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花宪远明年要是能顺利考过会试和殿试,那他是留京里做小官,还是直接外放去当个知县啊?我觉得他这木头性子还是去外地比较好,而且您不是总觉得咱家在地方上没势力嘛,我和他一起肯定能把一个县打理明白。”
    方瑜对女婿的要求主要是根据女儿来的,他笑着对安成道:“你舍得离开家去外地嘛,反正你母亲肯定是不舍得的,我要是安排你们外放,你母亲到时候肯定要跟我绝食抗议的。”
    “我应该没事吧,又不是不回京城来了。”安成乖巧地替爹爹研磨,若有所思地说:“我都长大了,也不能总在家里面当小孩儿吧。这次回宣北家里那边走走,也是为了提前适应一下离家远行的滋味。再者说了,花宪远要是没通过会试,那肯定就是要去地方上当个县丞县尉这样的官儿来历练,总不能就在京里面等着下次的考试吧。会试可不简单,这么一算,我离京出去的几率大,留在京城的几率小。”
    方瑜想起这个情景,心里就不舍起来,十分具有老父亲气质地说:“我给你招婿就是为了让你能过得自由自在的。你不用多考虑这些,家里对花宪远的安排也是要按你的需求来,你不想离京就不离京,大不了就让他一个人去赴任,你不用照着他的未来前途来规划你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的,爹爹,您不用担心我,我才不会委屈自己呢,我向您保证。”安成享受着父亲的关爱,撒娇地摇着父亲的手:“我也想干一番事业啊,就像您一样。虽然碍于世情我不能像弟弟那样直接科举出仕,但我可以借着丈夫的官职做事,当父母官为一地的百姓谋得丰衣足食,这也是我的追求啊。”
    方瑜看着安成亮晶晶的双眸,欣喜地发现孩子长大了,有一对年轻健壮的翅膀,即将离巢起飞。
    安成按计划启程回了宣北,哪怕方瑜和冯婉再不放心舍得,他们也开始学着放手。
    冯婉看着车队远去带起的灰尘,用帕子捂着口鼻问丈夫:“给安成身边带是个家丁够吗?会不会太少了?”
    方瑜同样不放心,哪怕万事给女儿都规置齐整了也不行。“这十个家丁可都是好手,还忠心于咱们家。除了这些家丁,咱们不还雇了二十个镖师呢嘛,外加上安成身边跟着的五个丫鬟,也都是会拳脚功夫的,一路上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了。”
    安成离开家带着一堆保镖去“自驾游”,也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的,领略田园风光和农家生活,倒是涨了许多见识。
    等进了宣北,安成先路过凌河村,肯定是要停下来在祖宅里待上几天的。正好大妮最近几天回村里走动,两边表明身份相见,自是有一番亲情要叙。
    安成是在乐平县出生长到四五岁才进京的,她对大姑还有点印象。大妮握着侄女的手就是好一通感叹,说这十多年没见过她,真是变成大姑娘啦。
    过了两天,安成在村里待腻了,就带着大姑一起回了乐平县,她记忆里的老家。
    县城里住的亲友就更多了,有五姑和六姑,有二舅,还有一堆堂表兄弟姐妹,大家伙聚在一处光是认亲认人就是热闹到了极点。
    安成对小时候住过的二进小院很是怀念,就让人收拾出来搬了进去,住了半个月才不舍离开,一路向南往府城去走亲戚。
    京城这边,方瑜和冯婉没事就要想想外出游历的大女儿,夫妻两个晚间闲聊也常对着地图猜想安成现在走到哪里了。
    白天时,方瑜要在吏部上班,每天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还要顾及着各方利益,尤其是不能让皇帝找到错处。
    京城里的官员都要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做事,当今圣上可是个勤政的“明君”,但凡要是哪个官员不顺着皇帝的心意办事了,那可真是祸事临头,轻则降职罚俸,重则全家没命。
    天佑帝周恒自打登基后,就一改从前当太子时的宽仁风范,在坐稳皇位后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大,每个月都要抓住一两个官员下狱发落。
    私下里,新帝暴虐的耳语开始散播开来。
