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灯一直闪烁着,罗子庚烦躁地站在窗边抽烟,孔信从背后抱住他,“吉人自有天相,知君会没事的,你放松一点。”
    “如果我反应再快一点……”罗子庚低声,“就算再快一秒,表哥就不会……”
    “老八的车子被安了炸弹,这是谁都不能预知的,你的反应已经很快,”孔信柔声安慰他,“出现这样的事情不是你的错。”
    手机声突然响起来,仰在沙发上睡觉的王八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抓过手机放在脸边,“喂?怎么样?”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王八贤突然破口大骂,“麻痹吃干饭的废物,老子养你们有个毛用!少他妈找借口,麻了个痹的!”
    挂了电话,看到孔信看向自己,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手下那帮鸟人报告,给老龟孙子跑了,原来潘氏一早就安排好接应,拿到贯耳瓶后连夜去香港,不过他现在被调查,根本出不了境,除非偷渡,卧槽,七老八十了还要偷渡真心是老当益壮。”
    孔信沉思片刻,“通知小孟,他恨潘南华入骨,肯定会送他一份大礼。”
    突然走廊外传来一阵急迫的高跟鞋声,孔信心头倏地揪了起来,一回头,只见孔敏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过来,脸色铁青,如同一具只剩执念的行尸走肉。
    孔信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姐……”
    “你不得好死!”孔敏尖声大叫,大步走到跟前,突然脚下一快,整个人飞快地扑了过来。
    “孔哥!”罗子庚眼明手快一把抓过孔信手腕拽到身后,气得声音都变了,“敏姐,你疯了?”
    只见孔敏一扑未中,踉跄着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把闪亮的水果刀,满面泪光地嘶喊,“你是怎么承诺的?孔信!你说过你会把他完整的带回来,可现在呢?你这个害人精!知君遇到你就没有过好事,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说着,举起水果刀凶狠地冲了过来。
    “这女人疯了!”罗子庚拉着孔信抬手一挡,只见一道血光闪过,水果刀在他手臂上深深划出一条血痕。
    孔信惊,“子庚!医生!包扎!他受伤了……”
    医生带着保安冲过来,想要制住孔敏,可她毕竟是孔家大小姐,现场没有人敢随便惹她,更何况此时如同癫狂一般跳着脚哭骂,医生尴尬地去看罗子庚的伤口。
    “我没事,一点小伤,不用急,”罗子庚轻声安慰他,“当务之急是给敏姐打镇定,她精神已经出问题了,必须要接受治疗。”
    孔信点头,皱眉看着罗子庚憔悴的面孔,他们从爆炸现场回来就没来得及梳洗,罗子庚蓬头垢面,手臂流着血,狼藉的样子让他心里堵得慌,用力拉过罗子庚的手,“别逞强,我们去包扎。”
    “你们想跑?”孔敏尖声,“你们做的事情不得好死!孔信!我恨你一辈子!!!”
    孔信回过头,冷冷地看着她,“姐,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姐姐,我们一母同胞,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心凉至极,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反而是你,总是不停地在向我索取,我对你已经够好,而你是怎么对我的?你这一刀伤了子庚,也割断了我们的亲情,从此以后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说你恨我?呵呵,那你就恨吧,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但是那又能怎样?就凭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能拿我怎么样?”
    孔敏彻底崩溃,流着泪嘶吼,“你说的对,我恨不得你死!我恨不得你去死!!!”
    王八贤面无表情,冷眼看着面前的闹剧,懒洋洋地抬手打个响指,两个保镖立刻走过来,“老板?”
    “把她带走。”王八贤对他们比了个手势。
    两个保镖立刻大步走过去,架起孔敏,二话不说往医院外走。
    孔敏大惊,“你们干什么?王八贤你让他们放开我!这里可是医院!!!保安!保安!!!”
    保镖一言不发,快步往外走。
    孔敏奋力回头,死死指着孔信,嘶吼,“王八贤!孔信!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保镖架着她走进楼梯间,毫不怜香惜玉地拖下楼梯,孔敏疯狂地挣扎,嘶哑的哭声再也无法令人联想到她曾经高贵美丽的模样。
    走到拐角处,孔敏猛地一脚踹在保镖的腿上,趁他疼得抽搐的空隙猛地往前一蹿,挣脱二人的禁锢。
    没想到刚一转身,尖尖的鞋跟冷不丁刮在楼梯上,剧烈的酸痛从脚踝传来,孔敏大叫一声,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一头摔了下去,顺着楼梯一路翻滚落下。
    砰——一声闷响,孔敏一动不动地卧在地上,脑袋下,一滩鲜红慢慢蜿蜒。
    孔仰山赶到的时候,孔敏已经包扎完毕,打了麻药尚未苏醒,孔仰山拄着手杖站在床前,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痛不欲生。
    医院领导跟在他身后,委婉地讲了孔敏大闹医院、最终自己滚落楼梯的经过,完了还体贴地问,“鄙院走廊全部装有监控,孔先生想亲眼看一下事情真相吗?”
