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的谢无秋甚是震惊,双手背到身后撑起尸体的脖子,不忘拨开其额前遮挡的头发:你再看看?
    应该是永天教的侍婢,郑怀松不把他们当人看。媚公子被关押这么久,对郑怀松所行也有所判断,这些人对郑怀松唯命是从,与其说是崇拜,不如说是恐惧。
    谢无秋解开身前系绳,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
    你一个杀手,还信佛?媚公子盯着地上倒灌进来的湖水,不屑道。
    没了负累,谢无秋一身轻松,只带着媚公子凫水容易许多,他感叹道:感谢佛祖让郑怀松有软肋,他明知所做之事最怕情爱拖累,却还不愿割舍,注定失败。
    不远处顶部塌陷,湖水越涌越多,谢无秋瞅准时机,搂紧媚公子,顺着水流而上,一口气浮出水面。
    早就守在岸边的不乐等人瞧见浮出水面的是自家主上,忙放了绳索,由会水的拉着往那头去。
    快把手炉和干净衣裳拿过来。绳索渐渐拉近,谢无秋除了浑身湿透有些狼狈,胳膊腿健全,精神也好,而媚公子血迹斑斑脸色苍白,一只袖子空荡荡飘在水面上,不乐心下一沉。
    吃杀手这碗饭,脑袋别在裤腰上,他们早见惯生死,可长安之行本不该媚公子来,是她担心长安卧虎藏龙,怕出了岔子,紧急让人跟他换了任务,仓促之下许多该提前查明的情报明显滞后,这才唉,饶是不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还是湿了眼眶。
    媚公子本就虚弱,冰凉湖水中折腾一遭,已陷昏迷,谢无秋掰开他的嘴,又塞了几粒丹丸,吩咐人带他回去好生照顾。
    那庸医来了吗?谢无秋打了个喷嚏,擦拭身上的水珠。
    蜃楼重金养了不少大夫,提供名贵药材,但治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制毒,谢无秋口中的庸医行事执着,无论患者是谁,一概免费,什么药都敢用,凭天意治病,但无论疗效如何,病患都有口气在。
    太医署的医术,谢无秋毫不怀疑,但保命的大夫,他只信庸医。
    *
    打着正本旗号的蜀中庆王、益州襄王大军浩浩荡荡直奔长安而来消息不胫而走,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谢青黎重新披挂上阵,谢家军旧部纷纷响应,河东、河南两道玄甲营已开拔支援长安,京畿铁甲营由他坐镇,排兵布局,有条不紊,以安军心。
    皇帝命太医随侍谢青黎左右,三年多前,谢青黎击溃进犯的回鹘,直入其国都高昌,大胜归来不想遇到残部偷袭,谢青黎腹部、腿部中箭,他本就有腿伤,多一道少一道无甚区别,可腹部伤在肺上,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如今,他站得久些,都会觉得气不够用,更别说策马御敌。
    谢夫人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可也知各地叛乱已起,守住长安才是要事,往他的马车里塞了满满当当的补品和补气药材。
    将军,妾在家等着你回来。谢夫人松开手,背过身去抹泪。
    谢青黎重重嗯了一声,抬脚上了马车,往城外铁甲营去,局势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京官之中已出现叛党,三卫和武侯铺忙得焦头烂额,短短数日,已出现不少伤亡。
    安分已久的吐蕃、回鹘、金骨等周边国家蠢蠢欲动,频繁骚扰边境,安西和安北两大都护府不敢妄动,以免腹背受敌。
    除了庆王和襄王起兵外,连远在岭南道的永宁侯刘焕也宣布加入大军,不日就往长安来。
    谢青黎印象中永宁侯世子刘鸣恩与太子颇有些私交,怎地说反就反了呢?
    也罢,内忧外患,先稳住长安局势,后平定叛乱,只有内部稳定,边境诸国才不敢轻易进犯。
    谢青黎想得入神,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副将打帘低声禀告:少将军来了。
    谢杳杳身着武将官服,儿郎打扮,上了马车,先开口解释,堵住谢青黎想教育她的嘴。
    阿爷,我不跟您去铁甲营,就是送您到城门口,顺便说说话。
    对于谢青黎的马车,谢杳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什么地方放着地图,什么地方摆着书册,她闭着眼都能找到。
    铺开长安及周边的详细地图后,她指着各处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起初谢青黎因她鲁莽还有些生气,可听着听着渐渐展露笑颜。
    不愧是他谢家子孙,天生将才,笑着笑着谢青黎的嘴角又耷拉下来,什么太子妃,什么一国之母,哪里配得上他家三娘。
    他甚至开始后悔去年初叫她回京的家书,拖一拖说不定柳暗花明。
    三娘,委屈你了。眼看就要到城门口,谢青黎长长叹了口气。
    谢杳杳明白阿爷所言为何,她摸摸自己肚子,表情如幼时一般调皮:等阿爷见到外孙,可就不会这么想了,人家都说隔代亲,到时你可别忘了三娘才好。
    谢青黎斜她一眼:胡闹。
    阿爷,我与李知憬是真心相爱,能嫁给他,我很知足。话说完,谢杳杳有些害羞,在长辈面前说话她还是头一回。
    谢青黎一愣,紧接着又叹气:可他终究是太子,迟早会有人嫁入宫中,到时你该如何自处?
    儿是这么想的,人总会死,但死之前还得努力活,眼下最重要的是平定叛乱,一件件来吧。我相信他不会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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