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玉见王正卿拿着同心结,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下也高兴,不枉自己编了一晚呢!因道:“你喜欢就好,至于紫砂壶,不是采了紫砂泥出来,让我大哥在跟着么?不若改日带我过去矿场,让我自己捏几个壶烧制出来,不定比市面上卖的壶更好看呢!”
    “你会捏壶?”王正卿略一诧异,马上又想到,甄玉祖上是制壶大师,她会捏壶也不奇怪。
    甄玉笑道:“虽失忆了,我却感觉到,我是能捏壶的,没准还是制壶大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王正卿这才唤进章飞白,吩咐道:“请人去告知夏姨娘,让她带了小罗回王府。你亲护送过去,把人交到王爷手中。”
    章飞白不敢多言,应了一声就下去了。
    甄玉一听,反应过来,问道:“夏姨娘是王爷派来的暗探?”
    “夏姨娘身边的丫头小罗是暗探。她们两人是怎么来的,就怎么退回去。”王正卿冷然道:“真当我王家是好欺负的,暗探一个接一个。”说完去摸甄玉的头,“不是说你啊!”
    甄玉拍开他的手,横他一眼道:“不是说我就不用特意解释。”
    因见王正卿有事要忙,甄玉略坐一坐便告辞回房了。
    第二日,王正卿下了早朝,回府时,却是让人去请甄玉,要带她到采矿场捏紫砂壶。
    甄石听闻王正卿要带甄玉过来,便先让人候在路边等着,还没等来他们,倒先等来姚玉树和白谷兰。
    原来白谷兰这阵子胃口不好,想吃素菜,听闻金沙庵新来的庵主做得一手好素菜,便特意过来上香,顺便吃素菜。
    姚玉树送白谷兰过来金沙庵,待知道王府新近开采的紫砂矿也在附近,问得地方,便带着白谷兰过来看看。
    他们进了紫砂矿场,才转了转,未及喝茶,那头甄石又迎了王正卿和甄玉过来了。
    双方一照眼,姚玉树和甄玉还罢了,王正卿和白谷兰,却是同时一怔,有些不自在。
    ☆、54
    紫砂矿开采出来,却要露天风化,接着碾磨筛,最后和泥捏壶,烧制而成。制壶大师想要做出好壶,自要费神费力。甄玉巡看一圈,跟在制壶师傅身后,捏了一个壶面光滑的钟鼓壶便搁了手。
    王正卿过来一看,见甄玉所捏的壶简洁大方,不禁点头道:“ 果然会制壶。”
    甄玉摇头道:“时间太短,只能捏这么一个,也不知道烧制出来成不成呢?想要制出几把好壶,还得搬过来住上十天半个月,精心加工才有可能。”
    王正卿瞧了瞧那把壶,回头问制壶师傅道:“这把壶如何?”不愧是甄榜眼哪,随手制一个壶,也是不同寻常,且看看制壶师傅如何评价。
    王正卿这会,却是与有荣焉,有一丝儿想在制壶师傅跟前炫耀自家夫人的意思了。
    制壶师傅见甄玉娇滴滴的,本来存了轻视之心,待她一壶制下来,倒不敢小瞧了,在旁边道:“状元夫人好手艺,这么一手制壶技艺,看着像是有名师指导过的,不同凡响哪!”
    甄玉笑道:“我却是失忆了,以前的事记不起来。只是瞧着你们制壶,总觉手里痒痒的,也想制一个。”
    制壶师傅又观看她所制的钟鼓壶,夸道:“这么短的时间,状元夫人捏出来的壶,壶面光滑,壶盖严丝合缝,壶体大方端凝,确实像是跟过名师的。”
    制壶师傅话音一落,倒有人接嘴道:“外间皆说状元夫人奇才,这般随手捏一个壶,也不输一众大家,名不虚传呢!”
    说话的,是姚玉树。
    姚玉树既然帮九江王做着事,自然也知道九江王重用王正卿,现下王府诸大事,几乎决于王正卿,王正卿前途不可限量。他虽脾气不好,到底也有才具,且也服气王正卿,眼见王正卿巡看窖矿,他自然也跟着,指指点点说几句话。
    白谷兰跟在姚玉树身后,见他奉承甄玉,几乎咬碎了银牙,自己夫婿不如人,已使自己在王正卿跟前低了一个头,如今夫婿还厚着脸色奉承王正卿的夫人,叫自己颜面何存?
