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院长戴起老花镜,打开电脑,用两只食指敲键盘,慢悠悠地划拉着鼠标,把心急如焚的纪苍穹和容湛脾气直接磨没。
    过了半天,院长眯着眼睛看电脑屏幕:“啊……”
    “怎么样?!”纪苍穹焦急问道。
    院长:“确实有位名字叫纪沧海的病人。”
    纪苍穹急了,一下站起身:“我弟弟真的在这?他好好一个正常人,怎么能把他关这呢?不行,我要带他走。”
    “年轻人,别激动别激动,坐坐坐。”院长习以为常,推推老花镜,“让我看看什么病,嗯……偏执性精神障碍,曾经有伤人和非法囚禁的发病史哦,你们确定要把他带走吗?”
    “什么伤人,什么发病史,怎么可能啊?”纪苍穹只觉得不可思议。
    容湛开了口:“我们确定要带他走。”
    “那行。”院长点点头,“不过啊,我先申明清楚,你们可以把人带走,先前预支的十年住院费不退的。”
    纪苍穹和容湛异口同声,错愕喊道:“十年?”
    “对。”院长站起身,走到文件柜前,开始找当初签订的住院合同。
    纪苍穹纳闷:“该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容湛则背脊发凉、汗毛倒立,如果自己没有收到那些照片,纪沧海岂不是要被关在这十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院长打开沉重的文件柜,眯着眼一个文件夹一个文件夹翻去,最后抽出一份合同,递给纪苍穹:“如果确定要把人带走,就在合同的最后一栏上签个字盖个手印。”
    纪苍穹接过一看,见合同上夹着一张人员信息表,表的右上方贴有一寸照,照片上的人正是纪沧海。
    “嘶……”纪苍穹倒吸凉气,“小海真的在这?”
    他不敢怠慢,找院长要来笔,急匆匆地翻到合同最后一栏想签字,却在落笔的瞬间,动作一滞。
    纪苍穹看见合同上,允许疗养院收治病人并全权管理的那栏,签着纪蜚的名字。
    神经末梢似被针扎,有冷风呼啸而过,带走身躯的暖意,纪苍穹蓦然打了个寒战。
    “小伙子,想好再签啊。”院长话语沉稳。
    纪苍穹抬头看了院长一眼,毅然签下自己的名字,拿红印泥盖了手印。
    “行。”院长拿回合同,打了个电话,然后对两人说,“你们下楼去吧,有人在楼下等着,他会带你们去见这位病人的。”
    “好。”纪苍穹站起身,对容湛说,“小湛走吧,去找小海,见到他把事情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容湛却说:“苍穹哥,等等。”
    纪苍穹:“怎么了?”
    容湛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他出门时带上的,本是备着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用上了。
    容湛将银行卡递给院长,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诺诺说:“这里面有三十几万……是我能拿出的所有现金积蓄了……”
    “啊?”纪苍穹一头雾水。
    谁知,就容湛这么糊里糊涂的一句,院长竟然听懂了。
    院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摘下眼镜,接过银行卡,然后说:“你们今天没来过这,人也一直在我疗养院里。”
    “谢谢。”容湛垂头,拉着纪苍穹离开院长办公室。
    纪苍穹本以为容湛会跟他解释,但容湛什么都没说。
    纪苍穹只得主动开口问:“小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容湛脚步一停,看向纪苍穹。
    毫无疑问,纪苍穹从小到大不缺宠爱也不缺物质,他在温暖和平的环境中成长,不谙世事,未经风雨,从未被黑暗侵蚀过。
    他善良热忱,因为他觉得世界本就是这副模样。
    这样的纪苍穹,能承受真相的残忍吗?
    容湛不敢细想。
    “苍穹哥,我们赶紧去找纪沧海先生吧,我怕再晚点会出事。”容湛说完,拽着纪苍穹下楼。
    纪苍穹被拽得步伐踉跄:“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等等,你为什么称呼小海为先生啊?”
