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义笑声戛然而止,后背蹭地出了一身冷汗。
    专家们个个都是人精,不但看古董眼力非凡,看人际关系更是一看一个准,一眼就看出自家二少对这个孔慷誓谄媚得很,立马围上来,发誓要比二少更谄媚,围着康纯杰大赞少年英杰啊,年纪轻轻眼力就这么好,师承哪里啊?
    康纯杰一律不回答,一脸“我不和凡人说话”的高贵冷艳。
    在办公室中,孔义将四件瓷器放在一起,死死地盯了十几分钟,抬眼看向几位专家,“你们还记得卖家都是哪些人?”
    “生脸儿,都不是古玩行里的,”专家们回忆着,“有的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有的说是老婆的嫁妆,还有朋友送的……来历都挺清晰。”
    孔义冷哼,“来历不清晰,目的才叫一个清晰,本少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南京还真没得罪几个人,这么巧出现四个人都来喂本少吃药?奶奶的,分明是就那一个人想本少跌跟头。”
    专家茫然,“谁?”
    “跟你们没关系,那人是冲着我来的,”孔义打发了专家,回头看向康纯杰,深吸一口气,“能猜出来潘南华想搞什么吗?”
    康纯杰看着他,“你知道?”
    孔义反手慢慢滑过四件瓷器,指甲摩擦,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想把我和造假扯到一起。”
    康纯杰猛地皱起眉头。
    “昨天的记者会你没看,没见到老东西有多恶心人,”孔义冷笑,“当时他就有意想把舆论往那方面引导,想把我和造假或者盗窃扯到一起,我还纳闷他能怎么做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如果今天你没有过来,恐怕过不了几天,便会有人要上门砸场子了,哼,本少岂是他那老货能随便陷害的!”
    康纯杰目光突然变得寒戾,“我去买凶,压上我所有家产,肯定能干掉他。”
    孔义:“……”
    康纯杰转身往外走,摸出手机,“我现在就打电话给祥叔……”
    “停停停,”孔义忙拦住他,“媳妇,别脏了你的手,那老东西是该死,我不但要让他死,还要让他身败名裂地死。”
    康纯杰疑惑地看着他。
    孔义嘿嘿地笑了,晃悠着走到他身边,左膝一弯,慢慢地单膝跪了下去,拉起他右手,隔着手套温柔地亲吻那两根假指,抬头笑出两个酒窝,“老婆大人,这事儿你就别管啦,交给为夫,有人自己往枪口上撞,为夫怎能不替你除了那老妖怪呢?”
    康纯杰怔怔地看他灿烂的笑靥,漠然地别过脸去,冷声,“随便你。”
    收了四只康仿,孔义让店里的人都不许声张,照例开门做生意,过了四五天,突然来了一个男人,穿的是中式对襟衬衫,手里转着一对皮子发红的文玩核桃,叼着蜜蜡过滤烟嘴,在店里踱着方步转了两圈,指着柜子上的那个赏瓶,“这个瓶子不错,乾隆官窑?”
    “先生您眼光真好,”孔义笑容满面,舌绽莲花,“这可是正宗的乾隆官窑,青花,缠枝莲,乾隆爷用这个赏给文武百官,象征清廉,多好的寓意啊,您手里这只,说不定还是当年和中堂手里赏玩过的呢。”
    “和中堂?”那人呲牙一笑,指着自己的烟嘴道,“这还是纪大烟袋当年叼过的烟嘴呢。”
    孔义哈哈大笑,“那必须的!”
    “还有这个高足盘,”那人手指移向第二件康仿,“粉青釉,青得柔媚,青得可爱,看上去真是美啊。”
    “好眼力!先生我一看就知道你这眼力牛掰啊,”孔义随手捞过第三件,“看这个莲瓣碗,还有这蒜头瓶,可都是我们古今阁最近几天收进来的精品,妥妥的官窑,这工艺、这画工……美得他娘的不能再美了!”
    那人转着文玩核桃,笑着点头,“不错不错,这四个都甚合我意,小孔老板,开价吧。”
    “够爽快!”孔义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然后一脸不敢相信地问,“您是诚心买吧?四件官窑啊,可不是小数。”
    “看不起我?”那人瞪眼,抬手夹烟,露出手指上巨大的祖母绿戒面,“区区四件乾隆官窑而已,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牛掰!真心牛掰!”孔义笑着瞥他一眼,竖起三根手指,“这些?”
    “三十万?价格公道!”说着就要掏出钱包。
    孔义一把按住他的手,“哥哥哎,您老人家跟我小字辈儿开玩笑是吧?三十万?您也就买它一个底!”