    若不是阴差阳错,今日站在王正卿身边受人奉承的,便是自己了,怎么会是那个女人?
    甄玉见着白谷兰,虽没印象,但先前已听胡嬷嬷描述过王正卿送白谷兰云雾茶,且两人又有荷包之情诸事,免不了多看她几眼,待见她不时瞥瞥自己,丝毫不掩饰不快的神色,也微微称奇,这女子莫非还拎不清状况?
    甄石挤过来看甄玉所捏的钟鼓壶,好半晌道:“ ,你连这手制壶手艺,也肖似玉郎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同出一师。想当年,家父还在的时候,曾笑说,若是玉郎不肯读书,当个制壶大师一样能兴起家业,可惜他……”
    王正卿见甄石伤感,便插嘴岔开话,一时又笑问甄玉可累了渴了。
    甄石这才回过神,向王正卿道:“这处也没什么好茶,又乱乱的,不好招呼你们。三郎不若带了 到金沙庵去吃吃素菜,吃完才回城。”
    姚玉树听他们说话,便道:“我们却是来金沙庵吃素菜的,已打过招呼了,度着也备下了。若不嫌,不若大家一道吃罢!”
    王正卿待要婉拒,却听甄玉已快嘴答道:“好呀,就一道上金沙庵罢!说起来,金沙庵后面那口井,井水却清洌,泡茶喝最好了。”
    “那处近着泉眼,井水自也甘甜。”王正卿见甄玉答应跟姚玉树他们一道上金沙庵,便不好拂她的面子,一时只得应和。
    稍迟些,一行四人便上了金沙庵。庵主见他们来了,忙忙迎出来,行礼请安,又催人上茶,准备开席。
    这一顿素菜,只有甄玉吃得欢,其余三人,却是食不知味。
    姚玉树是想着自己年岁和王正卿差不多,人家已是风光无限,自己却还在挣扎,因而食不知味。
    王正卿却是面对白谷兰,再时不时接到她有意无意的眼神,有些心神不属,只胡乱吃了半碗饭便搁了筷子。
    白谷兰对着王正卿,既怨且恼,又杂着舍弃不下的旧情,如何吃得下?
    饭毕,庵主又领人奉上茶来,笑说庵后几株花开得正好,可要赏赏花消消食?
    甄玉在此住过一段时间,对此地倒有感情,一听花开了,便笑道:“我去瞧瞧!”说着领了两个丫头过去了。
    姚玉树看白谷兰一眼道:“你陪着状元夫人赏赏花罢!”他是希望白谷兰多亲近甄玉,借此拉近两家关系的,可是见着白谷兰一副清傲样子,又不禁暗暗生气,以为你是谁呢?人家安慧公主和唐妙丹郡主,见了状元夫人也没有作出这副样子来,你倒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脑子进水了。
    白谷兰虽想在王正卿跟前装矜持,可到底不敢违姚玉树的话,闻言只得起身,跟在甄玉身后过去了。
    王正卿却不放心白谷兰和甄玉单独相处,一时笑道:“这处庵堂的花开得极好的,我也想观赏一番呢,一道过去罢!”说着起身。
    姚玉树本想和王正卿单独说说话,见他也要赏花,只得跟随。
    一行四人绕着几株花转了两圈,这才回转静室喝茶。
    王正卿看看天也不早了,便准备回城,才要起身,一撩袍角,却猛然发觉,系在玉鱼子上的同心结不见了。这同心结可是甄玉送的,自己今儿出门,兴冲冲系在玉鱼子下面的,适才好像还在,怎么就不见了?
