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心里泛酸没吭声,雅正笑道,“凌儿能有如今的成就,一是有您和二爷把他当做姜家血脉爱护着,二是裘叔倾心栽培, 三是他自己也肯下苦功,十年寒暑,这孩子白天读书夜里习武,从没歇过一日。”
    儿媳妇这话,姜老夫人听着顺耳极了,“老二真是拿他当亲生儿子养,凌儿刚来的那两年做噩梦成宿睡不着觉,老二让他搬到正房,守着他睡了好几年。他想报仇,老二设身处地地帮他谋划,跟着他一块去肃州,出生入死。十年真心换真心,这孩子跟老二早就是真正的父子了。”
    闫氏跟着夸奖道,“是二哥心肠好,换个旁人都做不到二哥这样。”
    姜老夫人笑得眼角又多了一条褶子,“不是我自夸,康安上城这么多人你们随便挑,再找不出一个比老二心肠好的,他打小就让人省心……”
    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有多少人,说来说去都会落到婆婆心爱的小儿子多好上,她早就习惯了。陈氏低着用手指抠着锦缎上的绣线,心里堵得难受。
    自己十八岁的小儿子比不上婆婆的小儿子,更比不上十八岁就当上禁军统领的江凌,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婆婆嫡亲的,搂在怀里心疼了好几年的孙子啊,现在连留儿都要出嫁了,三郎的亲事还没着落呢。家里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装不知道。
    她的三郎差哪了,让她们这么瞧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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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99章 谁能万世流芳
    被陈氏认为哪也不差的三郎,散学还未进入西城便听说江凌回来了。坐在嗷嗷叫的兄弟们中间,三郎心中迅速过了一遍自己这一年自己有没有欺负胖六。然后,他悲催地发现自己不只没欺负过胖六,还被胖六欺负了好几回。
    悲催、怂、安心、喜悦等无法言表的情绪,在三郎脑袋里熬了粥,还没等他想明白见到江凌该说啥时,就被兴奋的四弟和五弟拖进府,来到小园中。
    九月,各色菊花开得正盛。江凌坐在一大片雪白的菊花中,望着连笔带划的胖六笑。他的牙跟菊花一样白,脸却比菊花下的泥巴还黑。四弟五弟嗷嗷叫着冲上去,江凌的目光看过来时,嘴比脑瓜子快的姜三郎幸灾乐祸道,“一年不见,凌哥咋黑成刘皇叔的傻三弟——张翼德了?”
    姜留、姜四郎和姜五郎齐刷刷看着恨不得剁嘴的三郎,嘴露出一样的弧度:若论找死,还得三郎。
    江凌起身,拍了拍三郎宽厚的肩膀笑道,“才一年不见,三弟就胖成这样了。”
    胖?跑圈,轮铁杵还是……三郎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嗷嗷道,“没胖,凌哥我没胖,真的!”
    三傻子!四郎白了三哥一眼,扒拉开搂着江凌嗷嗷叫的小五,仰头笑得比喇叭花还灿烂,“六姐夫,你终于回来了,我六姐想你想得直掉眼泪。”
    哪个掉眼泪了?!姜留抬手就打,“姜小四儿,你找撕是不?”
    姜四郎绕到另一侧,拉着江凌的胳膊冲着姜留做鬼脸,“姐夫看快,我六姐害羞了。”
    害羞你个大头鬼!姜留脚下一转到了姜四郎身旁,握拳就要开打。
    江凌握住心上人的拳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姜四郎的肩膀,笑道,“我选了一匹神骏的黑马,作为你过了童生试的奖赏。待下月马匹到康安,咱们是个跑几圈。”
    十五岁的小秀才姜四郎喜出望外,抱着江凌嗷嗷道,“姐夫,你是我亲姐夫,是五个姐夫中最亲的一个!!!”
    姜留呵呵,小四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当真了得,等明天五姐回门,看她怎么收拾你!
    “六姐夫最好了!”
    “六妹夫,我的呢?”
    三郎和五郎听到四郎有宝马,一个比一个嘴甜。
    “哥。”比三个哥哥慢了一大截的六郎小悦儿,终于赶到了,恭恭敬敬喊人。
    五年前江凌离京时,小悦儿才两岁,还不太记事。但因家人常提起江凌,江凌也常给他送礼物回来,所以小悦儿见到高高的江凌,并不觉得陌生。
    身上挂着仨人的江凌只得放开留儿的手,拍了拍小悦儿的肩膀,温和道,“六弟,读书可辛苦?”
