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过阿云,对她耳语了两句,随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花厅。
    方氏顿时慌了,眼看她就要厉声叫喊起来,阿云眼疾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团布。方氏还未喊出来的话便被堵了回去,只发出呜咽的声音。
    阿云随即让那几个仆妇把方氏送上后门准备好的马车,把她送了回去。
    方氏满眼的不甘,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反抗不得。
    阿云办好这事后便匆匆赶回了陶然居。
    姜窈正在喝燕窝粥,见阿云回来,也随口问了句:“她走了?”
    阿云点头。
    姜窈擦了擦嘴,盘算着一会儿裴珏回来,她得把这事儿告诉他一声。
    方氏那里,也得加派人手看着,否则她若激动起来,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毕竟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他们行事皆小心谨慎,可别在方氏这条阴沟里翻船。
    差不多亥时之际,裴珏回来了。
    姜窈正要与他说今晚发生的事,便见裴珏屏退了伺候的人,似乎是有事要与她说。
    姜窈问他:“怎么了?宫宴上发生了何事?”
    裴珏神情颇有些复杂,缓缓道:“陛下在今晚的宫宴上透了口风,他明日早朝会下旨,禅位给太子。”
    方才在宫宴上,皇帝当着众宗室、大齐重臣的面,亲口说要禅位给萧恒。
    旨意虽然没下,但皇帝金口玉言,此事便不可能再有转圜了。
    裴珏并其他臣工、宗室默了一会儿,又纷纷出列请皇帝三思。
    皇帝却不让他们多言,说了一大堆感慨良多的话,总之就是铁定要禅位了。
    萧恒本还在卧床养伤,得知这事后,也拖着“病体”到了宴请众臣的麟德殿。
    他跪请皇帝收回成命。
    皇帝眼神复杂地看着萧恒,他这儿子有手腕、有治国之能,他把江山交到萧恒手上,没什么不放心的。
    段贤妃他已经秘密处死了,再过不久就会传出段贤妃积郁成疾病亡的消息。
    皇帝知道萧恒也不想放过萧惟,但他也终究狠不下心杀子……
    姜窈听裴珏说着宫宴上的事,问道:“太子殿下既然要请陛下三思,那陛下如何说?”
    裴珏:“陛下说,他意已决,让太子殿下不必再劝。陛下还说起了对赵王的处置,贬为庶民、流放琼州。”
    琼州那地几乎都是荒山野岭,只要流放过去,几乎都是自生自灭。
    当年皇帝流放陶家,也没让他们去琼州。
    姜窈有些搞不懂皇帝的想法,这到底是留了赵王一命,还是想要他的命。
    裴珏道:“他当然是想留赵王的命,否则也不会在禅位之前,让众人知道他对赵王的处置。”
    琼州固然是偏远之地,不仅瘴气横行,还资源贫瘠,赵王养尊处优的,撑不了多久。
    但正因如此,赵王去了琼州,如果回报说他病故,萧恒肯定会信的,那皇帝也可以此偷梁换柱。
    往后赵王虽是尊荣不再,但好歹是把命保住了。
    当然,这些都是裴珏的猜测。皇帝真正所想,只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姜窈却觉得裴珏说得极有理,她道:“你们回来之前,方姨娘来找过我,想让我帮姜娇一把。我没答应,此事事关重大,也帮不了。”
    裴珏颔首,“姜娇腹中还有赵王的孩子,那也是陛下的亲孙子,他不会让自己的亲孙子出事的。”
    赵王府的孩子不少,赵王妃也有亲生的儿女,那都是皇帝看着长大、也疼爱过的皇孙,皇帝怎么可能对他们狠得下心?
    姜窈也并非铁石心肠,非得看赵王府血流成河才行,更何况还有无辜稚儿。
    “既然如此,那太子殿下登基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阿玥这太子妃是做不成了,直接成皇后了。对了,阿玥与你们一道回来了吗?”
    裴珏点头,“也正是因太子将要登基,阿玥要做皇后,陛下便让她回府备嫁。”
    裴家从前虽是显赫,但还没有出过皇后,裴华玥是头一个。
    她做了皇后,也预示着裴家在大齐的地位将再上一个台阶。
    但是,同样预示着裴家将更要小心谨慎。
    姜窈:“如今咱们国公府势大,但太子殿下只怕不会乐意看到这一点。只怕等他登基,就会有其他贵女入宫为妃了。”
    皇帝三宫六院是常事,世人皆道后宫前朝是紧密不可分的,皇帝宠谁,与前朝也息息相关。
    萧恒哪怕对裴华玥有情,为了平衡前朝,也必然会宠幸旁人。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或许,裴华玥的路,就是那样一条看似繁花似锦、却又充满着荆棘的……
    大齐昭庆二十五年,皇帝萧枥退位,禅位于太子萧恒,改元隆丰。
    新帝即位后,颁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镇国公府嫡次女裴华玥为后。
    此道旨意一下,镇国公裴崇兖便上了折子,说要告老还乡。
    萧恒留了裴崇兖三次,见他已下定了决心,只得准了他的折子,却为他保留了左柱国的虚衔。
    而裴崇兖不仅把官职给辞了,连镇国公这爵位也提前袭给了世子裴玢。
    这天大的好事砸了下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周氏好几日走路都带风。
    而裴崇兖位高权重,他致仕了,他的职位总得要有人顶上。
    兵马大元帅一职,萧恒任了另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但京郊那五万铁甲军的掌兵之权,萧恒却给了裴玧。
    这也算得上是子承父业,而裴玧是武将,又是嫡子,刚好合适。
    而与萧恒关系最为紧密的裴珏,则升为中军大都督,承袭了裴崇兖的官位。
    姜窈接到那道册她为正一品诰命夫人的旨意时,整个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还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了?