    “不用了,”孔仰山摆摆手,颓败地仰起脸,长长叹出一口气,“敏敏被我宠坏了……”
    孔信站在病房门口,目色深沉地看着父亲苍老的身影,看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急救室的灯突然熄灭,等在门外的人倏地全部站起来,温姨妈冲上去,“知君……”
    “姐,你冷静,”罗妈妈拉住她,“冷静一点。”
    医生疲倦地走出来,看着病人亲属,眼中露出放松的笑意,“抢救回来了,病人只要能撑过今晚就没有问题。”
    罗妈妈如释重负,扶着温姨妈笑道,“听到医生的话了吗?知君只要撑过今晚……”
    温姨妈腿软地靠在她身上,喃喃道,“知君……我的知君……”
    医生继续道,“但是我们发现病人身体素质非常差,应该是长期抑郁和营养不良,家属平时要多关心他的精神状况。”
    温姨妈捂着脸,“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逼着知君改过自新……孩子都是被我逼病了的……”
    罗妈妈摸着她的头发,“以后日子还久,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做父母的,其实管不了太多。”
    “我知道你的意思,”温姨妈哭着倒在她怀里,“我不会再逼知君……他想喜欢谁都行,我不会再逼他……”
    晚上孔仰山过去看了温知君一眼,回来就坐在孔敏的病房里长吁短叹,直到孔二叔过来送饭。
    “嘿,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啊,”孔二叔叼着烟吊儿郎当靠在窗边,“我家傻逼儿子刚出院,你宝贝闺女又住进来了,咱们老孔家是不是祖坟里出啥问题了?为啥总犯血光之灾?”
    “胡说!”
    “啧啧,”孔二叔将烟掐灭,丢一颗口香糖到嘴里大嚼,待烟味儿去的差不多了,才大咧咧走到孔仰山面前蹲下,仰脸道,“哥,你没觉得自从你把小信逐出家门,咱家就不太顺畅?古今阁的账目我这两天查了一下,明显跟以前有差距,虽说阿义那傻逼儿子管理公司有两把刷子,但在古玩这一条上,他是个棒槌啊,下面人糊弄他太容易了。”
    “小信是有几份才能,但他太不懂事了,竟然敢对知君……就算他天生喜欢男人,但是天底下男人那么多,他怎么可以找知君?那可是他姐夫!”孔仰山气愤地用拐杖捶着地,“他就算找子庚,我都没话说,可他为什么偏偏要找知君!!!”
    孔二叔看着气愤不已的大哥,眼珠子转了转,跃跃欲试地几经张口,最后还是克制住,默默闭了嘴,不厚道地心想等你知道真相的时候,眼泪一定会掉下来的,阿门。
    夜渐渐深了,罗子庚劝母亲带温姨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为温知君守夜,孔信在医院外的小饭馆里打包几个菜带回来,“子庚,吃点东西。”
    “我没胃口。”
    “没有胃口也要吃,”孔信将鸡丝青菜粥端出来,“喝点热粥,不然会垮掉的,难道……你是想让哥喂你。”
    罗子庚抬起头一笑,眼中布满血丝,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孔信的头发,轻笑道,“哥,你自己吃吧,我确实吃不下。”
    孔信将碗放回桌子上,伸手搂过罗子庚的脖子,用额头蹭着他的额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傻小子,你在自责,对吗?你觉得之前一直吃知君醋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逼,对吗?”
    罗子庚苦笑,“为什么话到了你嘴里,总觉得有点变味?”
    孔信伸出舌头,眼角一瞥,“你尝尝,有没有变味。”
    “你啊,”罗子庚苦笑着摇一摇头,在他嘴唇上亲一下,低声道,“当初一直纠结的我确实是钻了牛角尖,我远没有表哥豁达。”
    孔信眼神黯了下,似是想到了悠远的以前,片刻后回过神来,对罗子庚轻声道,“我该庆幸你的不够豁达,如果你也像知君一样轻易就放开我,我大概这辈子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我性格太被动,喜欢被人爱着的感觉。”
    “我会一直爱着你。”
    ☆、92·潘南华之死
    滴——孔信手机又响了一声,在夜里分外清晰,他低头扫一眼,皱起眉头,“这人到底是谁?”
    罗子庚凑过去,只见屏幕上写着:潘南华预计凌晨四点从福建出海,“还是那个陌生号码?”