    周恒为加强皇权,特意扩大皇家暗卫的培养规模。这些暗卫现在不仅是要守护皇帝安全,还有相当一部分武艺稍差的暗卫会分散在京城各处,暗暗收集情报。
    像说皇帝暴虐的这种市井流言自然也瞒不过周恒的耳目。周恒知道了这种谣言,心里的怒火更是高涨,就责成暗卫寻找流言源头。
    经过一番排查,暗卫们最后锁定上三十六位京官,都是参加过一个在京郊庄子上的宴会。
    周恒看着名单,阴森森地笑了。呵呵,他还怕别人说了,他的嫡长子和良娣都被人弄死了,他还怕别人的舌头了。
    周恒当即下令,夜晚时突袭抓捕,一起将这三十六人抓起来审讯。
    初冬的夜晚,路上少有行人,可在这一队队官兵的抓捕行动中,京城达官贵人居住的内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动荡。
    方瑜在半夜被家里下人的通传声吵醒。
    方瑜套上外袍,去外院爬梯子看街道上的情景,周围有两家的院里火把人影攒动,还有惊恐的声音传来。
    “叫家丁们都全副武装,然后然后,就警醒一点吧。”方瑜想想,也觉得没有什么办法了。眼下这混乱情景就是新帝下令抓的,在封建皇权下,他一个官员还能怎么自保。真有事了,他们全家也逃不出京城去啊。
    “我要是能再厉害一些就好了。”方瑜对赶来看情况的美臻说。
    美臻叹息道:“再厉害也是臣子啊,在皇帝面前只有小心翼翼的份儿啊。”
    到了第二日,方瑜照旧起来去吏部上班。
    吏部尚书早早就到了官署,方瑜过去拜见尚书大人,又和早到的几个官员小声嘀咕,知道了不少消息。
    这次抓捕的人员里,尤以户部和门下省的官员居多,剩下的工部有两个,礼部有三个,翰林院里有一个。万幸的是,他们吏部竟然一个都没有。
    吏部尚书的消息更多,他对手下小声说:“好像是之前那个宴会,就在户部侍郎家的京郊庄子里,还说是请了时下最有名的几个清倌人过去的。那几天咱们部里都在忙地方官考核的事情,就都没去,也是菩萨保佑了。”
    一帮子天官老爷们正围着小圈说劫后余生的悄悄话,宫里的太监有过来传召的,可把他们吓得够呛。
    更吓人的是,这太监还说皇帝召方瑜入宫觐见。
    尚书大人很有领导的风范,笑着往太监的手里塞了一个小金元宝,向其打听手下这趟的福祸。
    那年轻太监收了脸上严肃的模样,把金元宝塞进怀里笑道:“陛下想起方大人了,应该就是想说说话。”
    方瑜心里这才有了底,对尚书大人和这太监道了谢,方才进宫候见。
    作者有话说:
    我家小博美最近新增加了一个“爱好”,没事还舔她自己的尿,真是醉了。
    第190章 《玄幻门历险记》完结
    原来这天佑帝是思母心切, 拿出在沉香木匣里精心保藏着的母亲画像,追忆地看着,又想起那时母亲去世前特意求父皇让方瑜来作画, 如今是这副光景, 心下不免难过。
    方瑜这次进宫赶得比较急, 几乎就是小跑着往里面赶。就这样了,那太监还在催促方瑜要快点,说若是晚了,耽误了陛下的兴头,他们俩就都要大祸临头了。
    早几年, 方瑜也是经常进宫伴驾的,也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阵仗。由小知大, 现在的天佑帝御下肯定是比和熙帝时期要严厉许多的。
    想到这里, 方瑜再次加快了脚步,也顾不得宫规和仪态了,掏出手帕边跑边擦汗。毕竟, 他可不想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去挑战一个严苛君王的耐心。
    福德殿外,新晋的御前太监副总管正在伸头望着这边, 一见到方瑜他们就招手示意他们快点过来。
    “大人快进来, 陛下已经问过一次了。”副总管快步轻走,直接把方瑜带进内殿, 用平稳安和的嗓音向里面通传。
    方瑜低头进去行礼请安,天佑帝让他不必拘礼。
    方瑜这才敢抬起头, 用余光观察着殿内的环境:只见三面墙上都挂着他之前给先皇后画的油彩画, 远处的书案上铺满了颜料画笔, 新帝身上只穿着寝袍, 头发用青竹簪松松地束在头顶, 一直在三面墙之间来回踱步。
    “你终于来了!”周恒停下来,让方瑜和他一起去看东边墙上挂的那副画。“爱卿这画画得是真好,依朕来看方爱卿的油彩人物画比古往今来所有人画出来的画都强上许多。看看啊,你把我母后画得有多好!母后的面容永远都是那样娴静美好,笑得温柔慈爱,你都画出来了,而且还分毫不差!”
