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你知道现在才知道吗?”夏老板说话一点也不含糊,脸上带着几分近似无赖的笑。
    夏还月并不理会他这番话,而是继续道:“我现在是邪道之首,你可知道?”
    “不知。”夏老板十分冷静地摇头。
    冷瑟瑟和任陵愕然地看着两人交流,任陵是听说过邪道的首领的,那是一个江湖的传奇人物,虽然贬大于褒,但这个人有多可怕,整个江湖的人都知道。
    以二十多岁的年纪便击败了上一任的邪道首领,并将其取而代之,并且带领邪道同正道对抗,杀死正道数百名高手,这个人……深不可测。
    任陵知道夏还月,但冷瑟瑟并不知道。
    冷瑟瑟并非江湖中人,所以她只能猜测,她猜得到这人必定是一名武功极高的人,而他同夏老板长得这般相似,若不是孪生兄弟,她也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而既然这人说他是邪道的首领,那么夏老板的出身,想必也不会太简单。
    “夏焕云,那么我问你,你又可知道你师父,就快被我杀了?”夏还月的声音之中含着说不清的东西,似怨愤,又似愁绪。
    夏老板却仍是摇头,脸色却变得稍稍沉重了一些。
    任陵皱了皱眉,认真的听着两个人谈话。
    任陵有兴趣,却不代表冷瑟瑟有兴趣听这两人说话。看了一眼夏老板,冷瑟瑟压低声音道:“夏老板,你当真有信心在这个人手中活下来?”
    “你说呢?”夏老板没有回头看冷瑟瑟,唇角却微微上翘,话语之中也带了一抹笑意。
    冷瑟瑟抿着唇,沉思半晌之后终是微微抬眸,向一旁的任陵道:“你留下来帮夏老板,我去找方小安。”
    “这……”任陵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冷瑟瑟。
    冷瑟瑟向任陵颔首致意,继续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这个干爹,喜欢逞强,我不管他究竟武功如何,是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这么轻易死在这里。”
    “……好。”任陵本不愿答应,但是见到冷瑟瑟眸中闪过的那一丝坚持时,仍是点了头。
    得到了任陵的回答,冷瑟瑟也没有待夏老板作出回应,便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向着树林的更深处快步而去。而夏老板也在这时终于回了头,看着冷瑟瑟越走越远,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孩子,竟是为了一个人连干爹都不要了。”这句话挺起来很是伤感,从夏老板的口中说出来却怎么都有一种调笑的意味。
    任陵静静站在夏老板的身后,此刻也笑了笑插话道:“方兄弟绝对值得冷姑娘为他这样做。”
    夏老板真想问任陵所说的话,究竟是说冷瑟瑟为了方小安而抛弃义父值得的,还是冷瑟瑟这般关心方小安是值得的。若是前者,他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随意的笑了笑,夏老板又将视线转向了一直静静站着的夏还月,夏还月见夏老板的视线终于转向了自己,便轻笑了一声,扬声道:“我此次来便是逼你出山的。”
    “哦?”夏老板挑了挑眉,却不问话。
    夏还月早知他会是这种反应,并没有想过他会问自己什么问题,所以他继续道:“我们的脸是一样的,而我用你的这张脸,杀了许多的自称正道的人,而不久之后,我还会用你这张脸,杀了你最敬重的师父,夏焕云,到这种地步了你当真不愿出山救人吗?”
    夏老板的脸色终是微微变了变,他声音有些干涩的道:“就为了逼我出手?”
