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专心地想了一会儿,嘴角又压不住地抬起来。
    已经过了这么久,他和影子先生还是第一次隔着手机聊天……那种感觉实在相当奇妙。
    每个短暂的间隔都叫人期待,每条收到和可能收到的消息都值得高兴。你收到每一条消息的时候,都忍不住去想対面的发信人,想象対方敲下这行字的神色和心情。
    明炽想到哪就说到哪,所以把这些也全说给影子先生:“以后有机会,还想多发消息聊天。”
    明危亭的感受和他完全一致,但还是不太希望再会发生这种情况,低下头:“有机会?”
    “当然。”明炽举例说明,“比如明先生在书房,我在卧室,需要我上来提供放松服务。”
    明危亭的思路不如他开阔,听到这里才忽然同样生出明确的期待,转过来,认真听着他说。
    明炽原本就只随便说了这么一个例子,迎上眼前忽然严肃专心听课的视线,立刻生出责任感,继续发散思维灵活思考。
    “比如狐狸先生在厨房,我在画室,需要我来给面包做个艺术造型。”
    “比如影子先生在卧室,我在小屋练吉他,天黑了,需要我尽快回家睡觉。”
    “比如……”明炽停下话头,看着只差找个笔记本来记的影子先生,笑出来,“比如我们就在一个房间里,一抬头就能互相看见。”
    但暂时还没人有时间抬头,因为彼此都有事在忙,明先生要工作,他正准备系统开始学习航海相关的知识。
    这个时候,如果忽然有人突发奇想,觉得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是出去透透气。
    明先生从小性情严谨,要是直接说出口,不论是邀请方还是被邀请方,难免都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明炽花了点时间,从躺椅的口袋里摸到了自己睡前随便扔进去的手机。
    他解锁屏幕,打开聊天软件,飞快敲下几个字,点击发送。
    明危亭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微怔了下,随即也反应过来,笑着摸了摸明炽的头发。
    他揽着明炽仔细放好,自己离开躺椅去桌前拿手机,点开未读消息。
    「小先生:雨变小了。」
    明危亭看着这条消息,他想明炽対他说的话,看到消息的时候,会想象対方的神态和心情。
    他真的在想这些。
    因为角度的原因,他暂时看不到几乎陷在躺椅里的明炽。所以他在想,小先生发这条消息的时候大概会忍不住笑,嘴角抿起来,耳朵就跟着烫。
    这些天他也会想这些。想明炽给他发消息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像文字那样安稳和舒服,会不会也偶尔睡不着,想那些信里写了什么,明炽看过后会有什么变化。
    信就在他的电脑里,没有任何密码或是保护措施,但明危亭并没看过它们。
    他想这些事的知情权和决定权都该在明炽——这件事的处理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另外一件事,需要在之后的生活里调整。
    明危亭在消息框里回:「早安。」
    明炽停顿的那几秒,显然是又去手机右上角确认了一下“13:40”这个时间,然后躺椅动了两下,一个脑袋晃悠悠冒出来。
    明危亭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压了下嘴角,走过去,把明炽从躺椅里抱到桌前。
    那把用来办公的椅子很舒服也很宽敞,明危亭坐在里面,让明炽靠着自己的胳膊,把手放在桌面上。
    明危亭拿过自己的私印,低头征询过明炽的意见,沾了一点印泥,印在明炽的手心。
    “即使不见面,每天早上也都该发消息。”
    明危亭说:“如果那天我发早安,小先生就会知道影子是真的。”
    印章是名家之作,每条痕迹都干净利落,刻得遒劲有力,相当有艺术感。
    明炽正专心体会那几刀神来之笔,闻言抬头,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他自己都走神跳到了下下下个话题,没想到影子先生还在想这件事,再看那个小巧的印章忽然胸口发烫,耳朵也不自觉泛红:“没问题。”
    “本来也知道。”明炽轻声说。
    明危亭关了书桌上的工作灯,低头看他。
    明炽热乎乎地咳了一声,他仔细等印迹干了,把手攥起来,相当珍惜地藏进影子先生的外套口袋里。
    他和影子先生一起挤在椅子里,空间很小,有一点暗,很暖和。
    明炽已经很适应别墅二楼明亮开阔的起居室,也很适应邮轮上舒服宽敞的卧室,但他还是忍不住喜欢这种不完全封闭的、有光透进来但又足够暗的小空间。
    “那天早上。”明炽说,“我在衣柜里坐了一会儿,想了一堆东西。”
    明危亭拢住他的头颈,轻轻揉了两下。
    “到最后,我发现一个非常有力的证据。在海洋这方面,我不可能有这么丰富的想象力和知识储备。”
    明炽笑出来:“说起加勒比海,我以前的印象都是梳脏辫的痞帅海盗。”
    明炽说:“我拿着病历,在衣柜里给自己背了五分钟,确定这些一定是有个超酷的人告诉我的。”
    明危亭不说话,但手臂向回收拢,下颌抵在他的发顶。
    他隔着衬衫和胸腔,听见影子先生近在咫尺的心跳。
    明炽敲了敲,特地告诉対面那个心脏:“我说这个,是履行约定,不是为了让影子先生难过。”
