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未坐太久,夏知遇的代驾先到一步,顺便载姚晓楠回家。
    阚云开靠在车边吹风。
    今天她没有刻意收拾打扮,驼色的大衣里搭配一件黑色针织连衣裙,脚上随意踩了双七厘米的高跟鞋,腰束松挂在腰间,任衣摆在风中飘摇。
    悦己者既然不在,也没有必要多加容妆,她素面轻便出门。
    即便如此,不乏路人投来青睐的眼神目光,她似全然看不见那般,望着车流沉思。
    酒精味苦,阚云开打开副驾前的收纳箱寻找早前放进的薄荷糖,却在角落里看见一包陈年香烟。
    她勾出烟盒,点燃一根香烟,轻吸一口,便夹在指尖任烟草燃烧,随烟雾在风中四散。
    尼古丁带着一股憋着坏的霉味,昭示着近日的不快。
    远处的男人盯她半晌,看见她驾轻就熟的吸烟动作,男人提步上前,拿走她指尖的香烟,兀自吸了一口,抬起她的下颌,一吻将烟全渡了过去。
    烟雾在二人间弥散开来。
    阚云开呛出泪水,尚未认出眼前之人,蓦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阚小姐,你挺叛逆啊,我不在家,抽烟喝酒全安排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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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双更合一)
    缭绕的烟雾与呛鼻的泪水混淆在汽车鸣笛的嘈杂纷扰中, 待看清眼前人,原趋近宁静安定的潭水被从天而降的温柔飓风所扰,搅得暗流跃于明面作恶。
    隐忍多日的情绪寻到泄闸洪口, 顷刻之间如洪涝已久的城市得以排解,阚云开合拳锤在顾煜锁骨肩臂, 涕泗横流, 全然不顾及形象得体, 她声泪俱下控诉道:“你也欺负我!”
    早在视频通话时,顾煜就看出阚云开心情不佳,唯有心事作祟的人, 才会佯装若无其事, 一遍遍强调自己无事来掩盖心底的伤痕。
    阚云开哭得伤心, 她遁步摇晃走来路沿石旁和衣而坐, 抱膝哭泣, 肩头一颤一颤地抖动, 自言自语说:“你一直都欺负我, 你根本就不爱我。”
    顾煜跟随其后半蹲下身子, 正欲伸手拭去她怜人泣诉的泪水, 被人抬腕挡开, “怎么了?这么伤心。”
    阚云开偏头不再看他,声音亦如从鼻腔传递, 带着些许气泡声:“你走开。”
    此刻无论做什么都是无谓的徒劳, 顾煜安静陪她并肩而坐, 轻轻拥人入怀。
    路过行人的眼神如飞刀利刃, 刀刀割破喉管且鲜血刺目, 想是不能理解顾煜在寓意特殊的今夜还能惹得貌美如花的女伴梨花带雨。
    顾煜半开玩笑, 在她耳边轻声抚慰说:“阚, 你再哭下去,明天说不定就有人去部队举报我玩弄佳人感情,有伤体统风化,我们回家好不好?”
    闻此,阚云开方才抬眼,睫毛湿润相贴,其上还挂着几滴倔强的泪水,顾煜从部队出来得急,尚未换下军装。现下在路边陪她坐了近一刻钟,确实引得留言纷纷。
    阚云开委屈环顾四周,心下害怕此番行为会对顾煜造成实质性影响,她搭上顾煜的手臂站起,泫然带泪问道:“我的代驾呢?”
    顾煜弯腰绕来她身后,拍去她衣摆下沿的尘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不在你面前站着呢?”
    阚云开半懵半懂地糊涂随人上车,回到家中泣意犹存,她更衣去洗手间放松噬红噙泪的双眸,简单梳洗整理过后,她脚下轻浮,飘飘然走回卧室。
    房间半开一盏色调温暖的落地灯,灯光柔和舒适,顾煜用微波炉加热了一瓶燕麦牛奶放在床头,触手打开阚云开平日喜欢的香氛机,香味淡淡拢在二人身侧,雾气旖旎相绕。
    顾煜握住阚云开的胳膊,猝不及防地将人拉进怀里,阚云开讶然坠坐在他膝上,半晌功夫,只听他说:“说吧,怎么回事?”
