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间,叶纱纱由战俘升等成征战巫女。
    原先就对她抱着迟疑的辅江第一个不服,不顾眾人劝阻前去找朱尧理论。
    他一股脑就衝进主帅帐篷,还没开口,朱尧就先冷脸训斥。
    「辅江,你的规矩呢?」没有通报就闯进来,成何体统?
    「主帅!这时候我管不得规矩了!你是怎么了?昨夜探子来报,你还怒气腾腾地抓她来盘问,既然证实了她就是敌营的巫女,没把她抓进大牢你还让她成为我们的征战巫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辅江一鼓作气把问题全拋给了朱尧。
    朱尧递了杯茶给他,缓缓道:「你这急躁的性子何时能改?先润润喉吧!」
    辅江接过茶水,一口饮尽,又嫌不够似地自己拿起茶壶倒水。
    「我这么做自然是有我的用意。况且,多一个朋友就少一个敌人。」虽然现在说得好听,昨儿个他自己也是百般不愿意。碍于将军的面子,他拉不下脸说实话。
    两人谈话间,帐帘又被掀起。
    「小女子叶纱纱,拜见将军。」
    「你还敢来?」辅江见到她就莫名一把光火在头上烧。
    「有何不敢?副将军,我是以后要和朱家军站在同一阵线的巫女,请自重。」辅江这人心直口快,直肠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人。
    「主帅,请您对巫女一事再三考虑、斟酌!」辅江不与她争论,直接单膝跪下请朱尧改变心意。
    「看来,副将军是不知晓我和将军的关係囉?」她刻意道。
    「叶纱纱!」一旁的朱尧冷言制止,这是第一次他直呼她全名。
    「将军不肯透露,那我就嘴巴闭紧些,副将军,请忘掉我刚才说的话。」看来朱尧很介意他们「生命共同体」的消息走漏,居然连名带姓喊她,语气虽冷,她却莫名感到愉悦,她这是什么怪心态呀?她真是当凡人当傻了……
    叶纱纱这番话非但没有压下辅江的困惑,反而让他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动力。
    「你这是什么意思?」辅江先是看向她,尔后又转头问朱尧。「主帅,这到底怎么回事?」最后,他定睛在朱尧面前,两眼尽是疑惑。
    朱尧面色一沉,黑瞳迸发着冷箭射向叶纱纱,都怪她多嘴!这辅江的性子就是得不到答案不罢休,他可不想让他的副将发现他竟然被一名女子操纵在手掌心里!
    「副将军,这事儿将军若不想言明,你就别问了。你该将心思放在别处,例如之后要如何和我合作,一起维护豫国人民安全。」她假好心的好言相劝。
    「是不是你对我们主帅施了什么咒?不然,我们主帅怎么可能会要一个女子来协助征战?」他思来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以朱尧的性子怎会要什么征战巫女呢?
    「天地良心,我问心无愧。」叶纱纱脸不红气不喘说道,在旁的朱尧听得都汗顏,她这是全然忘了自个儿昨天对他下了血咒吗?忽然,她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拋下一颗震撼弹。「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主帅对我做了什么?」
    「你这是何意?」辅江一怔,脑袋瓜子一下往朱尧方向转,一下又往叶纱纱的脸看去。「不、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撇除他对叶纱纱的成见,她的确是貌美如花,更胜天仙,可将军从不被美色迷惑啊?还是,将军眼光甚高,要这种等级的他才愿意出手?再怎么说,将军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面对女色还是有招架不住的时候啊……
    朱尧运起内劲,劈掌就是一记快狠准的手刀往辅江那颗胡思乱想的脑袋落去。
    「把你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去!不是你想得那样。」劈掌消气后,他又对叶纱纱说:「请巫女慎言,切莫造谣生事!」
    叶纱纱眨着无辜大眼,踏着轻巧的步伐走到朱尧面前,还故意神秘兮兮地在辅江面前对朱尧咬耳朵。她在他耳边悄声道:「将军,你是想要让他知道实情,还是隐瞒我们之间的交易?」
    朱尧脸色倏地一阵青,叶纱纱继续说道:「依小女子之见,不解释不回答,将错就错,才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语毕,她把戏做足,摆出一脸羞怯的模样,将军露出一副有口难言的神情,很难不让辅江胡乱猜测。
    「可是将军,您忘了京师里头还有紫嫣姑娘在等您吗?」辅江净挑事端,把朱尧不想面对的事情拖出。
    「什么紫嫣姑娘?」听见了敏感的字词,她仰头提问。
    「紫嫣姑娘是将军的未婚妻呀!她是个人人称讚的大家闺秀,跟你这个来路不明的巫女可不一样。」论容貌是及不上叶纱纱,但性格、背景肯定都胜过她。
    朱尧竟然已有婚配……这个消息太过震惊,像个当头棒喝狠狠给了她一击。
    她原以为只要想方设法待在他身边,就能让他再度倾心于她、唤醒他俩曾经的美好记忆,让一切回归正轨,想不到──他在京师,还有个人在等他……
    她和朱尧早在千百年前便相爱,可今生今世与他有姻缘关係的却不是她,若她执意掺合,是否会连累到那位紫嫣姑娘,让她此生不幸呢?
