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死一个小黄门,心怀什么愧疚?”凝香在一旁插话道,“太子妃是这样的好心人么?我听说她父亲在西北可是个杀神呢!”
    “休得胡言!”贵妃斥了一句。
    二人连忙谢罪不敢多言。
    “今日太子朝会后面圣,之后司礼监可有动作?”贵妃问道。
    闻铃更加放轻了声音:“司礼监、金鳞卫和光禄寺都被叫去了,奴婢觉得应该是要重查安神香一事……”
    “安神香,”贵妃冷笑一声,“当时太子怎么劝他的,结果却查都查不清。”
    “娘娘……”“娘娘不可忧思……”两位宫人连忙跪下道。
    “你们这是作甚,像什么样子?我忧思什么,”贵妃唇边还带着笑,眼眸却是冷的,“这些年,我的泪早就流干了。”
    二人不敢回话,只好起身。
    香凝继续扇着凉风,闻铃则道:“奴婢瞧着却是有些奇怪,司礼监带走的皆是年迈的内侍、宫人,且是从些荒僻的宫中查起。娘娘,明日怕是三宫都该知晓此事了。只不知陛下和东宫为何从宫中老人查起,安神香可过不了他们之手?”
    “宫中老人?荒僻宫殿?”贵妃心思疾转,“你们可知荒僻的殿宇中的老人都是什么人?”
    “娘娘您知晓?”
    贵妃神色慢慢凝重:“如若真是我想的那样,这宫中怕是要闹翻天了。”
    “娘娘?”
    “若要说我最深恨的,是当初我的孩儿夭折一事,而陛下心中也有一根刺,”贵妃望着光线朦胧的琉璃宫灯出神,“倘若此事真有关联,倒是能教他出口恶气了。只不知,此事与我儿之事可有牵连……”
    **
    深夜里,更漏声愈发清晰,而乔太后愈发难眠。
    “八宝,去叫八宝来!”她唤值夜的宫人。
    值夜的宫人知道老太后近年向来难以安睡,忙应喏前去唤来八宝姑姑。
    八宝姑姑自从太后夜里难眠以来,也难再安寝,她不过片刻就匆匆赶来:“娘娘,今日也难眠么?”
    太后让值夜的宫人退下,只留了八宝姑姑为她掖好纱帐,叠起引枕。
    “八宝,”太后靠在枕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派人看紧寿宁宫!”
    “寿宁宫,”八宝姑姑轻轻念了一句,心下骇然,“娘娘,您是怕……”
    “你也知道陛下的心结,”太后叹了一句,“我何尝不恨呢?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陛下以仁孝治天下,万不可让起子小人借机邀功,坏了陛下的名声。”
    八宝姑姑了然,忙唤了身边得用的宫人来,吩咐了下去。她不忘安慰太后:“如今才是第一日,况且各宫此时都落钥了,娘娘不必为了此事烦心。”
    太后却道:“可如若真是与她有关,又当如何?”
    “娘娘,不必再多想了,”八宝姑姑柔声道,“她从前便没有翻出风浪,怎会是她呢?”
    太后叹息道:“八宝,自从今日婠婠说了此事,老身心里慌得很。查了这些年,如今只怕是再难善了。”
    “娘娘,奴婢给您端一碗安神汤吧。如今夜愈发短了,您还是得早些睡下才是。”八宝姑姑宽慰道。
    太后摆摆手让她下去:“不必用药汤,老身自会睡去。”
    八宝姑姑服侍太后躺下,出去又换进来值夜的宫人。
    太后阖上眼,想起宁寿宫那人,只觉得几十年竟在弹指间就过去了。
    夏夜愈发短,可夜里的更漏听起来却那么长,就好像这深深宫苑内难解的愁。
    作者有话说:
    太子:你想怎么哄?
