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孟航察觉到她的注视,也看过来,再次问她:“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上一次的提问是头脑发昏,他知道她也有想做的事情,他们虽然在一起,但从来没有想过干涉对方的未来规划。
    周栗没有说话,用眼神代替回答。
    李峻轩这会儿终于有了点老板的样子,他拍拍桌子,打断这两人的含情脉脉,正色道::“规定,以后上班时间不能谈恋爱。”
    “......”
    去哪儿都招人嫌的两人牵着手走了。
    回到车上,车开出去好远一段,停在红绿灯路口。
    周栗眼睛还亮着,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她的脸埋了一半在外套里,被周梦航掐出来,舍不得放手。
    周栗在他手背亲了亲,突然说:“学车吧,我学。”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眸,认真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这个路口的红绿灯特别长,快春节了,路上车多,城市交通堵塞,他们一点都不急着走。
    “你不是想重新写作吗?”周孟航拇指磨着她的唇瓣,说道:“可能我还是不会做计划呢,早上五点看日出,凌晨两点看星星,雨天在街上走。”
    “那我就在心里帮你写文案,你带我去看的,都可以变成我笔下的故事。”周栗说:“你知道的吧?我有这个能力。”
    周孟航笑了,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他一个毫无文艺细胞的人,十几岁的时候被她逼着默写语文,二十几岁还要学习在心里为她写诗。
    他言辞匮乏,天分欠缺,惯于用镜头记下所有的色彩斑斓,直到她再次出现,赠予他更加具象的表达。
    他们是彼此的最佳拍档。
    周孟航觉得自己情绪满得有些过头,他想接吻,交通灯却不合时宜地跳到绿色。他只能重新坐好,方向盘却临时更改计划,掉了个头往回开。
    “落东西了吗?”周栗不明所以。
    “不是。”
    周栗更懵了,车开过工作室,往他们常去的一家酒店去,周孟航才说:“现在就去写作业吧。”
    周栗:“………………”
    粗线条的女土匪已经打不败不要脸的男混子了。
    ——
    没两天就到了春节,小镇的年味还是重,当天一早,周栗迷迷糊糊被喊起来拜神。衣柜前挂着一件红色毛衣,是周忠仁买的,上面画了两只可爱小熊,周栗嫌弃归嫌弃,还是乖乖穿上了。
    这两天天气回暖,穿毛衣就足够。
    下了楼,她被林清领着拜神,没过多久,周孟航一家过来了。
    村里拜神的时间高度一致,甚至不用提前协商。 见面第一件事情是说“新年好”和发红包。
    周栗收下周启文夫妇的红包,连道好几声谢,周孟航也从外套里掏出一个,从厚度看就不一般。
    她在家里最小,备受宠爱,本来就很有小女孩的神态,在这种时候更甚,她眼睛看着酒红色的封皮,小声说:“昨晚不是给过了?”
    大家伙儿都凑在一起,小声能有多小声?周栗一句话,把长辈们听得眉开眼笑,赶紧让周栗收下:“没事,没事,让他多给点。”
    连周忠仁都对他有了好脸色。
    周栗也不矫情,在家长们的打趣下把红包收了。等众人以为压岁钱环节就此结束的时候,周栗突然从裤子的后袋抽出一个红包。
    同样是厚度不一般,她拿在手里,在周孟航期待的目光下——
    递给了周期然。
    “哇!”高中生周期然完全不顾自己亲哥的脸色,连声谢谢嫂子。
    “我呢?我呢?”
