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姐抚额,周子孟说了句:「我也住这附近,我能陪她走回去,姐放心。」
    现下也只能如此,童姐嗯了一声,替黎未雨道谢。
    不过半刻鐘时间,欧先生已经等在烧肉店门前,后座小荣已急不可耐,语调高起:「妈妈!」
    童姐微笑,小荣见到走在后的两人,也脆生生的招呼:「未雨姨姨,子孟叔叔好。」
    黎未雨状态不好,挥手表示回应。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周子孟这时分了心,伸手去拧小荣脸颊:「哎呀这手感还是这么好……」
    咚!
    四人皆愣了下,回头一瞅,看见黎未雨跌坐在地。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墙,呆了许久,才恍然:「这有墙啊!」
    原来是她晕眩,一个没注意,径直走去,迎头撞上那面墙。
    一时没看着,竟就在脑门上磕了包,周子孟心焦,伸手去扶。
    欧先生虽与她不熟识,但也略微担忧:「这样她没问题吗?」
    童姐再次邀请:「要不就来我家,老公,没关係吧?」
    欧先生说:「欢迎。」
    小荣则在旁说了句:「痛吗?」
    黎未雨连忙摇手,笑的傻头傻脑:「我可以的!」俯身去摸小荣脑袋:「嘿,姨姨不痛,姨姨练过铁头功。」
    又开始了,又再胡言乱语了。
    她陷入幻想,却一本正经:「我这颗头,去撞罗耀,能把他撞残吗?」
    ……
    怨念极深。
    童姐叹气:「真能吗?」
    已要九点,对一个孩子而言已进入睡时间,小荣打着哈欠,眼神涣散。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周子孟说了句:「我会看着她上楼,你放心,出事都赖我。」
    童姐啊了声:「什么赖不赖?怎能赖你啊。」
    「我是送她回家的人,就得负责啊。」
    他回身,想去搀扶,又觉肢体接触失当,手伸在半空,又收回身侧。
    童姐留意了他这有礼的行为。
    没确定关係,所以便尽可能免去碰触,着实为女方着想。
    周子孟柔声的说:「姐姐,童姐要回家了,我们也走吧?」
    黎未雨掀了掀眼皮,实在困顿,便点头,对挥手道别就跟着周子孟离去。
    上了车,童姐目送他们离去,意味深长说:「我看这小子不错。」
    驾驶中,欧先生不方便看她,语焉不详:「那就是跟你关係不错的弟弟啊?」
    「嗯啊,很乖吧,长的也不赖。」
    欧先生沉吟了下,不温不火嗯了一声:「是不错,还年轻,长得好看。」
    童姐这厢还在想未来职场上不会要多一对了吧,驀然听见欧先生这冷淡微酸的话,诧异地看着老公。
    他臊眉耷眼,童姐哭笑不得:「吃醋啊?人家喜欢未雨,看不出来啊?」
    欧先生被她说的臊红了脸:「谁醋了,回家吧,儿子想睡了。」
    走至半路,应是到了该分道扬鑣的时候,黎未雨停下脚步,指着黑灯瞎火的道路:「我从这走,拜拜。」
    步伐仍晃晃悠悠,周子孟瞧着就担心,忍不住多嘴问了句:「真的没有问题吗?」
    所有人都不放心,大概只有黎未雨一人满怀自信:「没问题的。」
    说完还朝周子孟比划了个『ok』手势。
    周子孟越瞧越不安,大约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黎未雨一转身,一辆摩托车疾驶而过。
    他失声喊了一声,三两步上前拽住黎未雨。
    猝不及防,黎未雨呆愣原地,周子孟也馀悸犹存,好半晌,黎未雨才回过神:「谢谢。」
    周子孟拍打着胸脯,惊魂未定:「不客气,你小心点。」
    真的好险,他可不想未来得去医院探望黎未雨。
    都出这事了,黎未雨就算脑袋再浑沌,也会打起精神来。
    谁知才迈开步子,踩到了小石子。
    黎未雨现在穿的是中跟鞋,鞋跟恰恰踩在石子上,她失声尖叫,瞪圆了眼,周子孟同样惊魂甫定,来不及思索,待到他伸出手打算拉她时,黎未雨已摔在地上闷声痛哼。
    黎未雨疼的眼角带泪:「好痛……」
    不知是幻听还是如何,周子孟有一瞬间听见了骨头咖达一声。
    周子孟急忙俯下身查看:「扭到了吗?能站起来吗?」
    黎未雨抽抽鼻子,试图撑着自己起身,却使不上力,周子孟也顾不上什么绅不绅士,赶忙伸手去扶。
    他四处张望,看见了街角的超商,先扶着黎未雨坐在公车亭处,才说:「我去超商买冰块,你先在这等着。」
    要是真崴了脚,得先冰敷处理才行。
    黎未雨大吃一惊,扶着墙站起:「不必这么麻烦,我家就在附近……」
    谁知才一起身,左脚踝处便感受到热辣辣的疼,黎未雨低头查看,蹙起了眉。
    周子孟一点也不嫌麻烦:「没事的,脚很重要啊,得好好处理。」
    「可是……」
    黎未雨目光逡巡一周,虽是自家附近,但这儿黑黝黝的,实在不想一人在此等着。
    周子孟也跟着张望,才意识到此处灯光不足。
    夜深了,让一个喝醉的女孩在这单独候着,的确欠妥。
    但黎未雨的脚,走的到街角超商吗?