    方瑜听皇帝这样说,心也放下了一点,笑着谦虚道:“多谢陛下夸赞。圣德皇后凤仪备美,母仪天下,臣之画笔能描绘出一二风采已属天幸,又得陛下的喜欢,实乃臣之无上荣光。”
    周恒听方瑜这么说,十分满意,朗声大笑,又带着他去看西边墙上的画。
    “这是平贤太子和母后的画像,朕记得那时他才刚刚换了门牙,也不爱张口说话了,就连笑也是抿嘴笑。”
    周恒想起去世才一年的嫡长子,心情又沉了下去。方瑜也看出了皇帝的沉痛心情,赶紧把你目光移开只去看画。
    “爱卿,你把手头的差事先放一放,回家去画油彩画,把朕和母后、太子画到一处,背景要画成初夏的花园。”皇帝仔细地说着他的画作要求:“朕身上要穿太子规置的常服,母后要穿香叶色宫装,太子要穿宝蓝色的常服。”
    方瑜赶紧用心记下皇帝提出来的要求,不敢错漏半个字。然后又抓紧时间多看看他之前画完的作品,把圣德皇后和平贤太子的模样印在脑袋里,毕竟是好几年之前画的了,他这个大忙人都快忘光了。
    吩咐完作画的事,天佑帝感觉乏了,方瑜便告退出宫。
    出了宫门,方瑜坐上自家马车松快了一会儿,就派跟着的小厮去给尚书大人传话,交待一下他这边的情况,让吏部上下都放心。他直接回家作画,因为有皇帝的命令在,方瑜跟吏部尚书告了假,闭门谢客就专心在家作画。
    方瑜回想起天佑帝说话行事作风,感觉此次任务万分棘手。倘若他不能画出来令皇帝满意的画作,不能画出来皇帝心中母亲和儿子的形象,按照天佑帝如今的性情,那他大概率是会被定个大不敬之罪,然后再被扔进大牢里处置。
    伴君如伴虎啊。当然了,还有另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
    危与机从来都是相伴相生、一体两面。
    方瑜回家吃了顿很早的午饭,和妻子、妹妹交待几句,就闷头钻进了书房里构思新画。
    他先简单地在草纸上快速勾勒出先皇后、先太子和天佑帝的容貌形象,再把皇帝说的要求写在纸上反复研读。
    之后他又去隔壁的杂物间把他这几年打草稿的纸张都给翻了出来。方瑜想看看能不能找出来之前给先皇后作画时做过的几版初稿。
    万幸的是,方瑜有不爱扔纸笔书籍的习惯,这十年来积攒了好几个屋子的杂物,白占地方也不扔,现在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就从这天起,方瑜开始潜心作画。一个半月后,还是天佑帝着急了,派御前大太监过来催。
    方瑜好好招待了这位太监,上好茶送好礼,又侧面打听了一点御前的消息。而后,方瑜和太监保证,说后天一早就进宫送画,还请公公多替他美言几句。
    送走御前太监,方瑜抓紧时间给新画收尾。
    方瑜怕皇帝的要求高,就特意准备出来两版不同风格的画。一幅就是比较正式的那种,祖孙三代笑着看向前方,并排坐在一起的全身画;另一副是先皇后搂着先太子亲密地聊着天,皇帝坐在旁边温情地注视着母亲和儿子。
    这两幅话摆到天佑帝跟前,天佑帝更喜欢第二幅,当然了他对第一副画也没有什么不满意,都精心地收藏了起来。
