啥日子心就揪着疼。
    徐川无奈,拍拍程宝珠的手,眼神说:你别吓到妈。
    程宝珠笑眯眯,心说她说的不无道理嘛!
    车子慢慢进入江门公社,自打进入公社后,开车的徐川就又开始到处看了。
    如今这是农忙的季节,虽说大家伙干不干活全看自己,但作为农村人,哪能因为这会儿热的慌就不下地呢。
    从田野两边的大道上行驶过,惹来许多人的关注。
    “哎呦,那是小车不?怎么有小车下乡来,是不是县里有事儿?”
    “不对啊,小车前头那三轮车是老坑村徐保国家的吧,后头那两个男孩瞧着不像虎头!”
    “咦呀!小车里头那人是谁?那不是江玉兰吗?”
    不得了!
    田野里听到这话的人都直起腰,把手放在额前挡太阳,眼神朝着路上眺望。
    “莫不是他们家的徐川回来了?”
    “有这个可能!联络室的小王说,上个月江玉兰打电话的时候,电话里好像就有人说徐川要回来的事儿。敢情是这会儿回来,也对,家里小孩儿放暑假嘛!”
    “啧啧,徐川两口子可多少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是为了啥事儿?”
    这人说着,拿起锄头和田埂边上的水壶就回家。她娘家就在老坑村,想着拎上半篮子的鸡蛋回娘家去看看热闹。
    交谈间,又有几个人也匆匆回去。
    办公室的公社主任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放心。徐川回来,他们公社也就有钱把酒厂办起来了。
    经过两边的田野,进入到公社的生活区。徐川这回可谓是随处都能见到熟人了。
    他高兴说:“哎,小杜!好几年没见,你抱着的是你儿子?”
    “哎呦喂!徐川!我的娘嘞你回来了,对对对,这是我小儿子!”
    徐川顿时万般感慨,他走的时候小杜还没结婚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看见老张。
    这回程宝珠也激动,探出头挥手:“老张,去哪儿呢!”
    老张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他往后一看,嘿呀!
    “是程宝珠不?你回来了,那徐川呢,徐川也回来了!我去,你们这是开上小车了!”
    他乐得手里的铁锹都扔下了,赶紧跑到车子旁边。
    “这是你闺女儿?”老张看着后排中间那姑娘,满脸的笑意。
    程宝珠也笑着点点头:“要是我没在,你肯定认不出来。”
    老张忙说:“那哪能啊?你闺女长得跟你多像,呦!不笑的时候有点儿像徐川,笑起来跟你程宝珠简直一模一样!”
    徐好好小朋友腼腆笑笑,明显有些害羞。
    “张爷爷好。”她不需要提醒就叫人,这小孩机灵,听到她妈叫人家老张,根据年龄判断一下,就叫人家张爷爷。
    “我的天!”老张惊喜说,“你们这闺女教得好,徐川啊,你还是得矮我一辈!”
    老张如今头发也花白啦,徐川口头上虽叫着人家老张,但实在不好意思揽着人家肩膀,跟十多年前似的和人家称兄道弟。
    又说了几句话,期间好多人围上来,大部分都是徐川认识的人。
    整整寒暄十多分钟,三轮车上的李小龟热得直哀嚎时,徐川才赶紧笑笑道歉:“咱们改天聊,我先回村。”
    说完,人们就把路给让开。
    一路上,徐川碰见许多小孩儿在追闹玩耍,个个都是他不认识的。
    太阳渐渐落山,夕阳铺满天空。
    就在此时,他忽然想起闺女背的古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大约就是如此吧。
    就在徐川停在公社里,和人说笑时,刚从县城里回来的陶倩也骑着自行车路过。
    围着小车的人太多,她看不清楚车子里程宝珠的模样。
    但她依然能从小车上认出来,这就是她梦中程宝珠坐的小车的模样。
    果然,在此刻,她悬挂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当年她听她哥说徐丰要跟程宝珠议亲,自己又梦到程宝珠成为有钱人,就先入为主认为徐丰就是有钱人。
    于是她费尽心思和徐川退亲嫁给徐丰,她本以为自己得老天眷顾,才能侥幸梦到上辈子的事情。却没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
    陶倩眼眶猛地一红,把车停在路边,死死看着小车从她身边开过。
    徐川好像没变,好像又更加成熟稳重。
    程宝珠呢?她紧紧盯着程宝珠。
    那头要红又不红的头发!对,梦里的她就是这种头发!
    陶倩落泪,明明是夏天,她却觉得身边冰凉凉,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眼前只有无尽的苍白。
    老坑村。
    晚霞行千里,瞧着天上火烧般的晚霞,就知道明儿又是个大晴天!