    阚云开微吸着鼻翼,朱唇抵在顾煜的颈窝处,藏于宽厚的臂膀之间,似丛林中将被解救的驯鹿幼崽般,厮磨着赘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煜压着火气听完全程,他从不怀疑自我对外人的克制力,也绝对相信,如果此时赵启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动手,哪怕冒着脱了身上这套衣服的风险。
    不为别的,就单是阚云开为收集资料数据,两次只身前往苏国,险些在混乱意外中丢命这一点,就足以燃起他心中的怒火。
    手臂被顾煜握在手里摩挲着,他说:“不如你去读个博士?我养着你。”
    迟疑片刻,阚云开摇头否定,她不是没有考虑过顾煜的提议,但她了解自己精益求精,追求完美的脾性。
    博士课业繁重,原就稀少的相处时间更会被压榨到极点,她不愿以此为代价来换取学术突破。
    宣泄完负面委屈的情绪,细嗅着幽淡陈调的木质香,在所爱之人怀中,似乎一切也没有如前那般糟糕不堪了。
    阚云开想起不久前的交谈,她仰起脸,红晕似油画笔触刷过面颊鼻梁,眼含珠露剔透,她问:“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因为有个傻子强颜欢笑。”顾煜补充说,“以后遇到不好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你本意是不想给我添乱,可之后如果我上班多日不见,又什么都不了解,不是更担心吗?”
    阚云开鼻头微酸,乖顺地点头,“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三人在哪里?”
    顾煜俯身拿过牛奶递给她,晾了些时候,现在温度正好,他虚扶着阚云开的后腰,“你忘了我是学什么的?视频背景里的塔,满申城还能找到第二个?”
    阚云开安静坐在他怀里,小口嘬着牛奶,抿唇问:“你会开完了吗?什么时候要回去?”
    “明天。”奶渍印在她薄开的唇角,难免让人心生躁意,顾煜拿过阚云开手中的杯子,搁在床头,忽地动作位置转变,“你确定我们还要浪费时间?”
    残存的泪水滑过眼尾,大脑钝昧停摆,阚云开没反应过来他言下之意,顾煜压低身子在她耳边匪气说道:“欺负你。”
    眼下泛起的乌青是她连日失眠的证据,没有什么事情比让她现在好好睡一觉更加重要。
    顾煜洞悉掌握消磨阚云开体力的最佳方法,亦如此刻,他扶着她的腰让她独坐孤塔之上,诱着,哄着,她脚趾蜷缩着伏在他的肩头,像是深海意外搁浅的游鱼,小口小口呼吸着。
    掌下的脊骨一节一节地轻微震颤,连一句完整求饶的话都难说出口,唯有鼻间蚊吟似的喃音给予顾煜点滴信号,最终使力给了她痛快。
    春风带着冬日里未退的寒意吹进窗子,窗帘被带得微微摆动,下摆拂过地面,映着一阵一阵的月影。
    顾煜帮她穿好衣物吹干头发,仔细将人抱回床上,整个过程,阚云开眼皮垂合,脑袋始终抵在顾煜胸前享受浅眠,信任他的每一寸动作。
    顾煜返回洗手间在镜前背身查看自己的肩膀,整齐的牙印镶嵌在上,往下还有指甲挠出的血痕。
    他目光探寻身上的暧昧印记,站在原地哑然失笑,阚云开钟意欢爱时在他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强势彰示主权似的。
    在家休养期间倒也无妨,然而部队是公共浴室,以此模样示人,怕是要遭得一番调侃。
    顾煜随手拿起凳上的睡衣,套在身上,他动作轻缓浅吻枕间熟睡的人,继而拿起手机独自走来阳台,拨通封维的电话。
    时值半夜两点,封维睡梦沉沉,他虚眼看清来电显示,略带怒气接听责骂道:“顾sir,几点了?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顾煜解释道:“抱歉,要紧事,我明天只休息半天,得陪着她,没空给你打电话。”
    身边人呓语道:“怎么了?”
    “你睡。”封维帮人掖好被角,摸黑穿好拖鞋,退出卧室。
    封维踱步走近餐厅岛台,他倒了杯柚子茶,润嗓调侃说:“情人节你情人没缠着你?”
    顾煜回首相望,透过玻璃门的光弧,觑见软被中人,流气地“嗯”了声:“刚缠完。”
    封维:“……”
    顾煜接着说:“说正事。”
    顾煜将事情完整告诉封维,他有工作不便外出,身边靠谱且有能力抗衡之人唯有封维。
    虽然封维常年活跃在学术圈,大多时间都致力于国内外各大学术会议,但是封家家大业大,想完全脱离其下社交势力不切实际,亦如阚云开,哪怕被父母家人保护得再好,也依旧活在世人瞩目中。
    封维作为学术研究人,更能理解阚云开的绝望无助,他严肃说:“明白,我来解决。”
    顾煜有意交代道:“别手软。”
    黑夜也许永存,但他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和外力相助为她弱化这噬人的光景,磨平棱角兼备的钝器。
    “等等。”顾煜说,“你和阚……还没和好?”
