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布局,这结构,这色彩,这角度,简直是美仑美奂丹青圣手欸,不对啊,怎么会是这样的角度。
    小姑娘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偷偷摸摸抬了头,仔细比对了一番,终于发现了是哪里不对劲。
    这个角度,不是他们这个位置能有的,很明显是从上往下。
    她今日第二次受到了冲击,抖抖索索的把拾烟简藏了回去,又鬼鬼祟祟以袖掩面,把玉阶之上每一个姿态端庄神情肃穆的大佬看了个遍,哦,不对,那位扶山的殿下可一点都不端庄肃穆,不过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到底是谁呢。
    唉,清醒一点吧,怎么可能呢。
    小姑娘不敢再胡思乱想了。
    而正正好与此同时,玉阶之上高居首位的衔月楼主,正神情严肃、目光端正的将自己的拾烟简收回袖中。
    他十分满意。
    身为百年世族楚氏的家主,他自诩算得上是个风雅人物,审美水平自然也是十分之高的,眼见这样美貌的两人凑在一起,不着一言也是一段风流香,如此乐事一桩,怎么能不留些纪念。
    这个潜心追求美好事物的老头,此刻虽然仍然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其实心底已经急得不行了,恨不得立刻就闭殿赶人冲回自己的洞府铺纸研墨画他个三百张。
    众人一番折腾,其实也不过几瞬而已,相凝霜道过了谢,正正好对上了洛长鹤的眼睛,只觉得满心都软成了水,两颊也红扑扑的,却到底清醒,没有什么迟疑的往后退去。
    洛长鹤下意识指尖一动,是一个近乎于挽留的姿态,却只留了一掌心的淡淡香气。
    满心的澎湃爱意被强自压下,他于是轻轻垂了眼,回身拾阶而上,神色依然淡而凉,如同夜中落了雪的玉佛,无人知道,他其实掌心微热,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衔月楼主眼见着这小姑娘进退得宜,不曾因佛子厚待而有所矜傲,很有分寸,心下更是满意,仍惦记着自己的画,便轻咳了一声,打算开始赶人:赐福已毕,那么
    话刚说到一半,一旁却横斜出来个声音。
    本座不明说话的是长留来此观宴的长老,更是相凝霜的老熟人素玄,他憋了半天终于憋不住发难,尾音拖得很长,似笑非笑道:佛子为何竟对一干少年才俊,不曾一视同仁呢?
    衔月楼主:
    这个老东西挑事也不会挑时候。
    这话一出,本就极静的大殿内顿时又更静了些,连呼吸声都依稀可闻,不说底下坐着的修士一个个噤若寒蝉,就连上面坐着的一圈有头有脸的大能也闭紧了嘴巴,毕竟佛子地位尊崇,长留又是如今的正道第一派,哪个也得罪不起,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还是装鹌鹑吧。
    但其他人可以闭嘴看热闹,做东的衔月楼主却没办法置身事外,只好臭着脸说场面话:素玄道长此言差矣,佛子渊清玉絜、琨玉秋霜,屈尊至宴,如此殷殷之谊,我衔月楼上下实深惶恐,非只言片语所能鸣谢,道长如此实在偏颇。
    素玄一听更不爽了,立刻反唇相讥道:众人眼见,佛子下阶亲迎,本座如何偏颇了?
    他这句怼的是衔月楼主,实则眼神还在轻飘飘往洛长鹤身上落,奈何洛长鹤只是低着眼,拨弄腕上的持珠,神色冷淡到甚至有些恹恹,恍若未闻似的。
    他其实一直都是尊贵冷淡的人物,只是对着相凝霜时才温和柔软的不像话,至于无关的旁人,能得个眼神都算稀罕。
    素玄被无视了个彻底,原本三分火气也成了八分,强压着脾气直愣愣道:佛子,可是我所言不实?
    洛长鹤终于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浅浅含笑,如玉面容隐隐生辉,却又朦胧,仿佛隐在云雾之后的弦月:我不过一介方外之人,行事只凭本心。
    话说得云遮雾绕,但意思很明白:
    我喜欢,你管不着。
    素玄气得脸都红了。
    他碰了个软钉子,却实在不敢对着洛长鹤顶回去,只好掉转枪头,找本就看不顺眼的软柿子相凝霜撒气,一拍案几喝道:大胆妖女,行事悖逆狂妄,本就为我长留扫地出门,今日却敢至折月宴上,何其无耻!
    一众修士被这突然的一下吓得一抖,下意识去看相凝霜的反应。
    相凝霜相凝霜根本没听到。
    不是她故意装聋,实在是她从前在长留被素玄骂了太多次,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对他这种暴起吼人下意识免疫,更何况她刚刚走到自己位子旁,还正在转来转去的找东西。
    怎么不见了
    她只好侧过身,压低声音问一旁坐着的人:阁下,你有没有看见我案上插着的那支桐花?
    被她称作阁下的年轻修士眼神惊悚的瞧着她。
    她这句话自认为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此刻殿内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这句话便清清楚楚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连玉阶之上正饶有兴致看着她的浮迟都终于忍不住了,轻轻笑起来。
    素玄顿时怒火中烧,脸都要绿了。
    相凝霜:?
    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素玄就已经自觉蒙受了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般重重一挥袖,下定决心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妖女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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