    互相坦白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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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寿宫前文提过,是太妃住的地方
    第57章 翠帘垂
    过了早膳时间, 东宫典膳局倒没有那么忙碌了。午膳不算正餐,况太子自从大婚后常常不在东宫用午膳,太子妃娘娘午膳用的清淡简单, 竟比从前省心些。
    前阵子据说是太子妃娘娘的枕边风,典膳局又换了些人, 但主子的意思谁敢置喙。况且被换掉的多是往日里偷偷喝酒的,手脚不勤快的,要说只能是运气不好, 倒也没有什么可怪旁人。
    哪知这日,太子妃却要亲临典膳局, 只说是要借厨房给太子殿下亲自做点心。
    典膳局的局丞、局郎不敢在清佩姑姑面前愁眉苦脸,面上还要挂着笑,但心里暗暗叫苦。
    他们对着清佩姑姑作揖道:“宫令大人, 咱们这里夏日可是热得很,太子妃娘娘若是有丁点不适,咱们都担待不起啊。”
    清佩姑姑只道:“娘娘要来借用, 也轮不到你们置喙。”
    “这是自然, 这是自然,只是掌食大人那里也有小厨房可以一用, ”局郎赔笑道,“更是方便些。”
    清佩姑姑想了想, 倒是点头:“有些道理。”
    局丞立刻打蛇随棍上,笑得更真心实意些:“我们送送姑姑,您老人家慢走,这里还有今日新做的点心, 您带些回去。”
    清佩姑姑回了会宁殿复命:“娘娘, 典膳局那边说他们灶火猛, 夏日里热得。奴婢听了有理,倒是不如用掌食那边的小厨房,清净得用些。奴婢方才已经请司馔整理好了。”
    乔琬倒也不挑,只道:“是我突发奇想,确实有些唐突,能有个厨房便好。”
    清佩姑姑有些奇怪道:“娘娘,如今天气愈发热了,您怎么想要亲自下厨。”
    乔琬一时有些羞赧,她只是轻轻道:“姑姑,我惹殿下生气了,不知如何是好。往日我还在府中,惹母亲和哥哥生气,只会这招哩。”
    清佩姑姑依旧面上微微带笑,并没有因为听了这话生出什么表情,她立刻会意道:“娘娘放心,殿下苦夏时倒可以用些山楂糕开胃,既简省了灶火,也于殿下有益,您觉得如何?”
    乔琬笑道:“姑姑这主意好,我倒是会做山楂糕。”
    “您稍候,奴婢吩咐她们准备食材去。”
    乔琬心中还有些紧张,面上强作无事道:“那就多谢姑姑了。”
    乔琬却是不知,清佩姑姑心里倒真真有种一种吾儿初长成的感受。原来太子还会与太子妃置气?他待人向来宽容大度,如今成婚了,倒是能与这样可爱的女郎闹别扭。
    清佩姑姑只是想啊,要是皇后娘娘也能见到这一日就好了。
    今日太子回来得早,下午只在书房读书。这几个月,太子但凡早归,哪日不是到会宁殿坐上半日?清佩姑姑倒是真信了乔琬所说,太子与太子妃置起气来。
    到了申时,太子书房传点心与冷饮,清佩姑姑倒劝起乔琬亲自去送:“如今您只送到书房门外,并不打紧。新婚的夫妻,哪有什么气性呢?奴婢最是知道殿下是个心软的,娘娘只不必担心。”
    乔琬犹豫之下同意了,这倒是她第一回 靠近太子书房。因前世的心结,她再不愿靠近他人的书房,只怕里头有许多她无法承受的秘密。
    太子的书房叫做宝文阁,乔琬到了明堂前,只见上悬“上善若水”四字。
    外头守着的小黄门俱是认得太子妃的,连忙请安进去禀报。不多时,白公公就匆匆迎了出来。
    “怎么劳烦娘娘亲自送来,实在是奴婢的过错。”二人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白公公却还在作揖。
    乔琬忙道:“公公不必多礼,只是我一番心意。”
    那食盒用黄云缎子包好,不到殿下眼前并不许打开。白芍只管将它递给白公公身后的小黄门,白公公却道:“娘娘都已到了门前,不如一同进去罢,殿下听到通传,正等着您呢。”
