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山公园在西中后街那条路一直往下,历史悠久,隐匿在城市某个不起眼角落,被参天大树掩去破旧大门,杜禾已经很久没曾踏足。
    小时候总盼着过年,不但可以穿新衣收红包,还可以拿着压岁钱来奎山公园里坐飞机坐过山车套圈圈。
    到了晚上,小贩在种满芒果树的林荫道边卖荧光棒,她央求杜燕山给她和杜筱一人买两支,掰醒里面的荧光液,套在手上当手环,暗夜里挥动手臂,好看的很。
    那时候烟花还没禁,空地上还可以放各式各样的烟花,要不然为何说小时候最有年味。糖糖的这时候和她的小时候已经无法相比。
    “小禾老师,我们去玩碰碰车吧!我有钱!”糖糖拉着她就往那处排了一条长队的窗口跑。
    很久没玩,坐在车上操控方向盘,感觉竟有些陌生。
    耳边充斥着糖糖的尖叫别人的笑声和汽车相互摩擦碰撞的声响,杜禾被撞击震得头脑发晕。
    下了碰碰车,路过卖棉花糖的小摊边,糖糖就挪不开眼迈不动脚了。
    五颜六色的砂糖粒倒进棉花糖机,高速旋转生出许多糖丝。卖棉花糖的是个面善的老爷爷,挑根小棍在机器里搅拌,慢慢团出大团的棉花糖。
    见了糖糖目不转睛的垂涎表情,老爷爷笑眯眯地问她:“要不要来一根哝?”
    “爷爷,都有什么味道呀?”
    “草莓味,蓝莓味,西瓜味,香蕉味,橙子味,你要哪个?”
    糖糖转头问杜禾,“小禾老师,你要吃哪个口味?”
    小女孩眼里有光,明明因为贪吃嘴里早已有了蛀牙,被告诫过很多次,却还是敌不过糖果的诱惑。在杜禾面前,糖糖再也不必拘束,因为小禾老师根本不会管着她。
    小禾老师是在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老师!
    “我要西瓜味的。”杜禾笑了笑,“糖糖,我请你吃。”
    “不用不用,小禾老师我请你吃。”
    俨然一个小大人的样子,将钱往老爷爷面前一递:“爷爷,我们要一根西瓜味,一根草莓味。”
    “好嘞!”
    因为过年,奎山公园的人流量比往日翻了两番,大多都是大人带着小孩子过来,卖玩具射气球的游戏摊位也不少。
    糖糖拉着杜禾到处转悠,各个摊位面前都跃跃欲试。最后两人在投球的摊位前玩了二十分钟,收获了一只跟糖糖一般高的白色毛绒熊。
    糖糖高兴坏了,抱着熊走得趾高气昂,擦肩而过的小朋友都纷纷投来羡慕和惊讶的目光,把她得意坏了。
    最后还去鬼屋玩了一圈。虽说是鬼屋,但比真正的鬼屋差了很多倍,里面是一些猎奇的怪异假人,加上绿色灯光和诡异声效,吓一吓小朋友还是可以的。
    糖糖倒并不害怕,还跟杜禾吐槽那些假人好丑,一点都不恐怖,白花了二十块钱。
    玩到五点,糖糖算是尽兴了。杜禾心里牵挂着宋霖,也不知道他的救援任务几点结束,电话迟迟未来,她带着糖糖玩,还有些魂不守舍的。
    “小禾老师,你是不是在想阿霖叔呀?”聪明的糖糖看破杜禾心事,“你别担心,阿霖叔很快就回来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手牵手穿过林荫小道,糖糖玩了一下午,刘海已经汗津津的了。今天温度高,怕她中暑,在公园的小卖部里,杜禾给她买了汽水和冰棍。
    当时糖糖就觉得,有杜禾这个婶婶真的超级幸福!
    杜禾蹲下来,掏出纸巾给小女孩擦汗,“谢谢你糖糖,你呢?你玩得开不开心?”
    “很开心!比幼儿园里开心多了!”
    亮晶晶的眼,散发着真诚的光芒,小孩子不会说假话,表达喜欢的方式也很直接:“小禾老师我好喜欢你呀!你快点跟阿霖叔结婚好不好?”
    杜禾扑哧一声笑出来,心里郁积的担忧很快就被这股风吹散了:“糖糖不着急,我们会结婚的,但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呀?”