    他不敢露出端倪,只推说要净手,起身走了出去。
    他一走,姚玉树也不好坐在静室内,只示意白谷兰陪着甄玉,因也再出去散散。
    白谷兰见王正卿突然起身走了,心下便有些意动,敷衍甄玉几句,只说适才那几株花儿开得好,想转头折一支带回去插瓶。说着也起身走了。
    白谷兰出了静室,找借口遣开两个丫头,自己往后山处走去。
    同一时刻,王正卿却是转到后山那几株花的花下,到处寻找,却是没找着同心结。他待要去喊尼姑来问问,又怕甄玉知晓,会恼了他。到时指不定说他不珍视同心结,才会致同心结掉落了。他可是清楚记得,甄榜眼前世时送过他一管笔,他不小心掉了,后来再问甄榜眼讨要同样的笔,再也讨不到了。
    王正卿正懊恼着,就听得一个声音幽幽怨怨喊道:“三郎!”
    他抬头一看,却是白谷兰,一时左右看看,见并没有其它人,不由微微皱眉。
    白谷兰幽幽道:“怎么,不待见我了?”
    若是以前见着白谷兰,王正卿难免心绪波动,忆及从前,可是今儿见了,却略略烦躁,只怕两人单独相处,让甄玉看见了要误会。
    白谷兰见王正卿不说话,便咬牙道:“既不想说话,又约我在此处见面作甚?”
    王正卿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我约了你?”
    白谷兰怨恨地看王正卿一眼,突然又心酸起来,从前设着法子相见,哪次不得欢喜雀跃?只如今偷偷摸摸,若被人知道了,则万劫不复。
    她从怀里摸出一对同心结,举到王正卿跟前道:“你看我走在旁边,故意遗下这个,挂在花枝,难道不是为了约我在此处相见?”
    王正卿这才想起来,那时初识白谷兰不久,在王府宴席间碰到,只苦心要约她说一句话,偏生人太多,无法得到机会。恰好众人在园子里赏花,他经过白谷兰身边时,缚在扇子尾的繐子便挂到花枝上,待白谷兰看过来,他只微微一笑,白谷兰便领会了。不多久,众人散开了,白谷兰绕回原处,果见王正卿已等在那儿,两人这才说上话。
    往事历历,王正卿也不能尽数忘记,只他却不想白谷兰再陷在往事中,因道:“这同心结,是 编了送我的,适才只是不小心掉落了,并无其它。”
    白谷兰适才拣了同心结,既怨且喜,怨者,如今两人各有婚配,且今日姚玉树就在身边,王正卿约她见面,若被人看见,要置她于何地?喜者,王正卿毕竟忘不了她,这么一个时候,还挂念她,冒险想要单独见面说话。这会听着王正卿的话,犹如冬天被淋了一盆冰水,从头寒到脚,手一缩,把同心结丢在地下,用脚狠狠碾压,眼泪早出来了,哭道:“叫你欺负我!”
    “兰娘,兰娘,别这样!”王正卿又不能从白谷兰脚底下抢那对同心结,又不能这样弃了白谷兰就走,一时急道:“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说什么?”白谷兰足尖一碾,把同心结碾进泥土里,犹自不解恨,嚷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兰娘,你我已各自婚配,玉树也有才能,和你家世相当,你便和他好好过日子罢,何必记着以前?”王正卿无奈,只四处看了看,深怕白谷兰的哭声引了人过来。
    白谷兰不答王正卿的话,蹲□子从土里拎起同心结,狠狠道:“我要烧了它。”
    王正卿暗暗叫苦,哄道:“这个不值什么,你烧它也不能改变什么,丢了罢!”
    这会儿,甄玉已绕到后山,听得说话声,脚步快起来,只几步,就转出花树,正好看见白谷兰滴着眼泪,手里拎着一对脏兮兮的同心结,在嚷着要烧掉,而王正卿,在哄她丢掉同心结。
    ☆、55
    “三郎,你欺负人家白娘子了?看她哭得这样一脸丑相。”甄玉蹦出来后,未待王正卿反应,直接走到白谷兰跟前,侧头看着她手里的同心结,倒抽一口冷气,回头问王正卿道:“白娘子手里拎着这个东西,是我编给你的同心结么?”
    王正卿看见甄玉蹦出来,已是暗道糟了,又怕嚷嚷开了,自己和白谷兰那点旧事会遮不住,只一时之间,又无法分辩解释,因一把上前,拉了甄玉道:“ ,白娘子不知道哭什么,咱们还是回去,让她夫婿来哄着罢!”
