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纯金打造的貔貅兽口中, 源源不断地吐出热水,将整座汤池蓄满。水汽氤氲, 白雾袅袅,映出少女那张姣美的面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探进水中,施探微半跪在地,试着水温, 撩动水花轻响。
    一股十分清新淡雅的香气传来,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大概是喝了点酒,一丝极为轻微的酒气飘至鼻尖。
    居然不等她一起,合卺酒哎!
    迟迟转了身,纤细的胳膊搭在池边,抬起眼睫,气鼓鼓地看着他。
    她脸上粉黛尽去, 乌发湿透如出水芙蓉, 纯真而妩媚。
    嫩白的身子大半都淹没在汤池中,若隐若现的诱.惑。
    施探微神态自若地掬起一捧清水, 浇淋在她的发上。
    看着晶莹的水珠, 滑过白嫩的颈,和那微微起伏的半圆, 他眸光微暗。
    却是神情自若道, “怎么这样看着我?”
    迟迟一眨水汽迷蒙的眼, 这才看清他的装扮, 不禁有些吃惊。
    他竟褪去尊贵,穿一身僧袍,亦未束发。
    青灰色的僧袍柔顺地垂拂在地,胸前坠着颗颗玉白的佛珠,衬得他神光湛然,清心寡欲。
    乌发披散在两肩,露出白皙的额头。
    挺鼻淡唇,轩然霞举,仿佛是从玉山中徐徐走出的美少年。
    见她盯着自己,目不转睛,施探微将手从汤池中伸出,挽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手腕,对她莞尔一笑。
    他解释道,“今夜,我们不是官家和皇后。”
    “我们是小和尚,和小年糕。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一双灰绿眼瞳,如湖水般温柔清澈,让迟迟蓦地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年少时许下的心愿,终有一日成了现实。
    她不由得有些恍惚。
    是在做梦吗?
    他却先她一步,低低说道,“有时候,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幻梦。真怕我没有等到你。就算是触碰着,拥抱着,也总是觉得不真实。”
    他一露出这种落寞的表情她就受不了。要不是现在泡在池子里,她都想冲过去抱住他了。
    这样一想,迟迟连忙伸出手臂,把叠在旁边的衣裙捞过来,飞快往对面游去。
    “你等我一会儿!”
    虽然他们有过亲密的行为,但总感觉,什么也不穿地跟他说话,好难为情。
    顾不得擦干身子,她手忙脚乱套好那略显轻薄的衣裙。
    谁知刚一穿好,就被人从后面牢牢地抱住。
    “怎么办。”他贴着她的耳朵,呼吸平缓,仿佛沉醉在幻梦里般喃喃,“害怕现在就是最幸福的一刻,往后再也没有了。”
    他呼出的酒气洒在颈侧,鼻尖也在她的耳后轻蹭,她都能清晰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轻微颤动。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眼底一定满含眷恋:“我想……”
    迟迟说:“等等。”
    她转过身,颇为认真地看他:“你忘记了,我们约定好,成亲时,要一起跳胡旋舞的!”