    她对朱尧的爱根深蒂固,而就因为她懂情懂爱──对另一名女子便有着惻隐之心。爱情虽盲目,却也令她看得更清,她太懂爱一个人义无反顾的心情,为了他甘心付出所有、也愿意为了他失去花仙的身分、千百年的仙为,到了冥府更是寧愿与冥王冒险一赌,独自承受月痕之痛,只为换取机会与他廝守。
    「辅江,你是不是嫌舌头太长?」他不介意割掉他的长舌。
    「主帅,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可别动怒。」辅江灵活地往后一跃,深怕朱尧又会做出什么令他难堪的事。
    上次断他腰带滑落裤子的糗事还深植在他脑海里,半夜都还会做恶梦啊!
    「将军,他说得可是真的?」轻如羽毛的女声,由她口中逸出。
    「我的私事,应当轮不到你过问?」想到京师还有个烫手山芋没处理,他就躁鬱万分,辅江这傢伙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纱纱为何一副怨妇的表情质问他,她这是在演给辅江看吗?
    她原先熤熤光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来;她以为她遮掩的很好,可朱尧还是瞧见了。为什么──她要露出失落的模样?又为什么,他会有种做错事情被逮到的负疚感?
    从前我便只有你,往后也是──有你一人足矣。
    沙华曾立下的誓言,还言犹在耳。
    朱尧不愿她过问,是因为想保护那名女子不受她侵害吗?是了,她如今在他面前是个狡猾多诈的巫女,随便就能施咒伤人保己,她得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早已不是那个他捧在手心疼爱的曼珠。
    他也不是从前的沙华,他叫朱尧,是豫国铁面无私的护国大将军,还有个未婚妻──那个人却不是她。
    「你放心,我不会对她出手的。」叶纱纱揪着心头的酸楚,淡淡说道。
    「主帅!你看看这巫女心怀不轨啊,我只是稍微提起紫嫣姑娘,她就──」嗯?辅江摀着自己喉咙,神情惊愕,他怎么发不出声音了?
    他焦急地还想出声说话,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他马上转向叶纱纱,用无声的眼神控诉她,还不忘比手画脚,似是在说:「是不是你搞得鬼?」
    叶纱纱冷笑以对,答道:「你太吵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朱尧这么喜欢欺负他,因为──很有趣。
    朱尧被他们俩人惹得心烦焦躁,冷言下了逐客令。
    「你们两个,都退下!木已成舟,此事已定,莫要再问!」末了,还不忘对话特别多的辅江威胁道:「还有,辅江──不准你乱嚼舌根,若是有间言间语流出,我就割掉你那根比妇人还长的舌头。」
    「呜呜、呜──」辅、辅江不敢!他说不出话,只能激动发出呜噎声,最后还不忘识相闭口,双唇紧密严实的靠在一起,表示他会闭紧嘴巴。
    开玩笑,被割舌头还得了?要他不能说话,乾脆要他别活了!不对,现在这巫女就让他无法言语,他该怎么办?多久才能再开口说话啊?
