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置身于一部黑白电影,一部默片。
    被摄者交迭双腿,坐在半块无声的阴影里,在伦勃朗光的投射作用下,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有层次,透着高高在上的疏离冷漠。
    她甚至觉得荒诞,自己的意识不清醒,脑海中又浮现出来小说扉页的手写体——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男人假装维持着讨好的嘴脸,其中的意味难寻,“伊戈留沙,你都说了那是块破石头,别这么较真!我发誓,我的人能找回来!再说,博拉特就是个只知道享乐,喜欢喝酒和睡女人的中亚蠢货,我也没想到他会偷你的女人的东西!”
    “我知道你讨厌博拉特,他得到了教训,我的人可是看着他在垃圾堆里找了整整一夜,那地方臭气熏天,根本不能呆人。”
    “我给了博拉特24个小时,如果他没找到,我会剁了他的右手,让他长长记性。”
    “哦,宝贝们——快过来。”
    他拍了拍手,不知什么时候,米薇身后进来了俩个提供特殊服务的金发美女,妆容妖冶,身材凹凸有致,颦笑皆是风情。
    “米薇?”低沉的嗓音入耳,米薇知道,是在喊她的名字。
    “这中间怎么有个东亚女人?”听不出惊讶还是嫌弃,中年男人的表情并不好看,让其中之一的金发女人谄媚般凑上前。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伊戈尔却把进来的东亚女人揽在怀里,调整好姿势跨坐在腿上,头埋在肩畔,他似乎不会腻烦般拨弄着软软的鸦发,耳畔边的吐息极其灼热。
    “我……”
    米薇的言语一顿,浑身僵硬,根本无力反抗,隔着布料感受到对方腰腹间的温度,早该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只是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亲密。
    杂乱无章的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直到他拿出了久违的录音笔,在凸起处按了一下,熟悉的声音传出。
    “我不想见他,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某天在异国他乡遇到陌生人说要包养我,但凡换成正常人,都会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直觉让米薇恐惧,躲避开视线,后背往后拱,而他贴近颈侧,用没什么感情的腔调缓缓告诉她:“听清楚了?用俄语重复给我听。”
    “为什么是我?我们叁观不合,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适合在一起……做床伴。”
    “为什么不能是你?”
    旁边昏暗角落里的男人按住金发女人的后脑勺,将她的头不满地往下压,女人难耐得仰起细嫩的脖颈,发出生理性的喘息。
    只在女人因愉悦而喘息的一瞬间,伊戈尔的双手捂住她的耳朵,情人呢喃般温声哄着:“别转头,看着我。”
    “不许躲,不想让你听到。”
    米薇无法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读出他真正的心思,半睁的双眸呆滞,乖顺得不带一点异样的反抗,她怎么可能会听不到那些声音。
    这多多少少取悦了他,手掌轻拍后背,沉声试图安抚不听话的宠物,“我不会这么对你。”
    站在包厢门外的男人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将双手背在身后,姿态卑微如囚犯般的男人赶进房,接着悄无声息地说道:“老板,博拉特来了。”
    那是一张熟悉的中亚面孔,双膝跪地,身体被迫蜷缩着,脚裸和手腕都戴着手铐,用黑布蒙双眼,米薇偷瞥了一眼。
    等待她的只有低声的耳语,“米薇,你不乖。”
    旁边的男人笑着搂住俩个女人的腰,动作亲密,似乎早已等不及享受她们,随口喊道:“伊戈留沙,人来了,至于剩下的,你自行处置。”
    房间里的人只剩下克留科夫,她,还有……上次遇到的小偷。
    体型强壮的男人缓步走到博拉特的旁侧,米薇未听清他吐出话语的内容,他俯身便对准博拉特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扣动扳机,揪起脖颈,金属枪口抵着偷窃者的太阳穴。
    原有物质,精神,道德的循环被颠覆。
    米薇挣脱怀抱,不顾后果地挡在他前:“等等!请等等!克留科夫先生,他……他只是偷了东西而已!”