    小悦儿摇头,“不辛苦。”
    “六姐夫……”
    “六妹夫……”
    三郎和五郎星星眼望着江凌,等着他们的礼物。江凌笑道,“都带了。三弟一把宝刀,五弟一大块沉香木,六弟两个刻着古符文的龟壳。”
    刻着符文的龟壳,莫非是……甲骨文?!姜留转头看向自己的懒弟弟,她忽然有种可怕的念头:大周人才济济,但真正能万世流芳的,或许是自己面前这个懒弟弟。
    奉旨在府中调养身体的江凌,在府中待了半个多月,直到刘家长女满月这天,他才随着家人到待贤坊白马巷吃满月酒。
    刘君堂抱着包裹严实的女儿到前院,姜二爷伸手要接过外孙女。刘君堂小心翼翼把女儿交到岳父手中,不放心道,“岳父右手托住她的头,右手……”
    姜二爷把外孙女抢过来,熟练抱在怀中,看都不看傻女婿一眼,“为父抱大了六个孩子,还有得着你教导!”
    被算在被岳父抱大的六个孩子中的江凌,与大伯、三叔、二哥、表哥和弟弟们凑到近前,看小外甥女刘静瑶。小包被中露出一张还没他巴掌大的脸,或许是因为觉得吵,小家伙皱着眉头睡得不安生,头发和眉毛都淡淡的,鼻子头有点泛黄,江凌还没找到该怎么夸奖时,他身边的兄弟们已经开始了。
    “长得像三姐。”三郎一本正经。
    “瑶儿天生福相。”廖元冬端出早就准备好的词儿。
    妻子怀孕八个多月的姜二郎,一脸温柔地看着小外甥女,“瑶儿能吃能睡,百日时定长得白白胖胖的。”
    四郎道,“我看着瑶儿的脸盘像三姐夫。”
    五郎跟上,“下巴像三姐。”
    六郎,“漂亮。”
    七郎紧跟六哥,“对。”
    话都被兄弟们说完的江凌换了个方向,“父亲看瑶儿长得像三姐还是姐夫?”
    姜二爷笃定道,“瑶儿跟你三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想说这孩子跟君堂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刘父还未来得及开口亲家,姜松已道,“确实是像燕儿。”
    “我记得燕儿满月摆酒那天,二哥抱她出来时,她也是这么睡着。”姜槐心中感慨,一晃十几年,燕儿的孩子都满月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老。
    姜二爷取出一块质地极好的粉色玉扣,放在外孙女的包被夹层里,才把孩子交还给傻女婿,“这是御赐之物,给瑶儿挂在床头,可保她平安。”
    小静瑶满月后的第二天,江凌又被三姐叫到了刘府。五年未见的姐弟俩,都发现对方模样大不相同了。不过陌生的感觉随着两人相视一笑,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丰腴未褪的姜慕燕请江凌落座,上茶,才道,“天山雪莲何等珍贵,你该妥善收着以备不时之需,给我送来一株也就罢了,怎能送一箱过来,待会儿你把剩下的带回去,让留儿放好。”
    “一箱也才六株罢了,天山雪莲在康安价值千金,但在永昌不算罕见。”江凌笑道,“三姐吃完再让留儿给你送些来,府中还有。”
    听到还有,姜慕燕与他商量道,“我养得差不多了,大姐去年生骞儿时伤了身子,如今还有些气血不足,你送过来的雪莲,我给大姐……”
    江凌道,“大姐那边我也送了,除了雪莲还有几样补气血的西域药材。”
    听到弟弟这么懂事,姜慕燕放下了心,转而说起他的人生大事,“你与留儿的婚事该操办起来了,成亲是人生大事,容不得一点马虎。趁着献捷的队伍还未进京,你将已准备好的物什列张清单送过来,我对照着清单,再给你列张该准备的物什,你再安排专人采买。莫听旁人忽悠,该花的银子得花,不该花的咱们一文也不花。”
    江凌取出袖中厚厚的清单,起身递给三姐,“府中的奴仆、各院和库房的物品清单、康安、肃州和永昌置办的产业都已列在单子上,请三姐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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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00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正文终)
    景隆十四年三月十一,是大周最年轻的正三品怀化将军,十九岁的禁军统领任凌生,迎娶大周第一美女姜六娘之日,康安城为之轰动,众人挤爆了西城柿丰巷,只为一睹大周最美新娘子的风采。
    身着嫁衣头戴整副新娘子头面的姜留,跪在堂前拜别长辈。与前四次嫁女不同,姜留出嫁,姜家人大部分都没感到伤感和不舍。
    因为姜留出嫁,只是从西院搬到一墙之隔的任府与江凌一起住,不用伺候公婆、站规矩,入门任家全由她说了算,想回娘家,抬脚走几步就能回,他们想见姜留,穿个角门就能见到,实在没什么可伤感和不舍的。但被万分不舍妹妹出嫁的姜慕燕带头一哭,姜家女眷们还是忍不住伤感起来。
    姜二郎见妻子眼睛通红地盯着六妹,偷偷握住了她的手。即将被江凌夺走美人的袁夏月回眸,立刻被自己的俏郎君勾了魂儿,顾不上旁的美人了。
