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许久,外面终于有了动静。@htht
    他赶紧走出房间,猛地看见方慕之拉着卓安平胳膊,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你看看你看看,”方少爷像个护崽的长辈,“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发现,这小兔崽子能一直瞒下去。”
    后面的卓安平仿佛霜打的茄子,比往日安静了许多,脸颊上明晃晃的一团乌青,嘴角也擦破了。
    季别云心里一紧,忙问道:“谁打的?”
    卓安平不说话,急得方慕之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说我就把你扔这儿了。”
    “我说,”卓安平终于开口,“就是前些时日在咸瑞楼碰到的那些人,说是要给我个教训。”
    万良傲手底下的人?
    太猖獗了,当场差点动手不说,事后竟然还找上门来把人打一顿。欺负卓安平半大小孩又没有什么武力傍身,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季别云越想越生气,却听得方慕之道:“你跟我可不是这样交代的,不是说那些人打着镇国大将军的名义吗?”
    卓安平小声道:“算了,不给季将军惹麻烦……”
    方慕之气得深呼吸一口,才转头看向季别云,“这事儿必须得告诉你,万良傲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宫里刚下了旨命他回京,要加封他为襄国公,还让他当太尉。你掀了御史台,折了他的左膀右臂,虽然万良傲没出面表态,可他手底下的人已经如此针对你了,你必须得小心。
    “还有这小兔崽子……我知道你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见不得手底下人被旁人欺负,若以后才知道卓安平被人揍了,你得气死。故而我才将人拖来,好给你个交代,怎么处理看你自己吧。”
    方少爷说得对。
    季别云此时已经气得脑袋里嗡嗡地响,虽然卓安平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熊孩子,但毕竟他受了卓都尉之托,把人收在自己麾下,就必须对人负责。况且卓安平这次被打也是受了他的牵连,那些人虽然是对卓安平动手,可找的是他的麻烦。
    他往腰侧一摸,空荡荡一片,并没有刀刃。
    “季施主,”观尘突然出声提醒,“冷静一下,武力并不能平息此事。”
    季别云回过神来,捏紧了拳头,艰难道:“可是我现在不揍人的话,会气到七窍生烟。”
    “我就说吧,让你别告诉将军,万一真的和镇国大将军打起来怎么办。”说话的是卓安平,虽然他本人受了伤,可似乎毫不在意伤势,“我爹把我送到右骁卫是让我历练的,万一右骁卫垮了,我回去怎么交代?”
    方慕之听了这话开始挽袖子。
    季别云也气得闭了闭眼睛。
    他还要多谢这小兔崽子,虽然此刻他更气了,但至少掩盖过了之前想杀到那几人面前的冲动。
    “得了,方少爷你别揍了,你那身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忍无可忍道,“卓安平,你没敷药就去医馆敷药。若用了药就给我闭嘴,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其余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那两人从过家家似的单方面殴打里消停下来,熊孩子眨巴着眼睛问他:“那你还会揍回去吗?”
    季别云冷冷地笑了笑,“你希望我揍回去吗?”
    卓安平摇了摇头。
    他随即不近人情道:“你希望的事不作数,我是将军,你得听我的。方慕之,带他回季宅,徐阳他们会照顾他的。”
    方少爷将卓安平赶出了院子,自己却没走,瞥了两眼站在后面隔岸观火般的观尘和小沙弥,给季别云使了个眼色。
    他心领神会,却直接道:“有什么事你说吧,他们也能听。”
    但说完之后突然想起来,既然方慕之找到了悬清山,之前必然去过季宅,应该知道了那什么侯爷之子的事情。
    “等等!”
    季别云赶紧拉着方慕之进了房间,还将房门关上,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问道:“你见着那什么世子了?”
    方慕之比他还激动,用气声都能听出激昂来:“你什么时候招惹上德敬候家的世子了?”
    “我根本没招惹!是元徽帝故意恶心我,想赐婚我和德敬候的孩子,我就是为这事躲到悬清寺来的!”季别云之前有冤无处诉,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个能倾诉之人,“你去的时候,那世子还在季宅吗?什么情形?”