    黎未雨应是也想到同一处,又低头看脚踝,动了一下,再度皱眉。
    忽然,听见周子孟喊她:「药师姐姐。」
    黎未雨抬了眼,只见他双颊通红,吭哧吭哧的问:「如果、如果不介意,我背你过去,好吗?」
    黎未雨啊了一声。
    周子孟却已经蹲下,后背朝她:「把你丢在这,我也挺不安心的。」
    末了,又觉得不妥,再次起身:「但你介意的话,没关係,我们一起慢慢走去超商也行。」
    黎未雨愣了下,这才发现,周子孟很是在乎她的感受。
    明明想要迈进几步,却怕她心中不适,又收回了才挪了寸许的脚步。
    心头微暖,面对这样的男孩,拂了他的好意实在让她为难。
    她迟疑着说了句:「我刚吃饱,不轻哦。」
    周子孟脱口:「要是真的重,我会把你放下来的。」
    说完,听到黎未雨噗哧笑了声,他又暗骂自己嘴巴笨。
    怎么能顺着她的话说她胖呢,女孩子最在意这个了。
    正懊恼着,听见黎未雨说:「那麻烦你蹲一下,你太高了,我上不去。」
    周子孟一怔,反应过来,连忙蹲下身子,感受到背部有压力上来,黎未雨的气息轻拂在颈边,他顿时心如擂鼓。
    这么多个月了,终于与她拉近了点距离。
    黎未雨很是小心拘谨,不敢完全伏在他背上,背脊挺直,也尽可能用力,减少些自己的重量。
    但这实在多虑,于周子孟而言,黎未雨轻而易举。
    黎未雨说:「子孟,你对我真好。」
    不对你好,该对谁好呢?
    周子孟将她向上托了托,嘴角抿着浅笑:「当然要对你好啊。」
    是吗?
    黎未雨没来得及细想他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这刻寧謐,岁月静好。
    喝的酩酊大醉,醉生梦死一般,虽神思恍惚了,却没此刻恬静安稳。
    他步履缓缓,应是在意着她头昏脑胀的状态,才故意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黎未雨眼皮渐沉,脑袋一盹一盹。到了超商时,周子孟发现,她睡着了。
    这下可好,周子孟只得先让她靠着墙睡,外套包裹着刚买的冰块,捂在黎未雨崴脚处冰敷。
    他望着黎未雨,她忽地鼻子微皱,低低囈语:「为什么骗我……」
    周子孟手指微曲,扬起头看,眼泪已从黎未雨眼角滑落。
    他心疼得很,拿卫生纸替她擦去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泪还扑簌簌的落。
    他忍不住在黎未雨耳边低语:「不是每个人都会骗你的,还有人珍惜你。」
    黎未雨仍未醒来,但应是有听见这句话,低喃:「是吗?」
    「是。」
    她没有回应了。
    半刻鐘过去,手中的冰块融了不少,周子孟停滞了一会。
    不是,怎么就这么沉沉睡去了?
    周子孟迟疑了好半晌,才意识到事态不妙,她熟睡清甜,但他又不知黎未雨住在何处,这可怎办啊?
    他伸手去摇黎未雨:「姐姐,别睡这啊。」
    睡到酣处,被打扰使她不悦,黎未雨嗯了一声,紧皱着眉头,像赶苍蝇那般拨开周子孟的手。
    周子孟真是直冒汗,当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但要怎么去解决啊?