    他们说好的,所有不舒服的时候都要说,这样只要看到対方高兴,就能确定是真的舒服和高兴。
    其实这件事也完全没有描述出来那么严重。
    就那么一小会儿,他的短期记忆本来就不太牢固,要不是荀院长把这件事转述过去,影子先生又提起来,他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不难过。”明危亭拢住他的手,低头回答,“你夸他酷,他觉得紧张。”
    明炽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影子先生。
    他之前在这里睡午觉,为了让他睡得安心,房间里没有开主灯,这个角度的光线不那么明确。
    窗外的雨的确小了,但天色还没放晴,窗外的自然光也被明危亭挡去了一半。
    明炽想了一会儿,自己压不住笑,拍拍対面的胸口:“是事实,不要紧张。”
    他继续说:“我当时就在想,别的至少先不论,这么酷的一位先生我一定是亲眼见过了的,而且聊了天。”
    这么酷的一位先生対事实接受良好,点头补充:“聊了很多天。”
    明炽抿了下嘴角,从善如流修改:“聊了很多天。”
    ……
    然后他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酷的一位先生低头看他,发现他故意不说话,抬手轻敲他额头。
    明炽刚深呼吸做准备,笑得咳了下:“那就好办了。”
    “是真人吧?既然是真人,我去找他不就行了。”明炽信心满满,“我去追他。”
    明危亭低头问:“去追他?”
    明炽点头,他总算把话题引到这儿了,长出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抬头:“就是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明危亭被他看得微怔,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又按住明炽的头发,轻轻揉了揉。
    “可能不用。”明危亭沉吟片刻,才又说,“他在追你。”
    明炽倒是知道这个,他从禄叔那儿偷偷瞻仰过那份壮观的《追星指南》了,点了点头:“我们各追各的。”
    影子先生追他的星。
    他追影子先生。
    明炽又忍不住走神,脑补了一会儿他们两个绕着圈跑的画面,然后迅速把这个画面删去。
    ……这么严肃和正经的时候,不能想这种奇怪的场景。
    等以后他们八十岁了,可以作为漫画番外画出来。
    “我。”明炽指了指自己,又指明危亭的书桌,“世界。”
    他用右手模仿小人走路,从自己胸口蹦上影子先生的手臂,往书桌世界走:“你是我的路,先生。”
    明炽轻声说:“我喜欢世界,喜欢路。”
    “以后我会更喜欢世界。”明炽说,“更喜欢路。”
    他用来模仿走路的那两根手指停下来,食指弯了弯,中指屈膝跪下去。
    他也不知道明危亭能不能理解,但还是这样一点一点靠近,用指节在対方的手臂上慢慢碰了碰。
    这回大概整个人都红了。
    在这里就不得不再讨论一遍天生的肤色问题——明炽其实相当向往明家那些水手的状态,但他专心地把自己晾在太阳底下晒了几天,除了露在外面的地方被晒红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成效。
    回到房间的明炽因为这件事还怅然了一阵,只好继续看手术前自己留下来的信。
    打开下一封,刚好是自己劝自己想开一点:「晒不黑,也不会变成健康的小麦色。」
    「但是可能晒伤。」术前的他告诫术后的自己,「如果不用防晒,会被批评,晚上没有桃子糖和西瓜。」
    ……
    明炽脑子里跳出这些回忆,但丝毫不影响他整个人飞速发烫,连碰上明危亭手臂的指节也泛红。
    明炽的手指小人屏息凝神亲了影子先生一下,跳起来掉头就跑,跑了没几步,就被另一只手捉住,拢在了掌心。
    明炽热腾腾抬头,迎上明危亭落下来的视线。
    “我们去淋雨。”明危亭回答小先生发的那条消息,“雨小了。”
    明炽的目光立刻亮起来,刚才的念头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为了符合书房的气氛,他来之前就已经换好了衣服,被明危亭罩上了一件防水的夹克衫,又在头顶加了顶鸭舌帽。
    明危亭自己穿得也随意。海上的生活并不都适合西装革履,他的私服不知道是哪个品牌合作的,相当有品位,休闲款也每件都设计得恰到好处。
    书房有直通舱外的舷梯,本意是方便明危亭随时下去处理船上的突发状况,或是方便来船上谈生意的客人直接去书房——总之还是第一次派上这种用场。
    明先生握着小先生的手,小先生的右腿还酸着,走到最后几节台阶实在走不动,索性就停下来。
    明先生走的比他快,在舷梯下朝他伸手。
    小先生抿起嘴角,蹦下去被稳稳接住,放在甲板上。
    湿漉漉的甲板有些滑,他这会儿没拿手杖,但有人把他扶的相当稳,所以一点问题都没有。
    中午的雨不像早上,完全没有那么冰凉,因为已经有一半太阳破开云出来,雨水几乎也拥有了某种暖洋洋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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