    要说个确切的答案的话,杜禾一时也捏不准:“看看阿霖的意思吧,我都听他的。”
    糖糖乖巧牵住杜禾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在人行道上,扎起的马尾随着动作上下晃动,炸开收拢。
    “糖糖你慢点,别摔倒了。”
    “不会摔倒的……阿霖叔!”糖糖突然兴奋地大叫起来。
    杜禾闻声望去。
    在长长的人行道尽头,在成荫绿树的掩映下,男人插兜站在阳光最灿烂的那处,光圈笼罩着他,让他脸上的微笑变得温柔生动。
    他站在那里,他就是光。
    曾经,她身处黑暗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一束光,声色鲜明地跃进她的生活。
    于是她不再因为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而失落难过很久,因为他会用一根桃子味棒棒糖和一本乌龙院漫画把她逗开心。
    于是她不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她也会学着如何当一个活泼张扬可爱的女孩子。
    如果生活是一块呆板的臭石头,宋霖让她看见了单调生活里的另一个切割面,闪着水晶般的光芒。
    能遇见他,真的太好了。
    杜禾被糖糖拉着往前走,步伐稍快,宋霖也朝她们走来,脸上始终带着温暖笑意。
    等站定在彼此面前,杜禾终于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伸手他就明了她的意思,将她拥进怀里。
    糖糖识相地松开杜禾的手,让她能更紧更彻底地抱住他。
    “你结束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
    杜禾的哭腔很乖很软,闷在耳边,让宋霖的心化作一滩水。
    他揉着她的发,吻了吻她脸侧,声音带笑:“这不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吗?”
    “我很担心你。”
    “我没事,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抱了很久,直到糖糖抬手扯了扯宋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阿霖叔,我肚子饿了,我想回家吃饭。”
    杜禾立马松开了宋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对糖糖道歉:“对不起糖糖,我们现在就回家。”
    夕阳斜照院墙,将两大一小的影子投在板砖路上。小小的在中间,牵着大人的手,蹦蹦哒哒地迈着脚步,马尾辫欢快地摇摆。
    快到家门口,叁人碰见买菜回来的邻居萍姑,宋霖率先打了招呼。
    萍姑眼睛盯着杜禾,和善地笑着:“阿霖啊,终于把女朋友带回家啦?长得漂亮哟!”
    杜禾也跟着打了招呼,听了这句话,安静地笑着没说话。
    “你外婆知道你找了媳妇,高兴坏了吧?她终于要抱曾孙了!”
    “你们吃饭没有,要不要到我家里吃?今天在市场买了海虾,新鲜的很。”
    宋霖婉拒,寒暄了两句,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东西翻倒的哗啦声以及狗叫声。
    曾秀莲的哀叫声突兀地响起:“哎呀——”
    宋霖听见声音立马冲了进去。
    曾秀莲坐倒在晾衣架旁,揉着腿痛得脸都皱成一团。
    衣服落了一地,厨房里炒菜的苏慧和客厅里的邓志刚听见声音也都跑出来了。
    杜禾搬来了曾秀莲的躺椅,宋霖将曾秀莲扶到椅子上坐好,察看她的伤势。
    没有破皮,左腿关节处有些淤青,曾秀莲一直说疼,邓志刚说是扭到筋骨了,让宋霖带曾秀莲去隔壁巷子治跌打的李大夫的诊所看看。
    宋霖神色凝重,当即背着曾秀莲就去了。现在快要吃饭,原本宋霖不让杜禾跟着去,她执意要跟,宋霖只好让她陪着。
    李大夫帮曾秀莲揉了一会,痛得曾秀莲哀叫不绝,眼泪也出来了,像小孩子一样揪着宋霖衣服委屈抹泪。
    宋霖脸上写满心疼,一直安抚她情绪,杜禾也在旁边帮忙擦鼻涕眼泪。
    曾秀莲现在已然跟叁岁小孩没什么区别。
    “没什么大碍,扭到筋了,回去擦跌打油,我再给你几副膏药,贴个几天就没事了。”
    李大夫认识曾秀莲,见她这副样子,笑她:“别哭了,你孙子看着,羞不羞呀?”
    老妇人闻言,抬起雾蒙蒙的泪眼,撑开眼皮用力一瞪,耍了脾气:“你笑话我?”转头就跟宋霖告状,“阿霖啊,他笑话我,我要回家!”
    见曾秀莲没事,宋霖心里的石头已经落下,面色也和缓了不少,柔声哄着:“好好好,我们回家。”
    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曾秀莲擦药油,杜禾抱着疼得直叫唤的曾秀莲连声安慰,宋霖认真仔细地按摩着淤青的那块皮肤,疏通里面的淤血,最后再把膏药贴上。
    也快吃饭了,曾秀莲没再喊疼,乖乖吃了饭,回房间休息了。
    宋霖问杜禾是想留在这里过夜,还是回新家。
    杜禾想了想,她似乎更想要跟宋霖多一些独处时光。
    宋霖捏了捏她的脸:“糖糖也跟丫丫玩够了,你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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