    叶纱纱微微欠身转头离去,辅江也心急地跟在她身后──「呜、呜呜──」他依旧发不出声音,只能继续用这诡异的声音质问叶纱纱:「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復说话?」
    叶纱纱嫌烦又唸了一个咒,辅江便连呜噎声都发不出了。这下他是真的紧闭双唇,无法开口。
    「你再吵,我就让你三天都说不了话。」她冷冷地拋下这句话,撇头离去。徒留辅江独自垂泪。
    呜──这女人好狠,专挑他的弱点恫吓啊!
    主帅营帐一扫嘈杂,顿时寧静片刻。
    只是,她离去的纤细背影透露着一丝寂寥,在朱尧的脑海里挥散不去,莫名胸口溢满了不知名的情绪,令他鬱闷寡欢。
    叶纱纱──你下的血咒,难道还有后遗症不成?
    有辅江这种不服气的人存在,却也有什锦这般替叶纱纱开心的人。
    「纱纱,不,我现在该唤你巫女大人!」什锦雀跃不已,就像隻刚学会飞的鸟儿一样兴奋,趁空档来跟叶纱纱道喜。
    「千万别这么喊我,你就和之前一样叫我纱纱吧!不然我怪不自在的。」她莞尔一笑。随即,她又露出些许担忧。「什锦,你──不怕我吗?」
    毕竟这个巫女的身份,很容易让人误会。她从走出来到现在,都能看到那些士兵、僕役看待她的眼光不如以往,有的是敬畏、不解,更多的是──恐惧。
    「怎么会?你现在是我们朱家军的征战巫女,我高兴都来不及了!多了你这个强大的战力,往后打仗肯定是只胜不败!」
    「什锦,我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巫力耗尽、反噬找上身来时,我便如同废人。你瞧我先前的虚弱模样,什么都做不了。」多亏什锦那时的悉心照料,让她恢復得快。
    「放心,往后有我伺候你,绝对把你身子养好!」她干劲十足,已经想好回京师后要大展厨艺,准备什么补汤了!
    「什锦,你知道我是把你当姊妹的。不必说什么伺候,我只希望你相知相伴。」从前在夜月宫也是自己打理自己,只是有专门的婢女替大家做饭洗衣,做些杂务。说实在的,她并不习惯有人服侍,倒是缺了一个能说话的对象。
    她突然有些想念嘰嘰喳喳的夜月宫,也不知道田瓔、夏昀她们过得好不好?她出来都快一个月了,她们是否担心她呢?
    「纱纱,我也是把你当姊妹看,才这般待你的。况且,将军有令,要我做你的贴身婢女。」她圆润的腮帮子笑起来鼓鼓的,还有个可爱的小酒窝,甚是亲切讨喜。
    看着什锦真诚的笑容,叶纱纱不禁想起好姊妹夏昀,她性格乐天,有她在的地方总是有欢笑,她就像阳光照拂着周遭的人,尤其她笑起来和什锦一样有着甜甜的酒窝。
    「好,那往后在京师的日子,就请你多多关照了。」叶纱纱露出灿笑致谢。
    这一笑,又让什锦紧张地绷起神经。
    「纱纱,既然你把我当姊妹看,我也得好好劝告你,在京师时,除了我们这些熟人外,你可千万不要对陌生人笑啊!」太可怕了,这抹笑不知道会撩到多少紈裤子弟或是登徒子?若是引来麻烦可就不好了!