    他又再度摇摇黎未雨:「姐姐醒醒,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家去。」
    黎未雨烦得要命,伸手去推:「别吵。」
    ……
    周子孟扶额,距离与童姐分离已经半小时过去,不能将人喊回来,依靠杨芷唐姜?别提了,周子孟根本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你倒是醒醒啊,别睡这啊!」
    于是又被拨开了一次。
    苦思无解,周子孟头疼的很,早知如此,应该先套出黎未雨家住何处。但说再多都已无济于事,当即还是得先解决眼前问题。
    周子孟寻思了许久,不能坐视不管,喊也喊不醒,那似乎只能……让她到自己家暂住一夜了。
    虽说她已经睡得香甜,周子孟还是心有疑虑,怯怯询问:「姐姐,要不然到我家住一晚呢?」
    黎未雨觉得他吵,伸手去挥,没多少耐心:「都行。」
    都可以,别在那唧唧歪歪,扰人清梦。
    既然得了允许,周子孟便揹起黎未雨。担心她从后背摔下,于是买了捲胶带试图捆住她圈在项颈上的手。
    当晚值班的店员觉得他奇怪,眉头深锁,直盯着看。
    周子孟臊红了脸,哼哧答道:「她是附近那间牙科的药师,我们真的认识。」
    店员上下打量他,幸好他有一双狗狗眼,长的无害,看来并不是不法之徒,才得以放行。
    但离去前,还是刻意说了句:「要是真出事,我一定会出面指认你。」
    周子孟连忙点头:「当然当然。」
    出了便利店,夏夜晚风温柔,黎未雨在他背上,睡得发出了细微鼾声。
    本提心吊胆的情绪终于稍稍松懈,周子孟终于微笑,他向上一托,街灯照在他们身上,慢悠悠的走。
    人初静,月正明,他背着他喜欢女孩,影子合二为一。
    周子孟住在透天中的一间小套房里。
    他背着黎未雨上楼时,碰巧遇见一名室友走出门外。
    那人手里端着刚吃完的泡麵,本没打算招呼,忽然看见意识不清的黎未雨,以及被胶带捆起的手,眉头立刻皱起。
    周子孟警铃大作那般:「没事没事,你看哥是会捡尸的那种人吗?这是我认识的人,喝醉睡着了而已真的!」
    那人端详,当真古怪,但平日与周子孟也有交集,他确实是那种单纯的人,应是不会做出不轨之举。
    「要是我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我会立刻报警的。」
    「好好好,你一定要报警。」
    不得不说,这社会热心的人还挺多的。
    这一趟回来,周子孟真是冷汗直冒,开锁进房里,将黎未雨从背上卸下,剪开她腕间的胶带,才总算松了口气。
    一躺上床,黎未雨就睡得更深,丝毫不顾尚还心惊肉跳的周子孟。
    周子孟见状啼笑皆非,伸手脱下她的鞋子:「鞋子得脱了才能躺床啊。」
    黎未雨似乎嫌他烦,翻了个身背对他。
    她可真是安之若素,醒来要是知道自己睡在一个男人房里,不知会是何想法。
    想到此,周子孟从书桌上撕了张便条,将来龙去脉写下,写完置于黎未雨枕边。
    自己累得够呛,眼皮也重,等会儿洗了澡估计也沾地就睡。为避免黎未雨夜半甦醒不知所措,于是将事情写下,才不会吓到她。
    他忍不住笑着奚落她:「你睡得真安稳啊。」
    周子孟将睡袋预先拿出,并带上盥洗用具进了浴室,男孩子洗澡快,不过半刻鐘时间就已经出了浴室,头上披着毛巾,来到床边。
    他蹲下身,另拧了条,以濡湿的毛巾轻拭黎未雨的面颊。
    粉底顽抗,光用清水是洗不净的,周子孟有些发愁,但有总比没有好,至少也将泪痕汗水拭净。
    他轻声说:「识人不清而已,以后眼睛放亮点就好,别再哭了。」
    黎未雨轻轻打鼾,像在回应周子孟。
    做完这些事,夜深人静,唯剩橙光小夜灯于房中发亮。
    周子孟抱着双膝,盯着黎未雨睡相,擦过脸后她脸部肌肉渐渐放松,少了泪痕,夜被黄晕的光烘托的平静寧和。
    他忍不住微笑。
    悄然无声,当真大音希声,最美的声音就是无声。
    深夜的光,就像在等待的人。
    他的心,也等着一个人看见。
    *
    这觉睡的深沉,拂晓之际,天刚麻麻亮,黎未雨睁开了朦胧的眼。
    望着天花板发愣,首先感到头痛,才想起昨晚烧肉店里的种种。
    她是……发什么神经喝那么多?
    还是在心中暗骂了罗耀几句,又觉得为了那个人喝这么多,真是不值。
    她不是断片体质,渐渐的记忆回溯,想起自己给周子孟添的麻烦,太丢脸了,她手一拨,碰到了张纸条。
    ——药师姐姐,这里是我家,因为你在超商睡着了,我不得已只好带你回来。
    不过你放心好了,真的可以放心,我没对你做任何事,因为不方便,所以衣服以没帮你换呢!
    读到这行,黎未雨轻笑出声。
    ——我怕你睡醒吓到,所以写了张纸条给你。
    要是太早醒,你就继续睡,我没差,反正我躺床上还是躺地上都好睡。
    希望醒来时你心情已经好点了(虽然失恋好像也没那么快痊癒……)
    不用担心,你昨晚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安心好了。
    子孟。
    黎未雨欠身而起,支着下颐,看着睡在床边地面的周子孟。
    真如他自己所言,他窝在睡袋里,半张着嘴,非常安详。
    气质本就无害,现在这般看来,更是毫无危险性。
    他对我真的好。
    诚如周子孟所想,没那么快疗癒失恋的伤,但总有些事,能暖的让她转移注意力。
    她轻声说:「子孟,谢谢。」
    黎未雨望着周子孟,嘴角轻轻一牵,从昨日事发至今,第一次感觉到忻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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