    封维坐在工作台前,拿出笔记本电脑,查阅相关资料,“和不和好也不影响我会帮她。”
    “我这次回部队开会,有可能要提前上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里,你帮我照看她一下。”顾煜侧腰靠着栏杆,笑道,“你一个男人,总不至于气性大到连妹妹都不要了吧。”
    封维轻嗤一声,“现在妹妹长妹妹短了,吃醋的时候没看你把我当她哥啊。”
    顾煜忍下这般嘲讽,淡声说:“讽刺我可以,该帮的忙你还是得帮。”
    “我俩一起活泥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封维找到页面文件,目光扫视锁定,“我会解决问题的,放心。”
    结束通话,顾煜回到卧室,轻手掀开被子,待身体回暖,才将人抱进怀中。
    顾煜三期复查体检无虞,各项指标恢复正常,提前回部队上班。复职第二日,他便接到要去外地执行出差任务的通知,归期不定,通讯设备一律不允许自我保存。
    临走前,他仅有短短几分钟通话时间嘱咐阚云开一二,随后失联一月有余。
    情人节到二人领证前,他们只见过一面。顾煜头天下午回家,隔日天未破晓又匆匆离开。
    若非手上的戒指时时提醒,阚云开一度误认回到从前单身生活,一人解决生活中的所有问题。
    不同的是,与以往游魂过客相比,心中多了份念想牵挂。
    封维行动果决,不到两周时间,赵家的生意已经走到苟延残喘的地步,几近销声匿迹。
    赵家近年凭靠旧资本维持表面风光,内里实则早已空壳,否则也不会想方设法让赵启接近阚云开,抱上阚家这棵大树。
    赵启最初接近阚云开时,封维没有意识到他的身份,也是因为赵家已然够不上上层交际圈,没有实质存在感。
    封维做事有分寸,终是留了一线薄利生机给他们。
    狗急跳墙,反噬自身的道理他和阚云开都明白。尽管赵家如今拥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与封、阚两家抗衡,但他们也不想轻易挑战人性的黑暗。
    能指控赵启学术剽窃的证据不足,再不甘心,阚云开也不得不将这份委屈暂时忍下,以待来日。
    自家门户破落的幕后操纵者究竟何人,赵启清楚明了,但他没有能力做出对等的报复措施,愤怒也仅限于言语表达。
    事发一周后的下午,赵启在教学楼走廊里遇到阚云开,他出声威胁道:“我记得他最近不在家。”
    “我阚云开能还算相安无事地活到今天,从不受制于人,也绝不会屈服于任何要挟恐吓。”阚云开抱着手里的电脑嗤笑一声,对这毫无意义的威胁早有预料,此番言论也算见招拆招。
    赵家落魄在申城生意圈内算不得大事,边缘人物,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况且能混得有些头脸的人物,对外部环境嗅觉灵敏,早能预料的事,倒不觉得惊讶意外。
    不过这并不影响此事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流言纷纷,自是传进了阚明升的耳朵。
    阚明升担忧阚云开的处境,思及顾煜工作事忙,他要求阚云开回和之路居住,上下班都派司机接送,直到顾煜得闲才放她回家。
    阚云开当然不从,逼得阚明升使出下策,装了许久的病才勉强把人哄骗回来。
    阚云开无意揭穿阚明升的戏码,赵启的威胁她不怕,可也不得不防。
    就这么捱到顾煜生日前一天,阚云开久在阴霾雾色的心情才见几分阳光。
    一周前,两人约好领证后去夏知遇新投资的温泉山庄庆祝“双节”。
    阚云开一早预约了有名的烘焙坊,清晨梳洗整理完毕,她动身前往蛋糕工坊亲手烘焙制作做了一份慕斯淋面蛋糕。
    顾煜还在部队处理工作,阚云开想与他一道去民政局登记,私心也想尽早见到思念多日的情人,她提前联系傅晋之带她进入部队。
    遥望傅晋之的身影,阚云开解开安全带,下车绕到后座取出提前做好的蛋糕,朝人走去。
    傅晋之接过阚云开手中物品,笑说:“阚老师,你这来撒狗粮的行为不太道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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