    闻言,叶纱纱又是一阵低笑,把什锦的苦口婆心当作耳边风,咻──风一吹,就飘远了,她什么也没听进去。
    就这样,褪去了战俘的身份,她无缝接轨地从敌营重金礼聘的巫女变成朱家军的征战巫女,随着朱家军归回京师。
    当朱家军偌大的队伍风尘僕僕从城门入关,一大批将士浩浩荡荡骑着战马,好不威风地走在街道上,所有百姓都站在两旁欢呼喝采,庆祝朱尧护国大将军又不负眾望成功驱敌,守护了豫国所有人民。
    其中,不乏那些偷偷爱慕朱将军的闺秀小姐,为了一睹朱尧伟岸风采,不顾身份私自带上奴僕就为了近观朱尧。
    「朱将军虽是武人出身,却一点也没有暴戾之气,甚是难得!」路上行人称讚道。
    「是啊!虽然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冷酷,可却英姿颯爽、不减风采!你看,连骑马也特别威风!」其他人都像是绿叶,衬托出将军的不凡!
    只是,这次回来的却不单单只是朱家军这帮男子。
    叶纱纱现下身份不同,有专属马车免于一路颠簸奔波,可她嫌坐马车闷,看不到外头景緻。反正她身子也已恢復,便要求自己骑一匹马。原先朱尧颇有意见,他们多半是派战马出征,战马健壮能行百里,可缺点是桀驁难驯,他担心叶纱纱无法驾驭。一方面,又大男人心态作祟,觉得让一个女人骑乘战马不妥。
    殊不知,连专门的驯马师都要花费心思驯服的战马,她居然没两下子就让战马乖乖当她坐骑,供她差遣。
    既然连马儿都愿意乖乖听话,他似乎也没理由阻止她。
    而且,她驯服马的方式真是让他们大开眼见,没有使用任何驯马技巧,她就只是静静地、专注直视马儿的眼睛,过没一会儿,不知怎地马儿便走向她,正当他们担心马儿会失控暴走,对她出「脚」时,马儿居然对她俯首,令在场的将士都看傻了眼。接着,她便浅浅一笑,伸出玉手抚摸马儿的头,韁绳一拉俐落上马,那骄傲得意的神色让眾将士真不是滋味。
    难道马儿也好女色?这是他们安慰自己的解释方式。
    辅江忍不住好奇,私下去追问叶纱纱究竟是如何办到的,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瞧,就像看马儿那般。辅江一开始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颊上甚至还染了怪可疑的红晕,最后他忍不住移开目光,说道:「你、你别瞧了,我知道了……」
    原来真正的驯马不用靠言语和技巧,单凭一双眼就能让人知晓谁才是主人……辅江懊恼地抓头,想着自己怎么会被那双眼给震慑住呢?又怎么会被她瞧到自己又紧张又害羞?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中,好像蕴藏着什么魔力,久久盯着令人忘了自己是谁……难道──主帅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改作风,请她来当征战巫女?
    虽然朱家军一身朱红战甲,隐身在其中的叶纱纱也穿着顏色相近的緋红衣裳,但她纤细窈窕的身影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咦?将军身后那穿一身红的女人是谁?」一名看热闹的女子问道。
    「将军打仗从来不带女人随行的,仅会带少数婢女打理杂事,若是婢女不可能会自己骑一匹马,她是谁呀?」
    「这你们有所不知,听说将军带了个巫女回来。我看八成就是她──你看她,生得特别不一样,感觉就是会下咒的脸。」在旁的大婶在客栈里干活,消息特别灵通,又爱八卦。
    「巫女?你可小声点,要是被她听到小心她对你下咒!」
    「嘖,妇人之见,不可信!」不知何时,一名穿着贵气的男子也加入谈话。「瞧瞧她那眉眼之间散发着一股灵气,气质与眾不同,犹如出水芙蓉!怎会是巫女?是仙女下凡啊!」
    第一次来到豫国,看见满街热烈欢迎朱家军的百姓们,叶纱纱好奇地东张西望,自然而然地漾起笑靨,正好被说话的男子瞧见,一笑就不得了,那名男子完全被她给勾住了魂,怔忪喊道:「不,她是天仙再世!」
    街上的百姓们,凡是见到她那一抹笑的人──尤其是男人,无一不陶醉在她那嫵媚笑顏中,纷纷妄想着要再见她一面。
    坐在奴僕马车里头的什锦,打开车帘透气时,发现街上男子异样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是纱纱姑娘忘了我的告诫,随便对人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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