    周栗才不管他。
    午饭在周栗家里吃,到了晚上,两家人挪步到周孟航家。
    川禾靠海,交通又便捷,什么吃的都有,一到这种大的节日,大鱼大肉一样都不缺,一天下来感觉把人的肠道都油住了。
    小辈们很快吃完饭,今天周俨加入战斗,陪着两位中年老爹喝酒,林清和吴淑萍一凑在一起话也不停。
    周栗吃完饭,拉着周孟航去散步。
    后两天有雨,空气中弥漫着温暖而潮湿气息,周栗今天的衣服没有口袋,只能把手放在他的外套兜里。
    另一只手在外面吹风,周孟航要去牵,周栗往后躲了躲。
    周孟航疑惑地看着她,她手向后,又从裤子后袋掏出一个红包。
    周栗把红包递给他,偏头看他,笑意盈盈的:“新年快乐,周孟航。”
    周孟航也笑着,掐着她的脸去亲她。
    已经翻页的那一年,对他们来说都像做梦一样。
    ……
    节后两件大事,一是监督局大扫除,不再允许走鬼在工业园内摆摊;二是“好味”在县里被评了奖,连带着“沿时”的生意也更上一层楼了。
    而彻底卸下家族企业重担的周栗却苦不堪言。
    春节一过,周孟航便拉着她来驾校报了名。科目一对周栗来说是“闭着眼都能考过去”,她并没有太大的感受。
    到科目二她才开始紧张了,理论与实践的差距终究还是大,还好记忆还在,周栗战战兢兢,有惊无险地又过了一关。
    一直到科目三。
    这是周栗一直抗拒学车的重要因素,上一次考驾照在这里狠栽五次跟头,她出门在外都不敢提自己报名学过车的事。
    学科目三前一晚,周栗失眠一夜,第二天一早两眼乌青地在家门外见到明显也没睡醒的周孟航。周栗起早贪黑学了几天,周孟航就陪学了几天。
    两个习惯了熬夜工作的人,顶着两对黑眼圈坚持了一周。周栗努力调整心态,在前期表现还良好,考前一天,却频繁在同一个项目上出错。
    在训练场上磨合到天黑,视觉出现偏差,她便更加心乱,因而出错频率也更高。
    “下车走走。”周孟航在后座解开安全带,周栗乖乖跟着他下车。
    天气还没开始热,四月底的天黑得比夏天要早一些,上空最后一抹霞光在他们眼前消失。
    他们已然一起走过了一个四季。
    训练场上的车打着灯,一辆又一辆,从她面前掠过。周栗有些气馁,自己都不敢相信,学个车能让她这样挫败。
    她瘪瘪嘴,仰头看他:“我考不过了。”
    他伸手把她脑后的头发捋直,温声说:“那就考不过。”
    “那我开不了车了。”周栗很沮丧,之前的美好设想在这个难过的关卡上破碎得彻底。
    “开不了也不会怎么样啊。”周孟航失笑,察觉到她的情绪,哄她说:“明天考试的时候,什么都不用想,反正有我在,就算考不过也有我在。”
    优秀学生周栗,什么时候试过这样屡战屡败的窘境,她不愿意接受,倏然又生出一些不服输的决心来。
    “一定能考过的!”她一秒钟一个情绪转变。
    “好啊。”她说什么,他都会说好,“明天考过了我们就去吃好吃的。”
    “那考不过呢?”
    “那我们就去吃更好吃的。”
    她变成懵懂的孩子,迫切地寻求安慰和认同,而好的爱人,在此刻成了她最好的安心剂。
    考场就在家门前,第二天周孟航和周俨一起陪着过去,周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小地方谁和谁都认识,邻居家十八岁的妹妹都是自己来考试的,她感觉到丢脸,想催着两人回去。
    周俨以为她紧张,安慰道:“妹妹好好考试,不用有心理负担的。”
    周栗艰难地说:“不是……我觉得我有点丢脸……”
    俩男人:“……”
    家属只能送到大候考厅,小厅要考生自己进去,周栗和他们挥手。
    候考厅被她渲染出了机场大厅的氛围。
    她刷身份证前,周孟航让周俨转过脸去。
    人来人往的厅室,他弯下腰来,在周栗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这是 lucky kiss。”
    “……”
    周俨根本没转过脸。
    最后周栗满脸通红地通过了考试。
    ——
    六月的川禾已经进入盛夏,上午九点的小镇闹哄哄,一草一木都带着炎夏的蒸腾热气。
    小餐馆和奶茶店同时罢工,周启文夫妇也休渔在家,今天是周孟航和周栗启程出发的日子。
    几位长辈一起送两个年轻孩子上车,车后座的保温袋装满了林清做的小吃和甜点。
    车窗关上前,家长们又给两个孩子递红包,沉甸甸的是牵挂和爱。
    周栗后知后觉到不舍,捏着红包,眼眶一下就红了,林清捏一把她的鼻梁,轻声跟她说:“别感动了,妈妈塞了很多柚子叶放里面充数呢。”
    周栗破涕为笑,被林清挥挥手,赶着他们启程。
    再多一秒,就要被她看到妈妈柔软的眼泪了。
    周栗家的房子建在沿湾村口,方向盘一打,车子就开上了大路。周栗望着车镜,沿湾的新湖消失在后视镜,幻化成不可追的影子。
    ……
    去年夏天的开端,周栗用摔碎的手机打到了周孟航的车,他问她哪边走,周栗指尖向右,车子驶进沿湾。
    这一年夏天的起始,火红烈日在车身后追着他们跑,周栗问他要去哪儿,周孟航的方向盘向左,车子驶出沿湾。
    开启他们的旅途。
    沿湾的天总是很蓝,阳光在夏日里拉出幽长的影子。周孟航再次不作计划地停车,镜头探出车窗,拍下他眼里,沿湾今夏最后的剪影。
    “我有想写的书了。”周栗坐在他身旁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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