    “我知道他偷了东西,很多东西。”
    或许是借口,亦或是巧合,如果不是博拉特身后的人一次次阻拦,博拉特早成了亡命徒。
    能活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既然你知道他只是偷了东西,凭什么这么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你根本没有权利,这是犯法,百害而无一利。”她张开双臂挡在博拉特身前,试图唤醒他的良知和理智。
    伊戈尔没有回答,眼神变得晦暗,面上噙着一丝笑意。
    米薇见此,以为他默认了,她还是有机会的,要尝试讲道理。
    逐渐绽开温柔的微笑,眼里闪烁着愉悦,开始认真用英语解释,生怕他没听清重要的音节:“阿列克谢和我说,你要见我,我同意了,因为我想说清楚。”
    “伊戈尔·库茹盖托维奇·克留科夫先生,我很感谢你为我破坏弥撒仪式的事情既往不咎,也很感谢你在莫斯科帮我找到小偷。”
    “但我不同意签合同,我对待感情一向传统保守,无法接受你的要求,它会打搅我的正常生活。”甚至毫无自由可言。
    直白点说,沦落为供人玩弄,日夜发泄的玩具。
    她总觉得奇葩可笑,眼前之人把一切都视作唾手可得的囊中之物,对待事情,对待人如掐死蚂蚁一样简单,奈何自己不是物件。
    “还有之前的那箱钱,我已经交给了阿列克谢。至于现在,我只想让生活回归正常轨迹,拿回被偷的私人物品。”
    以为自己能和他撇清关系,说清明理,没想到男人刚起身就伸手想把她往铺着软毯的地板上按。
    她颓然跌坐在地上,瑟缩着脑袋,膝盖硬生生磕得生疼,撑起胳膊为了保持平衡。
    冷静,冷静,不能冲动。
    “克留科夫先生,请你清楚这一点,我不认识你,我们根本不熟。如果你想找刺激,寻新鲜,世界上的任何女人都比我优秀,比我有趣,比我顺从!”
    “求你,别再折磨我……”
    他垂首与之四目相对。
    容不得拒绝,伸手掰过她的脸,在那双清澈纯粹的黑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憎恶和恐惧夹杂的神情让人失望。
    凝视着自己微凉的指腹滑过脸颊,掠过唇边,因为背光的缘故,眼帘里的女孩面颊绯红,眼神涣散,简直脆弱得不堪一折,禁不起任何粗暴的侍弄。
    怎么能干净成这副模样,甚至不忍心去碰她。心底浮现出的词汇对他来言,既陌生,又肮脏——玷污,亵渎。
    喉咙变得干涩,叫嚣并渴望着什么,吐出俄语听着很粗糙:“米薇,你很有胆量,可惜我不找不到第二个替代者。”
    可能需要很久,才会遇到这么一个鲜活生动,令人从不腻烦的人。
    无关紧要,她再怎么拒绝,反抗,后果都是一样的,只是他没有耐心等待。
    “你也是卑鄙的偷窃者,让我没办法拿回你偷走的东西,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不配合地转过头,才不想回答莫名奇妙的问题。
    本想成年后顺顺利利谈个恋爱,没想到初吻都是被人强吻夺走的,差点就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她的嘴角凝固出苦涩,想站起来,愈发想离开这倒霉的地方,而酸疼感蔓延全身,疲惫得更加使不上力。
    慢慢抬起头,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令人窒息,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包厢里唯一的光源,暴露在外且未被衣物遮掩的一小截脖颈白皙精致得动人,发出怯弱的警告。
    “离我远点。”
    如世人所说,美是赐福,也是灾难。
    美是原罪,是梦魇之端。
    封闭的空间里,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高大且结实的身体强制地把她压制在地毯上,被抓住双手高举并束缚在头顶,剩下的词句被粗重的吻堵成模糊的呜咽,舌头被迫与之纠缠,贪婪交换唾液,入侵者的气味弥散。
    她睁大眼睛,骤然袭来的吻让她被弄得七荤八素,哪怕是不停息的哀求捶打,他也不会松开,直到一股血腥味在口中散开。
    伊戈尔的面色沉了沉,额头相贴,似乎不像是威胁:“我真该找条锁链,把你关起来。”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嘴角咬出了血,黑发凌乱,衣衫不整,湿漉漉的黑眸里写满了因他而产生的恶心。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选择忍耐和求饶,眼泪顺着面颊断线似般往下掉,断断续续地哀求:“求你,求求你了,放过我,求你放过我,我不想,真的不想……”
    终于,轻轻一声叹息在空气内溢散开,他放轻力度,张开双臂,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衣物,神态薄凉得仿佛刚才的事情不是他所做。
    怀里受惊过度的人逃跑了,却被堵在门前。
    她想逃,会拒绝,他早该明白。
    无奈,他的手微微抬起,似乎置身于某种时光回溯,似有似无的忧伤中,向门外的人做了个手势——放她走。
    良久,粗粝的指尖摩挲过歪斜的字迹,写着分文不值的承诺,稍微用力,那泛黄的纸条便揉成了一团,它掉落在地板上,被主人遗弃。
    脑海里藏匿着发音不标准的抱怨声,盖过被雾霭笼罩多年的寂静森林。
    “伊戈留沙,伊戈廖科,俄罗斯人的名字真难记!快告诉我,你的全名是什么呢?我好像想起来了,你的名字,加上父称,再加你的姓……”
    “伊戈留沙,我手心落了一片很漂亮的雪花,我想知道,雪花要多久才会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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