    方少爷用了片刻消化掉这个消息,答道:“在,徐阳将他请进去好生招待着,不过徐阳说了你不在季宅,去了悬清寺烧香拜佛。”
    季别云松了口气,不愧是徐兄,真靠得住。
    “然后那世子就说要等你回去,徐阳让他别等,因为你要在悬清山上留宿一晚。”方慕之补充道,“不过那世子还没走,扬言要等到夜里,若你真的不回去他再离开……今日不在他明日再来,明日不在后日再来。”
    季别云人都傻了。
    “他有病吧?还是说元徽帝把刀架他爹脖子上了?”他怔怔道,“不然他守株待兔做什么,我们连面都没见过。”
    方慕之已经不那么激动,感慨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猜的,德敬候没有官职,只靠荫庇,自然身家性命都在元徽帝手中。你以为人家想和你扯上关系?放眼宸京,敢与你联姻的恐怕一家人都没有。”
    季别云胜负欲一向旺盛,不由得问道:“为什么一家人都没有?”
    “你瞧瞧自己,别人入仕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你就像那疯牛似的,一会儿上山一会儿掉泥坑,谁愿意入你季宅啊?”
    他下意识想反驳,门外不就有一个吗?而且也从不见那和尚抱怨过和他交往过密。
    方慕之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瞥了一眼门外,“观尘大师还不知道这事吧?”
    季别云摇摇头,“我不敢跟他说。”
    “人家对你还不一定有心思呢,你就先担心起他会吃醋了?”方少爷嗤笑两声。
    “再瞎说我真动手了!”他顿了顿,将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心事说了出来,“我是不想我和他之间有旁人掺和进来,就算那个旁人只是来转一圈就走。”
    方慕之也不多说,只道:“行,那你便瞒着吧,反正我是帮不了你了。世子一事你态度强硬些,自己想想办法,镇国大将军那事倒是可以找你的军师商议。”
    “军师?”季别云奇道,“你说观尘?”
    “我说错了吗?觉明禅师圆寂的那天夜里,我爹突然被叫来悬清寺吊唁,一同来的还有许多朝廷重臣,包括段文甫在内。”方慕之简直没眼看,“元徽帝可不喜欢这些虚礼,若说不是观尘大师在其中斡旋,我才不信。”
    季别云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方慕之一看他这副与往日杀伐决断大不相同的模样,便觉得这人没救了,转身准备出去,一边道:“你俩就慢慢耗吧,说不定有朝一日真能耗到正果。”
    门一打开,方慕之冷不丁地撞上观尘大师的目光,虽然平静却暗藏波澜。
    他赶紧表态:“我绝对没带坏季别云,也没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大师你千万别多想,我先走了。”
    走到一半突然回过头来,看向远处的季别云,“对了,听说镇国大将军今早就从食邑出发,这会儿应该已经回京了……你们小心一些。”
    方慕之虽然身在局外,但从出生起便见证了宸京变迁。镇国大将军的名号他小时候便有所听闻,这么多年过去,此人势力只增不减,尤其是在先帝去世之后更没了约束。
    季别云才入京不过半年,虽来势汹汹,却也难以与万良傲抗衡。
    他忧心忡忡地又看了季别云与观尘一眼,这才走出去。
    卓安平那小兔崽子正蹲在路旁揪草,他一看便来气,轻轻踢了踢卓安平的脚,“走了,带你去医馆好好看看。”
    虽不知为何小兔崽子听他的话,但方慕之把这归结于前世的债,今生的孽缘,勉强认了命。
    当他将人带到悬清寺门口时,却望见山道上有一列人数不少的士兵。不是寺外的那些右卫,盔甲不同,但他一时间也记不起归属哪个军营,不过都不是什么好事。
    自大梁开国起,便是右卫负责悬清寺安危,右卫的将军和上将军换了好几任,但护卫悬清寺的职责从没变过。
    除了皇帝的羽林军与龙武军,再没有其他军队踏足过此地。
    他挡住往前走的卓安平,低声道:“等他们走了再下山。”
    两人走到角落,卓安平也望向山道,忽然咦了一声,“那不是打我的那个人吗?他也在队伍里!”