    此时天还亮堂,越接近老坑村,徐川和程宝珠那些有关老坑村的记忆就慢慢复苏。
    包括三轮车上的两个孩子,他们有好几个暑假都在老坑村中度过,当初光着屁股蛋,拿着弹弓上山打麻雀的事还记着呢!
    程宝珠此时就在车上反复强调:“你可千万不能再去打什么野味了,野鸡也不行,保不准啥时候就被人拉去蹲牢呢。”
    徐川摆摆手:“这我还能不知道吗?”他是做饮食的,得时刻关注着哪些玩意儿不能吃。
    再说了,如今不缺肉,谁爱吃那柴的不行得炖上许久才烂糊的野鸡啊。
    说话间,车子终于到达老坑村。
    村口老屋和村口老树,好似还是原来的模样。
    徐川眼泪簌簌落,他赶紧擦擦,把后座的大闺女给看得迷糊。
    此刻,村里人正是从田里地回来的时候,当看到小车远远地朝着村里开来时,就知道指定是徐川一家回来了。
    “徐川回来了!”
    忽然,有人喊说。
    哗啦——这绝对是个大消息。
    家里做饭的,还在路上慢悠悠走着的,通通都赶来看这个离家近十年的徐川。从乡间懒汉变成有钱人,他的经历大伙想想都觉得魔幻极了。
    可当徐川停好车,他们兴奋冲上前时,就被下车的程宝珠给吓到。
    “这、这是宝珠,咋成这样啦!”
    “宝珠生啥病,头发红不啦唧的!”
    程宝珠尴尬笑笑:“染的,头发是染的。”
    “不得了,这是染的!宝珠你可真年轻啊,你是一点儿都没变,咋还跟从前一样一样呢。”
    程宝珠心说,我本来就还年轻着呢。
    她这边说话时,徐川那边也被人给围住。他是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地被围住。
    “让让,都让让!倒是先让我家徐川和宝珠回家啊!”江玉兰冲着人群喊,紧接着又扯着嗓子叫,“谁帮我搬搬行李,别堵着,帮我搬个行李!”
    这话一说出来,好些想看热闹的人,就你一个我一个地把行李全部搬回院子中。
    如此,围在他们身边的人少了点儿,程宝珠和徐川也终于能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回家。
    老屋没变啊!
    徐川又得哭了,除了院子角落新增间水泥盖的卫生间外,老屋是半点都没变!
    李翠芬早就听到动静,只是被人堵在外缘根本挤不进去。
    这几年她年年都有去首都,和徐川一家倒也不会生出相看两眼泪汪汪的情况。
    “快,好好跟伯母来!”李翠芬眼疾手快地把被好些人推搡的侄女拉到身边,叉着腰大声说道,“这姑娘还没懂事儿就跟爹妈去首都了,你们干啥一直问人家认不认识自个儿,当然是不认识!”
    徐好好再怎么机灵,也是个十岁小姑娘。刚刚被许多人推着问着,那是紧紧攥着周越的手,不知道该说些啥话。
    李翠芬心说你们这些人说的都是本地话,人家个从小没在村里长大的孩子,咋能听得懂呢?
    于是徐好好就被李翠芬拉回堂屋去了,她倒了杯水,又给端上一碗刚刚炸好的素丸子和肉丸子:“快吃,小龟和小越也来吃,当年好好你妈可最喜欢吃着炸丸子。”
    说着,她还给挤了点儿上午熬的番茄酱。
    她这人从前和程宝珠针尖对麦芒,其实现在俩妯娌的感情也一般,甚至称不上什么有感情。不过李翠芬倒是喜欢极了着侄女,她生了两个儿子,就是眼馋闺女。
    不仅是好好,她对她亲姐妹的几个闺女儿也稀罕。她三姐前两年不让她外甥女读书,李翠芬愣是赶到三姐家,说你不供我供,往后你闺女认我当妈,你敢认回去我就跟你撕破脸。
    她三姐被她吓住,赶忙说:供,我供!
    你李翠芬如今出息了,是几个姐妹中最出息的人。还动不动就提刀骂街,在县城里得个李辣子的称号,谁敢跟你撕破脸啊?
    院子中吵吵嚷嚷的,徐川他就喜欢这种时候,做梦都爱做衣锦还乡,在村里人围在中心的梦。
    程宝珠实在是受不住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跑到堂屋中。
    唉,好些婶子不信这是染的,非得摸摸她头发才行!
    终于,半个小时后,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徐川笑得脸都僵硬了,送走徐支书后,脱力似的坐在堂屋的椅子上。
    江玉兰和李翠芬早在厨房做菜,程宝珠倒是躲得严实,等人走后大手一挥,赶紧拉着闺女兴奋说道:“走,妈带你去见见大菜园!”
    说完,冲着厨房喊:“妈,锅里还需要什么不,我帮你们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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