    “就为了逼你出手。”夏还月肯定的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就为了逼你出手,我杀了武林正道一共九十九人,你师父会是第一百个。”
    任人再好的耐性,这一刻也会被磨光,所以下一刻,夏老板腾身而起,化作一道灰影,直袭夏还月。而与此同时,见夏老板出手,任陵也挥出那截树枝,向着夏还月攻去。
    树林之中,阳光斑驳之间,三个人斗在一处,竟是惹得周围的大树晃动连连。
    。
    。
    就在三个人打斗的时候,冷瑟瑟也正在焦急的找寻着方小安的踪迹。
    跟着那溪流而上,冷色扒开草丛,继续向着他从没有去过的树林深处走去。她并不知道方小安会去什么地方,所以这时他也只能够猜测,然后凭着自己的想法胡乱的走着。
    冷瑟瑟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上一次方小安离开,她虽是心急,却也在心中想着方小安不会这般容易就自尽了,所以才一直没有觉得惊慌失措。但是这一次,见不到方小安,冷瑟瑟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安心。
    又沿着溪流走了一段路,冷瑟瑟将拦路的树枝挥开的时候,竟是看到了那树叶上面染着的斑斑血迹。
    心中一沉,冷瑟瑟忍着恶心伸手触了那树叶之上的血迹,血迹一碰便染在了手指上,血色鲜红,可见时间并不长。这树林之中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而任陵和夏还月打斗的地方离这里也还有着一段距离,断不会是他们二人打斗的时候染上的,那么这血迹,若不是夏还月还带了别的人来,便一定是方小安的了。
    冷瑟瑟心中有些慌乱,便将手上的血迹在近旁的树干上胡乱的擦了擦,试图将那血迹擦掉,然而指尖的鲜红已经在她思考的时候干涸成了暗红,任冷瑟瑟怎么擦都擦不掉。
    冷瑟瑟低头看着那抹暗红,低叹一声在那溪水旁俯下身,将指尖浸到了溪水之中。
    眼看着那指尖的暗红渐渐褪去,冷瑟瑟正欲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而去,却突然见那水中多了一个人的倒影,那人就在她的身后,身形巨大,直降原本就透入得不多的阳光全都遮挡住了。
    冷瑟瑟骤然一惊,回首的瞬间正对上一双清湛的眸子,那眸子里有着惊讶,还有着浓浓的不舍。
    冷瑟瑟来不及思考那眸中为何会有不舍这种情感,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方小安,突然伸手将眼前的人环抱:“小安。”
    “……冷……瑟瑟。”方小安也是一怔,双手悬在空中,感受到怀中的女子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这女子总是强势而又霸道的,从来不曾这样脆弱惊惶的抱住自己。
    而他总是觉得,自己只能远远地守着这个女子的,从来没有想过,这女子会突然紧紧拥住自己。
    方小安心中却明白此刻不是感慨的时候,微微一怔之后他便开口道:“冷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丁越说你和任陵被那个长得像夏老板的人带走了,我担心你们会出事……你又没有受伤?那些血是怎么回事?”冷瑟瑟终于放开了方小安,低下头观察他的身上究竟又没有伤口,顺手还在他的身上吃了几把豆腐。
    方小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他埋下头道:“我没受什么伤,冷姑娘,这里十分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你同俞秀公子,今天才真正在一起,不是么?”
    “我……”冷瑟瑟语塞。
    方小安以为冷瑟瑟这般反应,定是因为俞秀,所以又将头埋得更低了,道:“冷姑娘,我没事的,真的,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
    “闭嘴。”冷瑟瑟突然低低的说了一声,截断了方小安的话。
    方小安不解的抬眸:“呃?”
    “跟我回客栈。”冷瑟瑟的表情重归于在客栈中的那种霸道,不由分说便签过了方小安的手,拉着他往临仁镇的方向而去,而方小安跟在她的身后,不知为何,全身力气便都无法使出了。
    也许,只因不愿挣脱这只手。
    第34章 熘(一)
    也在冷瑟瑟要被方小安牵着手回到客栈的时候,冷瑟瑟突然听到一阵风声。
    若在平时,听到风声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这一刻冷瑟瑟却感觉到了一种危机。她下意识的回过头去,正见一支箭向着两人所站的地方飞射而来,眼见便要没入方小安的身体。
    冷瑟瑟瞬间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风声,而是羽箭破空的声音。
    几乎是没有一丝的犹豫,冷瑟瑟向着身旁的方小安大声道:“快躲开!”她说这句话的同时也伸手要去推开方小安,却发现方小安定定的站在原处,任她此刻使的力气不小,也没有将他推动分毫。
    冷瑟瑟的心中恐惧渐渐扩大,她干脆咬了牙扑到了方小安的身上,将那人紧紧地拥住。
    这一切动作,其实也不过短短的一刹那,待到冷瑟瑟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方小安的怀中了,而方小安也以一只手紧紧环抱住冷瑟瑟,另一只手平伸而出,竟是将那支箭捏在了手中。
    那支箭来势及其霸道,冷瑟瑟不是全感觉,然而方小安竟然能够在这种时候将箭稳稳地接在手中,这实在不能不让冷瑟瑟感到惊讶。冷瑟瑟瞬间知道了自己从前对方小安的看法是大错特错了,方小安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厨子,他会武功,而且武功必然不低。
    “方……小安。”冷瑟瑟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干涩。
    方小安低垂下双眸,看着怀中的女子,这女子此刻也正看着他,眼中有着他所从未见过的情感。方小安心知此时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很快将紧紧拥着冷瑟瑟的那只手松了开来,没有再看冷瑟瑟,也是抬眸看向那箭所射来的方向,沉声道:“你已经暴露了行踪,还打算藏着不出来吗?”