    乔琬虽有犹豫,但话已至此,还是随着白公公进了宝文阁。
    这个宝文阁倒与她的文绮阁格局相仿,只是个人习惯不同些,因而陈设略有不同。
    太子这边传了点心,自有内侍收拾了休息用的隔间。太子此时正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芭蕉,似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
    见乔琬进来,荣谌笑道:“今日竟辛苦你亲自来了。”
    乔琬见礼道:“柔安见殿下这几日有些苦夏,问过清佩姑姑,做了些山楂糕来。”
    “你做的?”荣谌立刻听出了话外之音。
    乔琬赶紧卖乖起来,柔声道:“正是妾身亲手做的。”
    书房伺候的内侍已经将糕点、熟水摆好,白英见着太子妃亲至,识趣地让众人退开,只守在门外。
    荣谌来到桌前,又问:“怎么是熟水,传的可是冷饮。”
    乔琬忙赔罪道:“昨日殿下说用了冷饮,到了夜里手都是凉的。是柔安自作主张换作了熟水,请殿下恕罪。”
    她在夏日里也喜冷饮,哪怕是熟水也要用凉的。但是昨日她从长春宫回来,太子为她准备好的却是温热的凉茶,她也明白这是太子想她一时暑热,不可立刻喝冷饮。
    太子有这份心,她又如何能马虎呢?
    此时司馔与内侍皆不在跟前,荣谌自顾自用了山楂糕,只道:“虽与我往日里用的略有些差别,但是个不错的方子,用起来清爽开胃。你从前在家里也做过?”
    乔琬又惊又急道:“殿下!您该让我先试了才能用呢!”
    “这不是你亲自做的么?”荣谌饮了熟水,竟是温的,“你方才也试过吧?”
    乔琬到他身边坐下,又为他斟了一杯道:“那可不一样,这是规矩。”
    “偶尔行之。”荣谌显然是不愿讲道理了。
    乔琬存着心事,倒也不与他争辩。
    她想起从前对父母兄长的撒娇耍赖的行径,如今可不敢施为。暗自咬了咬牙,乔琬垂眸,细声道:“殿下,柔安向您赔罪了,只望您不要再生柔安的气了。”
    “原来婠婠今日是特地来赔罪的么?”荣谌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苦夏,特地想给我做点心,原来竟是我空欢喜一场了。”
    “不是……”乔琬忙捉着太子的衣袖,“殿下若喜欢,柔安还会做许多点心哩,只是今日求殿下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荣谌想了想道:“那可不行,我还要罚一罚你。”
    “罚?”乔琬抬头惊讶道。
    荣谌这才见着她的脸,如玉的面颊上因为羞赧而余霞成绮,正是华如桃李。
    “如今宠得你,倒是光明正大在我眼前藏着秘密,该不该罚一罚你?”荣谌问她。
    乔琬还能说什么,她自知理亏,只好问道:“殿下要怎么罚?”
    荣谌眸光一转,不知想起什么,唇畔倒是先带上了一抹笑:“私下里,我唤你婠婠,你却总称我殿下,真显得见外,得换个称呼才行。”
    “这可不行,太过失礼了。”乔琬想都不想,赶忙回绝。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荣谌不容她拒绝道,“你我细细论来,也算表兄妹,以后你只管叫我表哥,倒是亲切些。”
    乔琬从前可是同祁纨看过许多荒唐话本的,哪不知话本里那些个表哥表妹是怎么回事。如今她真觉得太子殿下语带戏谑,这表哥哪是什么好话,竟是要与情郎无异了。可是偏偏又挑不出错来,殿下又确确实实是她表哥,只她自己想歪罢了。
    “怎么了婠婠,有什么难以启齿么?”荣谌一本正经地问,可是他偏偏语中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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