    姜老夫人训完话,舍不得姜留出嫁的陈氏絮叨了几句,还没等姜二爷开口,新郎官江凌便到了门前。
    看看自己碰在手心里长大的小闺女,再看看自己亲手带大的义子,姜二爷心中万分复杂,只道,“去吧,别耽误了吉时。”
    有什么话,等他们转一圈回来再说。
    姜留与江凌一起跪拜长辈,起身。瘦了两圈的姜三郎上前,“六妹,我背你出去。”
    “有劳三哥。”大嫂赶了回来,但大哥有公务在身无法回京,八岁的小悦儿又背不动她,姜留出嫁,依旧是由姜三郎背出去。小悦儿主动争取了托着姐姐的脚的任务,一切向哥哥看起的七郎争取到了六姐的另一只脚。
    昨天还吵吵闹闹的姜三郎,每一步都走得非常沉稳。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三郎十分郑重地低声给姜留道歉,“六妹妹,我欠你一条命。你三哥虽然没本事,但以后你若有难,三哥舍出这条命帮你。”
    打从于渊子口中得知自己本就是姜六娘后,姜留对十一年前姜三郎推她入水的事,便真正释怀了。
    若不是姜三郎推她入水,生死之间,姜留也不可能从千年后归来。若她不从千年后归来,父亲便不会带她去藏云寺治病。若她不去藏云寺,便不会遇上江凌和裘叔。若没有遇上江凌和裘叔,姜留不敢想姜家还要遭受多少苦难。
    姜留只是没想到,三郎会在此刻认真给她道歉,姜留也认真回道,“当年是小妹有错在先,我不该拔了你最喜欢的鹦鹉尾巴上的毛,不该向三哥扔癞蛤蟆。”
    姜三郎立刻回道,“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该推六妹妹下水。”
    听他们说个没完,小悦儿提醒道,“三哥,注意脚下。”
    “对。”七郎跟上。
    护在旁边的四郎低声道,“三哥,昨天凌哥偷偷揍你了?”
    “肯定是,三哥今天早上起来就不对劲儿。”五郎嘿嘿,“三哥,你又怎么惹着凌哥了?”
    抱着八弟的二郎听弟弟们又闹了起来,低声提醒道,“再说下去,你们都要挨揍了,有什么话等吃席时再说。”
    姜留被送上花轿,在鞭炮声中,八个样貌端正、身着喜服的轿夫稳稳将她抬起,在鞭炮和喜乐声中,跟在新郎身后,开始转街。
    姜任两府相邻,新娘自姜家出来,自不能直接抬进任家去,需要在街上转一圈,撒喜钱、接受众人的祝福,也要炫耀一圈姜留丰厚的陪嫁。
    为了争取到姜六娘的花轿能从自家家前经过,这半年来,西城百姓们差点抢破头,抢到走后,五城的百姓都参与进来,闹得不可开交。
    若把康安街道都走一遍,一整日都不够。最后,姜二爷干脆让和至定下了最吉瑞的路线,把道儿划了出来。
    姜留乘着花轿,听着路两旁百姓一声高过一声的祝福声,一步步走向属于她与江凌的家。待花轿落地,喜娘挑开轿帘,姜留握住伸到自己面前的,古铜色的手,掌心唯有薄汗,有他的也有自己的。
    迈火盆,踏马鞍,过五谷仓,入正堂拜天地,撒帐,喝合卺,结发……见过数次的婚礼仪式,由她和江凌一项项完成,坐在婚床上,看着锦盒内她与江凌的两缕青丝打成的同心结,姜留心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江凌含泪的目光由青丝同心结转到身旁姜留身上,四目相对,眸子里流淌着同样的神情。
    见这对小夫妻望着彼此不动,喜房内观礼的瀛州江家女眷们笑做一团。郑采薇打趣道,“表哥回神,该去前院谢客了。”
    江凌略狼狈地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红烛台后,身着凤冠霞帔的留儿大妆坐婚床上,一双含情的桃花瞳盈盈望着他,红唇微微动了动,美得勾魂摄魄。
    舅母、姨母、表姐、康月良的妻子、白城的妻子等人都在笑,留儿没有发出声音,但江凌听得明明白白。
    她说,少吃些酒。
    江凌微微点头,才走出房门,快步向前院走去。他恨不得立刻去前堂,把包括几位皇子在内的宾客立刻哄走。
    一桌桌敬完、闹完,终于把宾客时,亥时已过半!江凌快步回到新房,发现留儿竟还穿着凤冠霞帔,规规矩矩地坐在黑漆描金的拔步床上。
    江凌心疼不已,上前扶住她的脖子,“累不累?”
    累啊, 但姐姐千叮万嘱,让她等着夫君回房再卸妆,这是规矩。三品将军娶妻,依礼制,新娘头戴花七树。
    姜留顶着的金银玉饰,比姐姐出嫁时沉得多。她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撑不住了,“我去卸妆,哥先喝碗醒酒汤。”
    都拜过堂了,夫人怎还叫他哥呢,待会儿到了床上定要让她改口。
    江凌扶着妻子起身,经过桌边时抬手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然后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后,“我给你卸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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