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级,原来的班主任权老师因为教研成果显着被邀请去参加课题研究,五年级一班的班主任破天荒由数学老师南老师担任,南老师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整座位,而此时通过规律运动训练的周冲身高在一个暑假过后得到了质的飞跃,已经把牛奶当水喝的陆阳怎么努力踮脚尖都只能堪堪和周冲在同一个水平线,这样的显着差异自然被我们追求对称之美的南老师一眼看到,他马上在名单上打了个叉。
    这明显不连贯的两个动作,自然让陆阳留意到了。
    第二天上课前,南老师被一通电话困在了去卫生间的路上,对方浓重的a市地道口音让南老师这个外来务工人员吃了好一番苦头去理解对方的言语。
    “宜家个位唔系几好嘅....我个仔唔可以晒太阳噶,佢过敏啊,反正佢又高,你冇掉开佢啦....”(现在的位置不是挺好的,我的儿子不可以晒太阳的,他过敏啊,反正他也高,你不要调开他啦。)
    对方战斗力强大,语速极快,南老师刚刚理解完上一句,妇人已经说完了。听见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妇人想了想,眉眼皱起,鼓起一口气,启唇问了一句:“老斯啊,我辣个仔不晒得太阳,香在则个座位就哼好啦。”
    南老师的脑袋比给学生改作业还要蒙,只能忙不迭地回应着“好的好的。”短而轻快地结束了这通折磨人的通话。
    没想到刚刚下课,电话又想起,看着电话上的学生姓名备注,南老师狠吸了一口气,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
    “泥嚎啊,老斯,鹅岑陈的巴巴。”
    南老师勉强捕抓到象声词“陈橙家长是吗?”
    “系啊系啊。”
    “鹅们家岑陈她京西啊,如果刁伟字的话,就把她泛在千面啊,拜托你啦。”(我们家陈橙她近视啊,如果调位置的话,就把她放在前面。)
    南老师“好的好的,你的意见我收到了。”
    他讲了啥呀,南老师回到办公室眉头还是隆起,“陈橙同学要去北京西?”
    直到今天接到五个电话,南老师才理清楚这几位家长都是要讲调整位子的事情。
    时针逼近九,改完最后一份狗爬式数学作业的南老师,沉思片刻,在todolist的调整位子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而后,哼着小曲关掉了办公室的灯。
    同样在深夜。
    “女女你哋班嘅同学唔错喎。”(女儿,你们班的同学不错哦。)陈父合起报纸,对着走出来的陈橙说道。
    “如果唔系佢同我讲要调位,呢仲有可能俾调去后边噶啦。”(如果不是他和我说要调整位子,你可能就要被调位到后面了。)
    陈橙抓了一把头顶的碎发,蹙了蹙眉。“边个啊?”
    “就系身高不高,但是很周正,以前坐你前面那个。”
    “哦,陆阳啊。”
    第二天数学课,南老师“邀请”了两个上课做头部规律上下运动的同学上来解方程,趁着这段时间,在下面走了一圈,陆阳和周冲在埋头作题,嗯,不错后面的同学都挺守纪律的。南老师兜着手靠在墙面上,左看看,右看看,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不调位置决定真正确,这下两边就刚刚好以中间的过道为对称轴对称,不错不错,数学之美。
    危机警报随着杨老师的回来和牛奶当水喝,运动当题刷的陆阳身高慢慢增长接触。
    很快时间到了初中,凭着相差无几的成绩和分区择校的优势,陆阳和周冲顺利成为了同一间初中的同学,可是当陆阳看到分班列表,恨不得马上打电话让陆总马上给学校捐一栋楼,圆他起码同班的梦想,但想都不用想。
    他默默把仰天长啸的脑袋低下,拳头握气,狠狠地给自己鼓了气:“不还有羽毛球馆,大宝天天见!”
    正在备战第一次月考的周冲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最近都没什么时间去打球,这就感冒了?”这样想着,周冲紧了紧身上的薄外套。
    枫红秋深,当然这不会出现在常绿乔木盛植的南方,秋天的萧瑟吹到人心里的感觉,就像因为一分卡在第二名的周冲,就像总分差零点五卡在第四的陆阳心里。两人看着这红底黑字居然能表达出这么冰冷的意思。
    看着和周冲和陆阳名字之间隔着一个人,男人。陆阳默念了一下公共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忍住了上去把别人名字扣下来的手指尖。
    拍了拍周冲肩膀,陆阳努力挤出一个笑,“没事的,就差一分,下次就把前面的踢下来。”他默默补了一句“我也会哦。”
    周冲情绪还是不高,淡淡地“嗯”了一声。转头前瞄了一眼,还是温声对他说了一句:“考得不错,再接再厉。”
    这不比打鸡血更管用,陆阳三年后接受本地报社采访,被问到是靠什么成为本市中考状元的时候,彼时陆阳微微一笑,偶尔台灯的明灭,深夜11点东北大爷谈情感的电台在他脑中闪过,他回答道:“基础打得好。”
    他们只知道最后一次的第一,却不知道他跟在一个女孩背后当过长久的第二。
    这第二还当得悄无声息的。
    事情发生在初二上学期展开的羽毛球市级比赛选拔赛期间,那时候周冲已经拿到了为学校出战女单的资格,每天一下课都在场馆训练,而陆阳也是男单资格的竞争者。
    为了方便训练,陆阳最近都在爷爷家住,晚饭后还能陪爷爷奶奶散散步,偶尔还能碰上周冲一家,周父好像很喜欢夜跑,每天都会绕着绿道绕一圈,偶尔还会和他们聊起来,陆阳乐意,这多刷好感,对未来总没有坏事。
    扒了几口饭,陆阳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向着绿道出发。
    路上雷声隐隐。
    刚刚走到一个红绿灯路口,就看到前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绿灯亮起,陆阳笑着起步往对面走去,对面的人仿佛没见到他一样,也沿着马路过来。陆阳刚刚抬起手向对面招手,一束光打在他脸前,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变亮。
    陆阳脚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喉咙干涩哽咽,脑袋青筋突突地蹦起。
    他尽力挣脱桎梏,向对面跑去“奶奶!!”
    眼前一白,等他回过神时,只有倒在血泊里面的周冲和奶奶。
    那天发生了什么?
    陆阳蹲在抢救室门口,艰难地面对着父亲,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父亲背后也坐着一位父亲,而他的女儿在抢救室里面。
    “有辆...汽车,奶奶...过马路,...我...周冲...”话没说完,陆阳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
    一双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守业,有辆车闯红灯,小姑娘是为了救我才被撞的。陆阳现在心里也不舒服,剩下的事情都是家长要聊的,别问他了。”
    “阳仔乖,先回去。”
    “奶奶,我想...我想...等她。”温柔的柔荑安抚不住他颤抖的身体,擦不干他的泪水,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陆阳死死盯着亮着的红灯,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
    周冲在医院躺了一个月,错过了自己的女单比赛,错过了大大小小的课程,错过了第二次月考,错过了周杰伦的新歌,错过了满街的桂花,也错过了那年市级羽毛球男单的夺冠黑马-陆阳的加冕。
    最后这枚金牌出现在周冲收到的出院礼物里面,用她最爱的蓝色礼物纸包裹着的盒子里,还有一张写得公整的纸条“对不起。”
    再后来,周冲转学去了城西,和原来直线距离隔了10公里,好像不是太远的距离,在还没发展地铁和公交并不发达的城西,那是自行车需要蹬一个多小时的距离。
    那年,少年的车辙一次次留在了城西的柏油路面,压在巷子的青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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