    方慕之眉头一皱,“万良傲的兵?他们来悬清寺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观尘:小云有秘密了,还跟方慕之说悄悄话,六月的天气好冷。
    第79章 打起来
    悬清寺朝晖楼内,万良傲麾下的副将如同在巡视领地,一边踱步一边打量着室内装潢。
    观尘作为住持端坐在堂上,慢悠悠地品着茶。
    直到副将欣赏够了,停下脚步,他才放下茶盏开口道:“周将军,茶要冷了。”
    周濮穿着一身重甲,却也行止自如,那张脸和壮硕的体格一样颇有威慑力,带着凶相。
    听了观尘声音之后不太和善地看过去,“茶冷了不能再煮一壶?”
    观尘不卑不亢答道:“悬清寺清贫,又素有节俭之风,还望周将军入乡随俗。”
    周濮这次来势汹汹,带着两百精兵直闯悬清寺。
    右卫本欲拦下,却不料这些人宣称是奉皇命而来,只能放行。悬清寺除了右卫与羽林军之外,从没有另外一支军队带刀闯入,这一回当真是破了先例。
    这些人仗着皇命在身,大喇喇地跨进悬清寺,毫不避讳地使劲打量,像个即将占地的土财主前来查看自己财产。
    观尘赶到时,周濮已带人行至朝晖楼,最后他只将周濮一人请进楼内,其余士兵皆在外等候。
    “入乡随俗?”周濮放声大笑,“现在已经是元徽年间,悬清寺怎么还守着泰成旧年的习俗?”
    这话说得极其挑衅。
    观尘终于确定了此人前来的目的,万良傲果然觊觎着悬清寺以及悬清寺所象征的东西。先帝藏在此处的秘宝震慑了朝堂多年,终于还是引来了垂涎。
    “悬清寺早年由先帝一手扶持,如今又承蒙今上皇恩,两位陛下一脉传承,何来弃旧俗遵新俗之理?”他举重若轻地反驳了回去,“悬清寺守的,从来都是大梁之习俗。”
    周濮毕竟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武将,说不过便恼怒起来,看着那张脸便觉得可恶,只想一拳头把人砸进地里。可惜今日他有任务在身,不便在这时候就起了冲突。
    他冷哼一声,“你可知,本将军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僧人不疾不徐答道:“周将军不说,贫僧如何知道?”
    “堂堂悬清寺住持,连这也猜不出来?”周濮眼含蔑视,“还是说观尘大师太年轻了,不如觉明禅师那般有本事?”
    这种挑衅的话语对于观尘来说没什么意义,听来只觉幼稚。
    周濮想激怒他也没用,他不会当众发怒,让门外两百精兵有机可乘。观尘只是默默想着,既然周濮已经来了,想必万良傲也到了宸京,说不定已入宫去了。
    皇帝这次加封万良傲,虽然是想稳住此人,行缓兵之计,可终究有养虎为患的风险。
    错就错在元徽帝太过懦弱恐惧,害怕还没坐热的皇位被人抢走。故而操之过急,直接封了万良傲为襄国公,怕是先帝知晓了都会从帝陵里爬起来将自己儿子责骂一顿。
    况且元徽帝一心以为丞相与自己不合,势不两立,疑心过重又猜错了敌人,才导致对万良傲过于依赖。但元徽帝自己也知道万良傲势力过大,想制约却不去找丞相,反而试图亲手培植季别云这么个不易被控制的人选。
    失败后又害怕万良傲生气,反过来加封安慰。
    观尘毕竟与先帝相熟,只是讲经便为他老人家讲了许多次,出入宫闱之间自然知晓帝王脾性。先帝虽然疑心也重,却能一统天下,将各方势力操控于股掌之中,皇威深重,二十余年以来未曾被任何臣子真正威胁到权力。
    纵观先帝行事与今上所为,不得不感叹一句子孙不肖。
    今日万良傲终于开始露出狼子野心了。
    元徽帝处境危险,也不知曾被先帝托孤的丞相会不会出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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