    没想到她还心心念念这个,施探微忍不住失笑,却也没有反驳,任由她握住自己的手掌。
    迟迟拉住他,快速在宽阔的大殿里穿梭。
    有风穿过,吹动大红色的绸纱。
    拂过他们二人的脸颊、鬓发、交握的手掌。
    那一刻,他们好像变回了年幼时的样子。
    那个小小的女孩,牵着高高瘦瘦的小和尚,来到属于他们的乐园。
    宫人早已被屏退,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这对极为特殊的新人。
    织金的绒毯上洒满雪一般的,荞麦花的花瓣,每每踏过,便溅起香风阵阵。
    一道清脆的银铃声倏地响起。
    施探微垂眸。这才发现她的脚腕上,竟绑了一串银铃。随着走动发出叮零零的声音。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
    她赤脚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湿意。他的视线缓缓往上,她的衣衫极为轻薄,能隐约看见腰线,那抹腰肢细得不盈一握,好似用力便能掐断。
    再往上便是纤细白腻的颈,丝缕黑发海藻般粘连其上,旁边颗颗水珠,肆意滚动,让人想要舔去。
    她小小的耳垂如同糕点般嫩白,上面还有他吮吻过的痕迹。
    他眸底出现餍足。
    这个人,是完全属于他的。
    迟迟拉着他就要奔向中场,开始他们洞房前的重要仪式,却被他低声唤住。
    “我跳给你看。”
    一如多年前,那个小和尚低沉温柔的声调。施探微缓步走到中央,在那柔和的烛光中站定。
    他少年时无甚喜好,学东西却是极快。
    这胡旋舞是他用心去学过的,身边亲近之人无人知晓。
    迟迟呆呆地看着,难以想象小和尚跳起胡旋舞来是什么样子。
    少年款款欠身,就在她还在发怔之际,他竟是袖袍翻飞,有模有样地舞动起来。
    不似女子的娇媚柔软,竟是另一种干净凛冽,浑然天成。
    大抵是改动了某些步伐,有些动作竟似剑舞。
    正合了那一句诗——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轻。
    迟迟瞧得惊叹不已。
    大抵是习武人本身的灵巧,以及远超常人的韧性,他舞动起来,发若泼墨,体态轻盈,若天仙临凡,让人如至月宫,流连忘返。
    一曲胡璇,竟比那夜那名舞姬还要跳得好看。
    迟迟却是怔怔地想道:她的心愿,他果真一一实现。
    眨了眨眼,她鼓起掌来,特别捧场地高声叫好。等他款款站定,她攥着手帕就迎了上去。
    他出了很多汗,苍白的皮肤泛起血色,碎发黏在脸侧,低垂的长睫遮落一对澄澈的眼眸。
    却一脸快意,仿佛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喘气声也有些粗重。
    迟迟给他擦着汗,他低头看着她,一眨不眨。
    他的汗水都流进领口里了。
    “你看上去好热。”
    她看着,极为顺口地说了一句,“我帮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施探微薄唇微翘。他从善如流地扬起下巴,打开了双臂,这件僧袍可比一般的衣服好脱,只需要打开腰间的系带就行。
    她的手触碰上去才感觉到他的身体有些滚烫,如同一块炭火似的。
    不知为何,她的脸颊也微微烫热起来。
    她猛然想起,今夜,是他们的新婚夜呐!这宽衣解带,那下一步……
    “怎么不继续了?”
    施探微低头,少女柔嫩的小手放在解了一半的衣带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状似好奇地问。
    迟迟连忙将手放开,退后一步,正色道:
    “你穿了僧衣就是出家人,我不敢冒犯。”
    他长眉一扬,闷笑一声,“我早已还俗。”
    话音刚落,迟迟就被他一把捞回,牢牢地固定在了怀中。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她的手腕放在腰间。
    被迫贴着少年韧性劲瘦的腰,他声线温柔却不容抗拒,“脱。”
    迟迟抿唇,指尖微颤,去解他衣带。这过程漫长又煎熬。
    他只穿了一件僧袍,熨帖着平坦结实的胸膛。
    随着系带松垮下来,领口开得越来越大,因出了汗,那片肌肤呈现釉一般的色泽。
    看得她口干舌燥,别开眼睛,不敢多看。
    她几乎是束手束脚地,慢慢将那身僧袍褪下,然后抱在怀里,放到了一旁,转头打量起他。
    少年眉眼英俊,赤着上身,除了脖子戴一串玉白的佛珠别无他物。散乱的乌发从胸前蜿蜒下来,像是传说中蛊惑人心的海妖。
    极舒展,极有韵味的漂亮。
    腰腹紧绷,美感与力量并存的肌肉,结实的胸肌,还有上面两个……
    迟迟猛地把脸捂住。
    “怎么不敢看了,之前不是一直想看吗?”
    他调笑,一点都没害羞的样子,倒显得她大题小做。想着都跟他成亲了,还有什么好害臊的。
    迟迟鼓起勇气,放下双手,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要证明自己才没有不敢。
    施探微任她打量。
    迟迟却忽然看到,他白皙的胳膊上有一些淡淡的伤痕,横七纵八,像是用小刀刻上去的,破坏了整体的完美,宛若白璧微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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