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桓珩的手掀开车帘时,入目的便是跪拜成一片的臣子们,唯有几个德高望重,辈分特别大的宗室是站着朝他拱手的。
    桓珩下来后,却并没有立刻叫这些人起来,而是含笑望过身后,态度密切,十分礼贤下士的唤道:先生不妨同我一道入宫。
    刚刚还安静垂直的车帘动了动,一个面容文气俊秀,二十许的男子慢慢掀开帘子,走了下来。
    单看样貌,或许只觉得有些像儒家弟子的斯文,但是当他望着人笑起来的时候,透过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总能令人有一种自己恍若全身都被人扒干净看光的错觉。
    刚刚站着迎接桓珩的一位宗室,不经意望见桯俨后,在心中如是想到。恐怕卫国的朝廷又要有变动了,这位被神明认可的名臣,看起来并不好应付。
    桯俨从马车上下来之后,便面带轻笑,对桓珩拱了拱手,公子折煞俨了,俨不过一介庶民,如何能与公子一道入王宫。
    桯俨也是个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看似在推脱,其实是在配合桓珩。
    果不其然,桓珩微微一笑,先生乃王佐之才,如何是折煞,我只怕卫国的宫门太小,反倒委屈了先生。若蒙先生不弃,上卿之位,非先生不可居。
    桯俨垂首行礼,推脱道:俨才疏学浅,恐担不起公子厚望,还望公子收回成命。
    听到桯俨的推拒,周遭的不少臣子都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诸侯国为了招揽贤才,常以高位赏之,但从一介庶民径直变做上卿,实在是跨得太多。
    倒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可能从未任一职,便被许以上卿高位的,多半是早有贤名,且在其他诸侯国任过官职,才能被世人认可,才能有这样的破例。
    可桯俨
    他们一无所知,除了他是神女在桓珩梦中,亲自牵引的治世名臣。
    但正是因此,在桓珩开口时,无一人提出非议,盖因为这是诸萦能在梦中引荐的人。他们不相信桯俨,也未必相信桓珩,却绝对相信诸萦。
    但既然桯俨自己能推拒,他们也能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担忧。
    然而桓珩却没有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就此放弃,而是对着桯俨,将礼贤下士的姿态做足了。
    他竟以一国公子的身份,对桯俨垂首拱手,珩真心实意,愿请先生为卫国上卿,同先生一道励精图治,令卫国日益强盛,民生安泰。
    说完,桓珩对着桯俨,双手交叠,腰身深深一弯。
    这已经是一国公子相当诚挚的礼数了。
    桯俨连忙扶住桓珩的手臂,面色着急,一副不敢受礼的惶恐模样。
    俨不过一介粗鄙庶民,何德何能得公子一拜,俨虽万死而不敢辜负公子深恩。但上卿一事,着实是愧不敢受。然,俨愿为公子府中小吏,受公子驰驱,无所不往。
    看两人的行事做派,那些老谋深算的臣子贵族,如何能瞧不出端倪。
    这分明是三请三让的礼数。
    无外乎是为了彰显桓珩对桯俨的重视,且让他们跪在这里,看着他们推让,恐怕也有震慑的意思。
    其他人或许不能理会桓珩的深意,但是得以站着迎接桓珩的几个大贵族和宗亲,却不由有了其他揣测,或许,桓珩请来这位名臣,又这般推助,是另有所图。
    比如
    有什么是需要敲打他们才能做的事,否则不会在众臣面前如此抬高桯俨,又煞了他们的气势。
    恐怕卫国又要变天了。
    他们正这么想着,就见天边恰好凝聚起乌云,转瞬周遭就因为日光被遮盖而阴沉了起来。
    这个时候,桯俨恰好已经推辞了三次。只待桓珩再请上一次,桯俨就可以应下。
    可是时人将天地变换,四季交替,都视为鬼神的旨意。
    在三请三辞之际,恰好天色变换,由晴转阴,怎么也不像是吉兆,让人免不得多想。
    神女是指引着桓珩,说桯俨将会是千古名臣,可神女的旨意并没有说一开始就让桯俨身居高位。或许桯俨是需要饱经历练,才能成为有才能的名臣。
    从底下的小吏,经历磨砺,一步一步升阶。如今一口气擢升桯俨,反而是操之过急。
    就在人心浮动时,桓珩的神色依旧镇定,凛然不惧,甚至在劝说弯腰行礼时,抬手弯腰皆是礼数周全,从容至极,没有一分错处。
    当桓珩弯腰时,豆大的雨珠已经砸在了众人脸上。
    桓珩面色从容,桯俨自然也不逊于他,同样的气定神闲,恍若方才,视突然出现的暴雨如无物。
    光看桯俨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倒是让底下的那些臣子有了些敬意,单从今日桯俨的举止来看,倒是有两分名臣该有的气度神韵。
    公子深恩厚爱,俨无以为报,亦不敢推辞,愿为卫国牛马走,纵死不悔,以报公子知遇之恩。
    桓珩抚掌大笑,上天佑我卫国,能得先生这样的人才,实我卫国之幸。
    这个时候,他们的衣裳已经被雨水浸湿。
    城门口发生的这些事,并不能瞒住诸萦,因为她为了凑热闹,早早就穿了那身可以隐身的斗篷,就站在最前方,看着最新鲜的热闹。
    不过众人都瞧不到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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