    之后,方瑜陆续收到不少皇帝的赏赐,有时候是普通的金银玉器,有时候是顶级的笔墨纸砚,更有甚者还有皇帝用着好的菜肴和点心。
    结果,方瑜这个昨日黄花的侍画宠臣在一夕之间又重回了一线红人之列。
    这当口,京城正处在诽圣案的紧张关头。
    之前抓住的三十六个京官出于种种考量,又或者是单纯受不住酷刑,这些人开始吐露“证言”、攀咬同僚。
    在方瑜闭门作画的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又查明抓捕了二十三名官员,其中甚至包括了几位地方官吏。
    这些受到牵连的人家眼下都在抓瞎,捧着银子求人帮忙说话脱罪。
    方瑜现在稍微有了点宠臣名头,算是能面见皇帝说上话的人,那些人家就开始病急乱投医,拿着银票过府来求救。
    这种情况根本就不用方瑜多嘱咐,冯婉这个女主人自然能料理妥当,她根本就不会给这些人进门说话的机会。
    就这么应付走了五六家的人,可现在屋里坐着的这位夫人无论如何是请不走了。张之青的夫人正握着冯婉的人哭求。
    在户部任职的张之青被同僚给诬告了,现在人已经被抓进了牢里。
    冯婉和这位夫人相处得很好,平时走动得也勤,现在肯定不好意思直接说不行啊。
    等到方瑜下班回了家,冯婉第一时间就和丈夫讲了这件事。
    “唉。”方瑜现在也很为张之青担心,也只能默默担心了。“他岳父家都没有办法,我一个五品官又能做什么啊。”
    方瑜和冯婉商量了许久,最后只能是多照顾一下张之青的妻儿老小,送些钱粮过去,其他的也是无能为力。
    这次的风波一直到了天佑二年的春天才算是彻底结束,涉事的官员有一半都被摘了脑袋,剩下的一半也都丢了官帽。
    张之青属于幸运的那波,保住了脑袋,只是被连降三级,发配到西南边陲做了一县教谕。
    张府一大家子离京时,方瑜和冯婉还带着孩子过去送他们。张之青历经此番无妄之灾,整个人都老了不少,双鬓间竟然生出几缕华发。
    “多谢璟画兄弟来为我送行。”张之青苦笑着说:“此一行山高水远,不知何日能再度重逢。”
    方瑜感伤地劝他:“西南未必无胜景,望兄珍重,早日再聚首。”
    离开的人已然离开,旁人就算是感伤也过不了半天。
    方家人已经开始关心起另一件大事了,花宪远和严鹤年已经在年前回到了京城,开始备战会试。
    花宪远果然没有在省城碰到未婚妻安成,他和安成完美地在路上错过去了。金桂嫌在府城无聊,也跟着严鹤年一起来了京城,第二次住到舅舅家里。
    金桂表姐的到来可把佑成高兴坏了。家里大姐出去旅游至今未归,方华也没从千永县回来呢,就剩下她一个在家里,真是没趣。
    成亲还不到一年的金桂现在还是活泼的姑娘家性子,拉着佑成说了好一大车的话。
    佑成听金桂表姐说她姐安成在府城都玩出花来了,心里有些不爽。她气哼哼地说:“下次我也自己出去玩,不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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