    那人一愣,惊愕地看着他,“什么?”
    孔义笑道,“三千万,不二价。”
    那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嘿嘿冷笑两声,财大气粗,“三千万就三千万,只要你能保证是真品。”
    “店里别的货我不敢说,这四个,百分百保真,才收进来不到半个月,所有客座专家都鉴定过,”孔义叼着烟吊儿郎当地笑,“这要是假的,你来砸了我的店,我心服口服。”
    那人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孔义大拇指戳自己的鼻子,“本少说的话,什么时候假过?”
    “好!”那人突然脸色一变,厉声斥道,“你这四件可都是假的!孔义,古今阁销售假货、以假充真,你可对得起当年孔老先生留下来的诚字诀?”
    孔义眼神冰冷,“先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这是假的,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小心我告你诽谤!”
    周末的古玩街人山人海,这边一起争执,店外立刻就围起一大群看热闹的人来,毕竟古今阁百年老店,大家都想看看,是谁敢来这里砸场子。
    “证据?”那人冷笑,“这些瓷器里面可都有康仿的暗记!”
    此言一出,人群内一片哗然,前段时间,康仿作乱慈善拍卖会,让孔义出了个大风头,也让潘南华狠狠地倒了个大霉,没想到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古今阁如今也要栽在康仿上了?
    “胡说八道!”孔义随手抓过那只赏瓶往他面前一放,“这么正宗的乾隆官窑,你敢说这是康仿?先生,眼力不行要承认,别在这里贻笑大方!”
    那人眸子中精光一闪,“孔义,如果我证明了这是康仿,别的不要求,只要你滚出古玩行。”
    “沃特????”
    那人高贵冷艳地看着他,“我一进门就看到这个仿品了,虽然仿得够逼真,但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那刺眼的贼光隔几十米都刺瞎了我的眼睛!”
    孔义挖挖耳朵,“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店外立刻一个人叫道,“那是二少你砸潘氏场子时说的!”
    那人转身看到围观群众,拱了拱手,“各位玩友,在下是南华基金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鉴定师,今天就要来揭露这个孔义的真面目,他看似也是古玩行中一员,殊不知却与康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慈善拍卖会上那件珐华罐就是他坑害的潘老先生!”
    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半秒钟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在店外响了起来,这些年潘南华热衷慈善、积极参加各种电视鉴宝节目、出书、开讲座,在大多数人眼里,俨然就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慈善家。
    孔义倚着柜台,目光落在那人手上,怒极反笑,嘬着牙花子道,“编故事谁不会?有本事就拿出实料来,否则别在这儿恶心你二少,小心我吐你一脸。”
    那人猖狂地冷笑起来,随着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赏瓶上,“这就叫你心服口服!”
    话音未落,突然高高举起手,猛地松开,只听众人一阵惊呼,转眼间,几百年前象征清廉的赏瓶碎落一地碎片。
    孔义怒吼,“你干什么?这可是乾隆官窑!!!”
    “孔二少,就许你砸碎潘老先生的绿釉珐华罐,就不许我砸你的假官窑?”那人信心满满地笑道,蹲下去,一边手指在碎片中拨弄翻找,一边对围观群众解释道,“大家都知道,康仿的暗记从来不会在明面儿上,只要砸碎,必然能找到那个纯风慕义的标记……咦?”
    孔义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仔细翻过每一个碎片,过了几分钟,凉凉道,“哥们儿,找着了没?兄弟都快等睡了。”
    那人手指颤抖了,他动作渐渐加快,慌乱地翻着瓷片,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下来。
    “快找,暗记呢?”孔义突然拔高声音,咆哮,“有本事让老子心服口服!没本事就他妈给老子原价赔偿!!!”
    ☆、82·事情闹大了
    “这不可能……不可能……”那人趴跪在地上,手指狂乱地翻动着,“不可能……明明是康仿……明明送来的是……”
    “送来?”孔义抓住一个字眼,“你送来什么?康仿?”
    众人愕然。
    “不不……你听错了……”那人矢口否认,满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满地碎瓷片,“这不可能……不可能……”
    说着,他猛地爬起来,伸手去抓柜台上另外三件瓷器。
    孔义反应迅速,直直一脚,直接将人蹬出店门,厉声,“你要干什么?”
    “这件找不到暗记,其他还有三件,一定能找到,”那人爬起来,疯狂地盯着柜台上的瓷器,“我一定能找到!”