    “嗯,”孔信拨通对方的号码,响不到半秒钟就被掐断,接着又一条短信传来:不方便。
    “不方便通话?”罗子庚思索,“他好像对潘南华的一举一动非常了解,应该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这个时间点还不方便通话……难道还和潘南华在一起?潘南华肯定很信任他。”
    “身边值得信任的人……”孔信抬头看向罗子庚,两人都想到了,“那个秘书?”
    罗子庚点头,“很有可能,不过……既然是潘南华身边的人,这人可靠吗?”
    孔信发送短信: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对方回复:我不是帮你们,是在帮我自己。
    罗子庚道,“身为秘书,肯定知道潘南华很多事情,所以他不能轻易脱离潘南华,否则很容易被灭口,他这么做……确实也是在帮他自己。”
    凌晨的码头一片黑黢黢,海风萧瑟,潘南华在秘书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进入船舱,一个青年站了起来,“爸爸,一切都已经打点好,所有古董都已经顺利离境,只要我们从香港顺利转到去美国,立刻就能东山再起。”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亲自来做?”潘南华如今虽狼狈不堪,但是气势却丝毫不输当年,怒斥,“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呆在美国不要管我!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搭在这里也不亏了,你是潘家一脉单传的男丁,怎么能这么冲动地跑回来?”
    青年被骂得抬不起头,“我只是担心爸爸,现在深圳香港边界水警巡逻得太紧了,就算从福建走我也怕……”
    “所以你更不应该回来!”潘南华气得直喘。
    小秘书忙掏出降压药,“潘总您息怒,潘少也是一片孝心,船已经开了,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潘南华深深喘了一口气,“蠢货!看看你,再看看孔信!你实在是……”他气得摇摇头,“不堪大用!”
    青年不服气,“孔信孔信……孔信那么牛,不也被你暗算过?五年都不知道真相。”
    “可是他竟然知道贯耳瓶在我手里,”潘南华后怕地说,“那件事情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孟昕也被你逼着跳了海,可他竟然能知道……”
    青年犹豫了片刻,低声道,“会不会孟昕没有死?”
    “不可能!”潘南华一口否定,“他手无缚鸡之力,跳海之后是必死无疑,并且那小子心比天高,就算没死,也不会再回头去找孔信。”
    青年想了想,觉得父亲说得有理,父子二人一致认为孔信此人无事不知,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知道在海上漂泊了多久,货轮缓缓靠近码头,蛇头走下船舱,口吻轻松告诉他们准备下船,显然早已经驾轻就熟。
    青年松了一口气,“爸,上岸了,谢天谢地,这一路还算顺利。”
    码头上传来乱糟糟卸货的声音,潘南华也终于放下心来,让秘书搀扶着沿不断晃动的甲板走了下来。
    几辆车影从黑暗中靠近,青年欣喜,“快看,接我们的车来了,爸爸,这边走……不好,不是我们的人,快跑!”
    青年年纪轻轻,转身一跑,瞬间已经到了几米开外,没想到潘南华老当益壮,竟然也能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可惜,有东西比他们跑得更快,比如保镖,比如子弹……
    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发出一声短促的微鸣,接着潘南华就一声哀嚎,捂着大腿倒地打滚,被两个保镖狠踹两脚,死死压倒在地。
    不到五分钟,货轮上下来的几名偷渡客都被抓获回来。
    保镖小跑到一辆车前,恭敬道,“孟先生,韩总,一网打尽。”
    “嗯,不错,”韩夜转脸看向孟昕,“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孟昕坐着没动,冷眼看着车窗外翻滚着哀嚎的白发老人,“交给警方吧,潘南华父子在大陆犯下的罪行够他们把牢底坐穿了。”
    “太便宜他们了,”韩夜说,他永远忘不了当年初相识时孟昕的落魄惨状,不知道潘南华当初是怎么伤害他的,但是孟昕落下一身病根,每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他都恨不得将潘氏父子碎尸万段。
    孟昕打开车门,韩夜提高声音,“孟叔?”
    “我想见他一面,”孟昕回头,自嘲地一笑,“我能够今时今日的成就,可全都是拜他所赐。”
    韩夜立刻勒令保镖们将潘南华父子死死控制住,陪同孟昕走到众人面前,“你就是潘南华?”
    潘南华痛得面目扭曲,闻声勉强抬头看他们一眼,立刻大叫一声,满面惊恐地往后爬去,地下露出一滩液体的痕迹。
    “居然吓尿了裤子,”孟昕嘲讽,轻描淡写地笑道,“表叔如今老了,不负当年逼我跳海的威风了。”
    话音未落,韩夜猛地扭过头,惊愕地看着他,“他逼你跳海?”
    “我命好,在海里游了五个小时都没有淹死,后来遇到港民的渔船,”孟昕淡淡道,转头看向潘南华,“本来以为拿走我的贯耳瓶,表叔该富可敌国,没想到区区五年不到,表叔竟然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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