    白谷兰见甄玉出现,本来一惊,待听得她说自己哭得一脸丑相,又忙止了哭,只是手里的东西,扔也不是,拿着也不是,这会听得王正卿的话,满腔委屈涌上胸间,眼泪又滴了下来,一时狠狠瞪着王正卿。
    甄玉看看他们两人,又看看白谷兰手中的同心结,一把甩开王正卿的手,冷下脸道:“这个同心结虽然脏成这样,但毕竟是我编了一晚的成果,我怎会认不出来?现你让这个女人把同心结糟塌成这样,又哄着我说什么不知道她哭什么?当我小孩子?”
    王正卿又伸手去捂甄玉的嘴,着急道:“却是我不小心掉了同心结,白娘子拣着了,后面的情况太复杂,且回去了,我慢慢解释给你听。”说着又要拖甄玉走人。
    现时这样,若闹下去,叫姚玉树看见了,更是解释不清。
    白谷兰见王正卿一副怕甄玉生疑的模样,根本不顾及她,虽则也怕姚玉树这个时候过来瞧见了,到底还是尖叫道:“王正卿,你就这样欺负人么?”
    甄玉再次拍开王正卿的手,和他互扭着手腕,问道:“你究竟欺负白娘子了没有?”
    “没有。”王正卿斩钉截铁道。
    甄玉一下转过头看着白谷兰道:“白娘子,你说我家三郎欺负你,人证物证呢?可不要信口诬蔑别人。这样子传出去,叫我家三郎如何做人?而且吧,你又老又丑又矫情又爱哭,我家三郎是瞎了眼睛,才会无端端想‘欺负’你。”
    白谷兰一听,哭得更凶了,可论嘴皮子,她明显不是甄玉的对手,一时只看向王正卿,三郎,你就任这个凶婆娘欺负我么?
    甄玉见他们还在打眼皮官司,牵扯不清的,也不耐烦了,狠狠一推王正卿,自己朝白谷兰走去,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同心结,回身走向王正卿,把同心结 他怀中,拉了他就走。
    王正卿惭愧之余,松了口气。
    待回到静室,两人也不等姚玉树了,只跟一个小尼姑说道有急事要先回去,让她转头跟姚玉树说一声,一时收拾一番,一行人马就下了山。
    一路无话。回到府中,甄玉自己回房,理也不理王正卿。
    王正卿急得挠心,只把同心结交给胡嬷嬷,嘱她帮着洗一洗,看看能不能恢复原样,一时又进房要哄甄玉。
    甄玉见他进来了,一个杯子朝他门面就掷了过去。
    王正卿眼明手快,一手抄住杯子,陪笑道:“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说你们没有奸.情,我都不信了。”甄玉气哼哼,“府里姨娘也有,漂亮丫头也有,你搞别人的妻室作什么?传出去还有脸了?”
    不是普通女子,这些花花肠子哄人的话,跟她说了,她过后一想,自知道是哄人的,只怕更生气,最好的法子就是实话实说了。王正卿想得一想,坐到甄玉跟前道:“不错,我跟白谷兰之间,确实曾经两心相悦过,但那是过去了。”
    “还真有故事啊!”甄玉坐正了身子,示意王正卿往下说,敢说一句假话试试,叫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王正卿定定神,便把自己跟白谷兰的过往简略说了,又道:“只是跟你成亲后,我跟她之间便没有什么联系,只那回在王府见了几次面,也没有动什么心思,只劝她好好跟夫婿过日子而已。至于这回,确实是不小心掉了同心结,叫她拣到了。”
    “哪这个呢?”甄玉回身去翻找东西,找出一个吉祥如意纹荷包丢在王正卿跟前,冷笑道:“你说你跟她断了,为何还藏着她绣给你的荷包?”
    王正卿拣起荷包一看,惊奇道:“你从哪儿得来的?”
    甄玉看着他道:“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嘛,哪儿记得这个荷包是从那儿拣来的。只我问过胡嬷嬷,胡嬷嬷说道这是白谷兰送给你的。你不小心掉了,叫我拣着了,因收了起来。”
    王正卿喃喃道:“我明明还给她了呀!”他说着,有些暗恼白谷兰,突然不明白自己从前为何对白谷兰一片痴心了。
    甄玉突然站起来,找出一把剪刀递给王正卿道:“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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