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雨后晴日,心里担子卸下也分外轻松,李园清电话打来笑喊她懒虫、说这个点还不去老宅。是了,还是她昨晚上答应下的事儿,于是笑嘻嘻连忙告歉,忙不迭随意洗漱一番就驱车往老宅去了。
    后脚刚到她公寓的商俞一开始还斯文规矩按着门铃,半晌无人应答后索性自个儿输密码进门,不料扑了个空。
    彼时的孟朝茉正在老宅享受李园清的投喂。
    据袁楣夸张的说法,是天擦亮就从湖里捞出来的个肥的,螃蟹梦都没醒呢,就在锅里给人清蒸了。
    李园清就爱听这些,听旁人说她对孟朝茉肆意的偏爱宠溺,心里好友逝去的缺口就像在一寸寸得到愈合。
    闻隐下楼循声而来,正好截得穿着浅咖色开衫的孟朝茉弯腰捡勺子的一幕,另只手还拿着只螃蟹腿,李园清先朝他招手,边说:正打算让袁楣给你送楼上去呢,来,干脆坐下一起吃吧,朝茉吃了可是不停夸好的。
    表叔也在这儿。
    闻隐听那道春间亮色的嗓音后忽地犹如宿醉未醒,头往一边涨,面上仍是正常回道:来姨妈书房取几本书,之前放在这了。
    是什么书,劳动你一大早来取?孟朝茉心情好连带气色也红润。
    闻隐左手扶书,侧了侧露出书名,是我父亲生前看过的,昨天喝醉了突然想到,就来取,再说也不早了,都午饭的点了。
    是几串英文,孟朝茉只瞥了一眼,不在他父亲这个话题上多留,转而招呼他吃螃蟹,并挑了只最大的给他。
    商俞也是来得不凑巧,这边餐桌的最后一只螃蟹被孟朝茉放在闻隐面前,空盘已准备撤走,他这个点才踏进屋内,坐在孟朝茉旁边的餐椅。
    袁楣询问他要不要尝尝鲜,自己再去下厨。
    李园清替他说:他不爱吃这个,袁楣你去把昨天准备的点心收拾一下,待会儿给朝茉带走。
    我现在想尝尝。商俞反常地开腔。
    孟朝茉把自己正欲拆的螃蟹让给了旁边这位,于是螃蟹这件事告一段落,免去了袁楣去厨房白忙活一趟的光景,因为商俞不过是掀开蟹壳,将肉剔出,压根儿没尝。
    只是眸光扫过闻隐肘侧的书,表叔来取东西的?
    闻隐颔首。
    喝酒了,宿醉?商俞蓦地前倾,鼻尖嗅了两下。
    还是个狗鼻子。闻隐感慨。
    倘若对方不说,孟朝茉是完全察觉不到穿戴规整考究的闻隐宿醉过,毕竟表面看起来他神色清明,酒味也兴许在晨起时就洗去,也只有商俞这只狗鼻子能闻得出来。
    甚至在没得到回答后反而抬眸紧盯其追问:我还是好奇,这次喝醉又是为了什么?
    李园清在旁边抓到她认为的重点,这次?还有上次?
    商俞所谓的上次自然是孟朝茉与他在餐厅地下停车场撞见过的那次。只听到李园清数落: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爱喝酒,商俞也是,胃也给糟蹋坏了,你是他表叔,怎么也这个样子。
    应酬。不得不说,闻隐用的借口都是商俞惯用的。
    李园清不受骗,少拿应酬说事,别告诉我你们混到现在还不会躲酒,顿了下,语气稍微平和,缓缓问,借酒消愁不过是逃避,是碰到什么事儿了?
    话问到这。
    不知为何,恰巧的,连窗外的寒风也为此刻留出一瞬的肃静,而正是这时,闻隐便抬头,露出那双黝黑到藏匿所有情绪的眼睛,看向的是对面坐着的正在搅拌豆浆泡泡的孟朝茉。
    她察觉到视线焦灼,随之抬头。
    正巧捕捉到黑眸下的一丝挣扎,一时连手中的勺子也不禁顿在泡泡漩涡的豆浆杯中。
    哐啷一声突兀的响声打破瞬间的沉静。
    是商俞手中的筷子扔在骨碟上碰撞出的脆响,伴随的还有他扯唇的一声嗤笑。窗外寒风重新凛冽喧嚣,而袁楣也在这时进来餐厅问道:厨房来问,今儿还要不要准点开饭了?还是晚点?
    晚点吧,正好加几个菜。李园清说着一边起身朝外去,说要自己亲自下厨做一道孟朝茉肯定会喜欢的菜。
    一切恢复,刚才错轨的罅隙仿佛是幻觉。
    孟朝茉眼前多了只壳归壳肉归肉的螃蟹,倒不知道商俞什么时候把螃蟹大卸八块的技术好到这地步。
    她反推回去,我去厨房看奶奶要做什么名堂菜,你吃吧,刚还是说想尝尝。
    起身拂过的风轻扫在商俞侧颊,他未置一词,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在闻隐紧接附和说:尝尝吧,味道不赖。之后,脸色倏变。
    以至于在午餐期间,孟朝茉喝下小半碗汤后感慨冬天的萝卜配排骨格外甜,而闻隐在话梢紧接回应确实吃起来不一样之后,冷不丁慢悠悠开腔说:
    表叔是稀客,别光说话,尝尝别的。
    话音似乎和瓷勺撞碗的轻响混在一起,倒显得格外安静。
    李园清打圆场:姨妈这就是你家,别客气。
    想想又说:你这马上又要回法国,这次在那边待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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