    两人走出红砖小楼,见一名约莫三十岁,虎背熊腰身着教官制服的男人在门口等他们。
    “是你俩要见病人吗?”男人问。
    “对。”纪苍穹与容湛齐齐点点头。
    男人:“行,跟我来吧。”
    男人带着他们穿过庭院,走进疗养院的居住区,穿过偶尔能见身着病号服的人在晒太阳和玩乐,这么一看还算平和,但是走进住院楼深处后,需要经过一道道被锁死的门,并且走廊窄小阴暗,空气中还散发着异味,让人觉得十分压抑。
    终于,在穿过一道被铁链锁紧的栅栏门后,纪苍穹忍不住开口:“你们这不是把人关起来吗?这和监狱有什么区别。”
    男人关上门解释道:“那也没办法的啊,这里面有些病人发狂后会有暴力倾向,会打人杀人的,我们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啊。”
    说着,男人停在一间房门前,从腰间拿出一大串钥匙,翻出一把钥匙开锁:“你们找的人在这间房里。”
    那扇房门木制漆黄油漆,上面有个玻璃小窗,容湛一眼看出是照片拍到的房间。
    门被打开,掀起一股霉变灰尘味。
    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铺着一张床垫,一人木愣愣地坐在床垫上,他眼角有淤青,嘴唇干裂,脸色惨白,瘦得几乎脱相。
    听见开门声,纪沧海缓缓抬头看过来,在看到来人后,他瞳孔颤抖,蓦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
    纪苍穹:“小海,你怎么……”
    纪苍穹话没说完,就见男人上前把纪沧海按倒在地上,扭住胳膊。
    “喂!你干什么!”纪苍穹连忙阻止。
    男人解释:“他精神状态不对,会伤人的。”
    “放屁,他明明是见到我们太高兴了,正常人在这都被你们逼疯了,我弟弟才不会伤人,你快松开他。”纪苍穹去拽男人。
    男人无奈,只得松开纪沧海。
    “小海。”纪苍穹上前想扶人,却被纪沧海推开。
    纪沧海奔到容湛面前,双手抓住他肩膀,用力之大,指甲几乎掐进容湛的肉里,他惊慌失色,丧魂落魄地高声问容湛:“云帆呢?云帆在哪?他有没有出事?”
    容湛被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地说:“纪沧海先生,我不知道凌云帆先生的事啊,你这是怎么了?”
    “纪沧海。”纪苍穹听不下去,“小湛千辛万苦来找你,你开口就是你情人?你有没有良心啊?”
    纪沧海一听容湛说不知道,松开人就往门口跑。
    “等等!站住!”男人大喊。
    吵闹声引来了其他两位安保人员,三人上前,习以为常地以非常粗鲁暴力的手段将纪沧海放倒在地,熟练地往人胳膊上扎了一针。
    纪沧海本来就神情恍惚,挣扎了一会,陷入无意识状态。
    “你们给他打了什么针啊!?”纪苍穹连忙冲上前理论。
    “镇定用的。”安保人员解释完又问,“他这副模样,你们还要把人带走吗?”
    “当然要带走,不然留在这个地方被你们越关越疯吗?”虽然纪沧海提自己情人的事让纪苍穹一肚子火,但纪苍穹还是立刻上前背起纪沧海,与容湛一起带着人离开。
    两人快步离开这座压抑的精神疾病疗养院,纪苍穹将纪沧海放平在后座驾驶位上,给人系好安全带固定住身子。
    容湛给纪苍穹搭了把手,担忧地说:“苍穹哥,我们就近找个医院给纪沧海先生做个身体检查吧。”
    纪苍穹:“我也是这么想的,鬼知道他们打的到底是不是镇定剂,来,上车,我们去找医院。”
    “好。”容湛连忙坐上副驾驶。
    纪苍穹发动车行驶在空旷无人的水泥路上,他偷偷看了容湛一眼,又看了一眼,突然说:“你别难过。”
    容湛愣了愣。
    纪苍穹又说:“我一定会让小海改过自新,让他好好对你的,所以你别难过。”
    容湛:“……”
    容湛沉默半晌,双手交握,犹豫着开口:“苍穹哥,其实……其实……”
    “其实我和纪沧海先生是协议结番,我们之间没有感情。”
    第70章 知道我喜欢你吗
    刺耳的急刹声响彻寂静的山路,车子蓦地停下。
    纪苍穹满脸震惊地看向容湛:“你,你说什么?协议结番?这是什么意思?”
    容湛手抚后颈,按在腺体上,他轻声:“我和纪沧海先生没有彻底标记,只是临时标记,我们并不喜欢对方,纪沧海先生也从来没有对我做过出格的事。”
    纪苍穹傻在原地。
    最开始涌上他心间的是山崩海啸般的错愕和震惊,滔天巨浪过后,留下的竟是难以言喻的欣喜若狂。
    但纪苍穹知道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他不解地容湛问:“为什么?你和小海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容湛抿着嘴唇,低头沉默许久,开口时只是说:“苍穹哥,我们快送纪沧海先生去医院吧。”
    纪苍穹还想追问,一瞧容湛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
    他重新发动车,突然想起刚才合同上纪蜚的签名。
    纪苍穹:“小湛,这些事,和我爸有关吗?”
    容湛像只被呼啸而来的狩猎利箭吓到的小鹿,身体一颤,他惶惶地说:“苍穹哥,别问了……”
    纪苍穹:“……好,不问了。”
    纪苍穹没再言语,开车到距离郊区最近的医院,把纪沧海送去检查。
    检查的中途,纪沧海醒了一次,他像个在绝境中试图求生的人,神经紧绷到听不见任何声音,伸手扯掉胳膊上的输液管,挣扎着下床,神情癫狂地说要去找凌云帆,把医生吓了一大跳。
    直到纪苍穹把他按住,容湛反复对他告诉:“纪沧海先生,我刚刚打电话确认过了,凌云帆先生没事,他没出事,他好好回去上学了。”纪沧海才终于消停下来。
    “他,他没事吗?”问话时,纪沧海嘴唇都在抖。
    容湛肯定地告诉纪沧海:“他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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