    “放你娘的屁!”孔义义正言辞道,“我一个没看住,让你摔了一个乾隆赏瓶还不算,难道还能纵容你继续摔我的瓷器?这可都是堂堂正正的乾隆官窑!不是我孔义一个人的,那是孔家的宝贝!是古玩行的宝贝!是国家的宝贝!是这一个时代的宝贝!!!”
    “说的好!”人群里传出一声高赞,接着叫好和鼓掌声如雷鸣般响起来。
    罗子庚站在人群后,看一眼带头喝好后悄悄退出,一脸“深藏功与名”状的孔信,抿嘴笑着摇摇头。
    孔义鄙夷地看着近乎狂乱状态的那个人,大声骂道,“南华基金会的鉴定师?哼哼,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是古今阁,不是你那什么南华基金会,岂能容你在此撒野!赔钱!道歉!我要让全古玩行人都看看,南华基金会是怎样坑蒙拐骗、欺凌弱小的!”
    “你……”那人退后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惊又怕地看着他。
    孔义目光斜睨着他,邪笑,“哥们儿,今天当着各位藏友的面,你给我讲讲,咱们到底多大仇,你不惜搭上自己辛苦挣了半辈子的声誉和未来的前程来砸我一个乾隆官窑。”
    “不不……”那人惊恐地看着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突然觉得整颗心都凉了:当初得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潘总果然看重自己,将这样一个既能出气又能出名的任务交到自己手里,如今……
    看看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他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
    孔义垂眸,欣赏着他的惊慌,一步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哥们儿,咱俩到底多大仇呀?”
    “没有……我和你没有仇……”
    “那你为什么害我?”孔义猫戏耗子一般玩味地笑道,“或者,你只是一把枪,在背后扣着扳机的……还另有其人?”
    那人一怔,内心动摇起来。
    孔义低声道,“要想明白啊,我和你可无冤无仇,为别人搭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吗?”
    “我……是……是……”那人犹豫着,目光慌乱地看向周围,扫过人们的讥笑、嘲讽,突然落在某处,片刻后,猛地抬头,“你想引导我说出谁?孔义?你想陷害谁?我背后没有别人,我……我就是看你一个棒槌还整天嚣张跋扈,我就是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余光看到对面茶楼上,潘南华的白发一闪而过,孔义心下了然,摇着头叹息道,“我给过你机会的,傻逼。”
    说完,他突然脸色一变,厉声道,“那你就赔偿吧!正宗乾隆官窑!我之前开价三千万!你他妈给老子赔!!!”
    赏瓶是清雍正朝诞生的一种全新造型,类似玉壶春瓶,专门作为给百官的赏赐,因而被称为赏瓶。
    如今市面上雍正朝的赏瓶存世不多,乾隆赏瓶却有不少,北京翰海拍卖行曾拍出一个82.5万已经是高价,孔义喊三千万,完全是逗这孙子玩儿呢。
    一个漫天叫价,一个便要坐地还钱,这在正经生意里是很正常了,可偏偏孔义就一口咬定了三千万,少一个字儿都不行!
    那人自然死活不愿意,孔义二话没说,直接报警。
    这事情闹大了。
    “闹!使劲地闹!”孔信系着围裙在厨房炖汤,大声道,“要让这事儿成为古玩行里的大新闻,要让他潘南华寝食难安,省的那老货坏事做尽,他真以为古玩行能任他翻出天去?”
    罗子庚在洗菜,“可也不要逼太紧,万一狗急跳墙就不好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铃响,罗子庚去开门,惊喜,“你们?”
    “哈哈,想不到吧!”孔义的猖狂大笑从门外传来,接着狗腿地小声道,“纯纯,快进来。”
    孔信拿着汤勺走出厨房,看到拖家带口的孔义,两兄弟相互看着对方,怔了半秒钟,突然齐刷刷指着对方开始互喷。
    孔义大笑这辈子居然会有看到孔信下厨的一天,洒家这辈子值了,孔信大骂孔义这个没节操的二百五居然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真特么天理不公。
    康纯杰面无表情地牵着小孩进来,“康天真,来,见过你大伯,”说着抬眼看到贤惠版的孔信,突然咦了一声。
    孔义笑得肚子抽筋,“哇卡卡卡笑死了吧,他那么凶残居然会下厨,哎哟亲娘喂,笑得我老二都疼了。”
    “下厨有什么问题?”康纯杰倨傲地斜睨他,“一个称职的好老婆必须要会为老公洗手作羹汤。”
    “……”孔信大为尴尬。
    孔义扁嘴,拉着康纯杰的胳膊撒娇,“咱们和好这么久了,你一次也没为我下过厨,。”
    康纯杰瞥他一眼,“你只是个男宠而已,凭什么要我为你下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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