    方小安说完这句话之后没多久,那树丛之中便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的短襟黑衣,头上缠了一块白色的头巾,显得凝练沉默。他并未开口,只是两手拿着弓箭,双目紧紧盯着两人。
    冷瑟瑟抱着方小安的双臂不由得更紧了,她沉默的盯着方小安,想要知道方小安接下来会如何做。
    然而,方小安感觉到身子一紧,还当是冷瑟瑟害怕了。
    就在这种时候,方小安终于开了口,他盯着眼前挽弓的男子,道:“你是先前那人的手下,先前那人是邪道之首夏还月,那么你便是夏还月的左右手之中擅长用弓的叶护法了。”
    “我是。”那人依旧以同样的动作站在原地,视线没有离开过方小安。
    冷瑟瑟在方小安看不到的地方眨了眨眼睛,眨去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先前那夏还月说出他身份的时候,方小安并不在场,而此刻他却能够一下子便说出了夏还月的身份,想来他一定是对武林之中的事情及其了解,才会这样容易便看出了对手的身份。
    而方小安这般说着,面前的男子也并没有反驳,想来是方小安说中了。
    分明是这种危急时刻,冷瑟瑟却仍是感到心中一寒。方小安是江湖中人,方小安的武功深不可测,方小安平日的举止也是透露出与众不同的气度,这些冷瑟瑟早应该发觉的。
    方小安与她……终究是有着那么多的隔阂。
    三个人对峙良久,终于还是动了手。
    就在冷瑟瑟抬眸准备同方小安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叶护法手里面的羽箭倏然射出,直指方小安而来。方小安全然不见慌张,看似不经意的挥袖朝那支羽箭扫去,原本看起来肥胖臃肿的身体,这一刻竟是让人觉得轻盈无比。
    只是方小安刚一挡下那支长箭,破空声便又接连的传了过来,方小安于是干脆放下了怀中的冷瑟瑟,自己朝着那叶护法冲了过去。叶护法也绝不是任由方小安近身的,他脚下错开,运起轻功边往后退去,一眨眼间已退出了老远,但方小安没有一丝要罢休的意思,也跟着运起轻功向他袭去,两人一退一追,一离开了冷瑟瑟所在的地方老远。
    就在冷瑟瑟快要失去两人踪迹的时候,方小安倏然回了头,向冷瑟瑟看了一眼,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冷瑟瑟明显看到了方小安的双唇微张,说了一句话。
    “快走。”这句话只有两个字。
    冷瑟瑟怔怔站在原地,似乎是还没有从先前的惊讶之中走出来。
    这一天之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冷瑟瑟全然无法集中精神去一件一件的处理。俞秀向她表明了心迹,客栈里面出现了一名同夏老板相貌一样的人,夏老板回到了客栈,方小安其实会武功,这些事情都让冷瑟瑟难以接受。
    她竟是不知道下一步自己应该拿什么主意。
    她不应该这样的。
    冷瑟瑟看着脚下那茂密的草丛,看着那些稚嫩的绿色,突然觉得一切似乎有那么一点可笑。她明白自己不应该是那种软弱的女子,遇到了什么事情要依靠别人。她是冷瑟瑟,她经历过许多的苦楚,她应当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可以自己判断,自己此刻要做什么才不算是后悔。
    沉默了片刻,冷瑟瑟朝着先前方小安追着叶护法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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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乎是有意为之,方小安一路追着那叶护法,竟是又回到了夏老板和夏还月打斗的地方。
    方小安方一到那空地之中,便见叶护法闪身到了夏还月的身后,挽弓射箭,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几支羽箭很快向着他射来,方小安侧身闪过,也在这时,正与夏还月打斗的夏老板和任陵也被夏还月一掌震开。
    方小安,夏老板和任陵三人站在一处,而叶护法和夏还月站在另一方,一时之间竟成了三两对立的局面。
    “哼,很好。”夏还月看着面前的三人,朝身后的叶护法使了一个颜色,两个人一静一动,很快向着三人展开了攻势。而相比之下,虽然夏老板这边有三个人,但三个人是第一次练手,彼此都不知道彼此的武功路数,很快便落了下风。
    冷瑟瑟赶到这里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五个人打得难分难解的情形,更让冷瑟瑟所担心的是,任陵和夏老板以及你给在打斗中受了伤,两人的衣服上都有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冷瑟瑟站在战团之外看不甚清楚,但是心中已是焦急万分。
    她从来没有这般痛恨自己没用,看着三个人在以命相拼,她竟是一点也帮不上忙。
    五个人没有打多久,方小安便似乎找到了夏还月两人的破绽,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的情况下,方小安竟是舍弃了防御,趁着夏还月袭来,背后落空的情况下,生生受了夏还月一击,并一掌拍向了夏还月身后的叶护法。
    一声闷响之后,叶护法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倒地不起,而同时方小安也闷哼一声退了几步,被夏老板和任陵护在了身后。
    冷瑟瑟终于趁这个机会上前去,没有思考的便扯过了方小安的右手,微恼道:“你在做什么?伤得严重吗?可有……”
    “……我没事。”方小安一怔之下终是摇头低声道。
    冷瑟瑟看着方小安通红的脸,一时也竟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话了。
    而就在这时,冷瑟瑟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张脸,一张属于夏还月的,愤怒的脸。
    下一刻,那人的身形越来越近,竟是快得谁都无法阻止,夏老板不能,任陵不能,而方小安,他背对着夏还月,就算是发觉了,也难以闪避。
    “小安。”冷瑟瑟突然轻唤一声,眸光突然之间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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