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浴池边的青年,看着正直又乖软,叉手行礼道:“臣见过殿下。”
    “我问你为何会进来?五郎呢?”
    洛鹤龄眼帘抬起,凝视着她答道:“他在殿外候着。”
    “臣寻殿下有事要禀。”
    “你先出去,凡事等本宫沐浴过后再谈。”
    姬淑毓实在不喜这位驸马,洛鹤龄比她要小一岁,一张白净小生的脸看着稚嫩又乖软,但深受其为太傅的祖父影响,一向克己复礼,生性高洁矜傲,向来不耻她念着一个宦官,只觉有辱他驸马脸面。
    但是驸马不好当,姬淑毓也不是个会退让的人,尤其是在嵇松的问题上,更是寸步不让。
    所以两人平素只要提及嵇松,必然是会起争执。
    半月前,洛鹤龄祖母和母亲过府,虽说是来见公主儿媳,实则却是想问两人何时要个孩子。
    姬淑毓与洛鹤龄成婚也快五年,两人至今未曾孕育一子,反倒是闹了不少矛盾。
    虽说不至于和离休夫,但鸡毛蒜皮的问题累积多了,难免影响夫妻感情。
    所以不仅洛府几位长辈催生,就连宫里的圣人和皇后太后也在催生。
    偏偏,姬淑毓不愿与洛鹤龄同房。
    其实,刚成婚那阵儿,姬淑毓与他在床笫之间倒也算和谐。
    只是自打洛鹤龄没分寸提了将嵇松送回宫里,姬淑毓便与他翻了脸。
    后来闹得狠了,扬言驸马可换,但嵇松不换。
    这话不知怎么传了出去,让洛鹤龄落了面子,在同僚面前抹不开脸,所以两人约莫有小半年不曾再互相过问。
    后来是宫里的太后和皇后劝说,再加上圣人训斥,姬淑毓不情不愿地去寻了洛鹤龄回府。
    两人闹翻一事才就此缓和。
    ……
    洛鹤龄转身离开,站在屏风之外,从衣柜里拿出新的襕衣长裙,听着浴室内水声泠泠,静候姬淑毓出浴。
    姬淑毓本想唤来殿外侍女伺候,但又想起今日与萧翊鸿欢好,将侍女都遣出了院子,此刻也就只有嵇松在殿外候着,若是让嵇松进来伺候……
    她抬起明眸朝洛鹤龄看了眼,有些烦躁地拿起一旁的巾帕,自己将身上的水迹擦拭干净,偏头将湿发中的水捋掉,抓起洛鹤龄手中的襕衣和小裤穿上,又转身让他服侍穿上裙衫,将胸前系带绑好。
    洛鹤龄拿起一旁橘红色披帛,转身将罗纱挂在她臂弯间,将披帛一端穿过她胸前系带,沉默无声地为她整理好裙衫,拿起一旁干燥的帕子,站在她身后替她绞发。
    姬淑毓偏首抬眸盯了他片刻,问道:“你今日来有何事?”
    洛鹤龄捏着她发尾的水珠,沉吟许久方道:“殿下……可愿为臣生个孩子?”
    姬淑毓倏然转身,定定望着他。
    洛鹤龄自知这事儿她不会轻易答应,便如实说道:“臣与殿下成婚五年,至今未曾孕育一子半女,宫里和国公府接连催促,若是再不……”
    “再不与你生子又怎么了?”
    姬淑毓如玉般的俏脸冷了几分,任由发尾水珠打湿背后裙衫:“若是我在不与你诞下一儿半女,你是想和离,还是想纳妾?”
    洛鹤龄叉手道:“并非殿下所想。”
    姬淑毓转身往外走,喊了嵇松进来,转身将洛鹤龄手中方帕拿走:“滚出去,本宫不想再见你!”
    “大桐公主,历来只有休夫,绝无和离。”
    她站定在殿前,看着从门缝间破入的明光,冷声与身后之人道:“若是你要纳妾,便纳。”
    嵇松推门而进便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眉眼抬起,错愕地看着站在殿内阴影中的驸马,很快就收回了目光,推开了两道格扇门,转身接过姬淑毓手中的帕子,从袖中取出发簪,将她湿发绾起,随她离开了殿内。
    洛鹤龄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心头勿得沉重许多。
    并非他想纳妾,而是再这么拖下去……怕是。
    ……
    “殿下何必与驸马置气,驸马也是不想与公主和离,才想要与殿下……”
    姬淑毓霍然抬头,紧紧盯着嵇松,令他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你也要劝我给驸马生个孩子?”
    嵇松垂眸轻叹,站在她身后,动作轻缓地为她绞发。
    “殿下总归是要生儿育女的。”
    姬淑毓动了动唇,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嵇松身上绯色的内监袍子,最后一言不发。
    嵇松觉察到她的视线短暂地扫到自己身下,最后又气闷地垂着眼帘,将手中的葡萄捏碎。
    他什么都没再说,也没有再劝。
    替姬淑毓绞干长发,看着她靠在贵妃榻上睡去,嵇松转身接过侍女递来的薄毯,轻柔地盖在她身上,看了眼她紧紧颦蹙的眉宇,无声叹息着,转身朝着凉亭外走去。
    刚走出院子,他便遇上了站在树荫下的驸马。
    洛鹤龄拦住他,但又迟迟未开口。
    嵇松叉手行礼道:“奴婢还要去厨房盯着给殿下准备的晚膳,不知驸马有何吩咐?”
    洛鹤龄看着他微微俯低的身体,抬手道:“我有事想与你说,能否随我去湖边聊。”
    见嵇松犹豫,洛鹤龄主动道:“不会耽搁太久,就几句话。”
    嵇松微微颔首,随他走到湖边的栈桥上,周围无人,只有凉风吹过,拂动两人衣袍。
    洛鹤龄右手在背后握拳,思虑片刻说道:“我有事求你。”
    嵇松连忙垂首:“奴婢只是内侍,当不得驸马一句求。”
    “我与你并非说这些虚的,我确实有事求你,殿下也只听你一人劝。如今我与殿下成婚五年未有所出,宫中和国公府也一直催促此事,我知殿下并不心仪我,当初愿嫁给我也只是因莫可奈何。”
    “我承认与殿下刚成亲那几年,确实对你百般不喜,心中也十分嫉妒,但我……心仪殿下久矣,自以为不逊于你,所以当时才提出那等要求,惹得殿下不肯再给我好脸色。”
    “但是殿下与我久无子嗣,如今外面早已流言四起,怕是迟早会传到殿下耳中。我亦是担心国公府那边会向宫中请求予我妾室,到时只会让殿下颜面扫地,我与殿下夫妻二人间关系,到时必然再无缓和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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