    裴珏拿着那道明黄的圣旨,扶着她回了房。
    姜窈的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裴珏是半分不敢松懈,生怕她有点什么闪失。
    姜窈拉着裴珏的衣摆,娇笑着道:“我本来以为还要好些年才能做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呢,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裴珏扶着她坐下,而后坐在了她身边,笑着问她:“这么欢喜?”
    姜窈颔首,“没人会不欢喜的呀。”
    她自己是正一品诰命夫人,亲小姑子是皇后娘娘,放眼整个大齐,也没有几人比她的身份更尊贵了。
    姜窈不会去仗势欺人,但有权有势不欺负人和无权无势被人欺,那可是两码事。
    裴珏便笑,然后轻抚着她的肚子,道:“等这孩子生下来,父亲便会带着母亲云游,往后兴许是在扬州府定居。父亲说了,等他们离开了国公府,我们若想,便可分家,往后我与你可关起门过清净日子。”
    前朝有律例,父母尚在、儿孙不可分家,否则就是大不孝,要治罪的。
    大齐倒是没这律例,但众人也皆遵循孝道,不会轻易提分家之事。
    裴崇兖倒是不在意这个,他与乔氏往后既然都不住在京城了,儿子们倒也不必硬凑在一处。
    姜窈倒是还不知道此事,这会儿听到裴珏这话,她既意外,也觉得高兴。
    人多了矛盾就多,尤其是梁氏,虽然如今收敛了许多,但有时也阴阳怪气的,总是让人堵心。
    往后若能分家,离梁氏这样的人远些,这日子也安生些。
    只是——
    “父亲与母亲为何要定居扬州府?在京城住着不好吗?”
    裴珏便道:“父亲早年征战沙场,其实留下了不少隐疾,扬州府山清水秀,适合父亲休养。况且京城勾心斗角,他若留在京城,即便是致仕了,只怕也有不少人求上门来,去了扬州府也清净。”
    裴珏看着有些舍不得乔氏的姜窈,道:“窈窈,往后等孩子大些,咱们便带他去扬州府寻祖父祖母,若是坐船,从京城到扬州府约莫五六日,并不远的。”
    姜窈颔首,“咱们也可以把他们接回京小住,当然能长住最好。”
    裴珏自然允了她。
    夜风微凉,裴珏担心姜窈受冷,便给她披上了件披风,然后把她抱在了怀里。
    “往后我致仕了,咱们也找个有湖光山色、清奇俊秀之地颐养天年。不必有多少财帛,衣食无忧便可,闲时侍养花鸟、携手漫步在残阳之下,如此便好。”
    听着裴珏的脉脉之语,姜窈仿佛看到了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丈和老妇,并肩走在长长的青石板上,耳边是吴侬软语、眼前是烟雨朦胧。
    若能这般终此一生,岂不快哉?
    姜窈笑了,靠在裴珏怀里,轻声道:“好。”
    一屋两人三餐,平淡而朴实,正是姜窈想要的生活。
    更何况,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裴珏,是她心中所爱。
    她仰头看着裴珏,抬手抚上他的脸颊,眼底蕴藏着的是无尽的情意。
    她道:“郎君,在建宁府外能遇见你,是我此生之幸。是你让我摆脱了困境,也让我有夫、有子,再没什么遗憾的了。”
    裴珏捉住她的手,忽地想起了那日的初见。
    幸好当时他有了恻隐之心,幸好当时他打马回去了,也幸好姜窈要跟着他去延平府时,他带上了她。
    姜窈说,能遇上他,是她的此生之幸。于裴珏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裴珏有些意动,不由得低头亲了亲她的娇唇。辗转吸吮、流连缠绵。
    过了好一会儿,裴珏才放开了姜窈。
    “你才是我此生之幸。”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但是还有番外~第二本比第一本的进步,大概是字数要多些了,哈哈哈哈。感谢大家的陪伴哈,我会再接再厉,认真写好每一个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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