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先皇也说了,如果宣沃下台,被新皇帝取而代之,那么,嵇雪眠要陪着宣沃,宣沃下大狱,嵇雪眠也要去,宣沃被赐死,嵇雪眠也活不成。
    先皇给他的不只是嵇氏满门的荣耀,也不只是权倾朝野的管制。
    还有能让他彻夜难眠,殚精竭虑的捆|绑|式辅佐,一旦辅佐宣沃失败,满盘皆输。
    段栖迟突然就明白了,嵇雪眠这么忠诚的缘故到底有多复杂。
    但是时至今日,嵇雪眠已经变了,他放弃了。
    嵇雪眠相信他能当个明君,想把这座江山送到他的手里。
    哪怕宣沃下台,他必须陪着宣沃去死,也要遵从先皇的意思,择新君而立。
    段栖迟脚瞳孔震动,眸光不知不觉变得异常阴狠。
    他想的可真好,既不辜负先皇的恩,也不辜负段栖迟的情。
    唯独辜负了他自己。
    段栖迟怎么肯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先皇于嵇雪眠是恩人,于段栖迟,是个不负责任丢了种就跑的摆设父亲。
    久久没有发出声音的段栖迟想要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变得十分干涩,没说出来。
    嵇雪眠注意到了他的异常,回头看他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段栖迟看出了他眼里的担忧。
    段栖迟受不了他这样好。
    段栖迟低下头,垂眸,掩藏了自己眼里的情绪,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低声细语地说道:宝宝,我改变主意了,除了欠你的那顿饭,咱们俩还有别的账,回家再算。
    嵇雪眠舔了舔嘴唇,不解:什么账?
    段栖迟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抛、夫、弃、子。
    嵇雪眠不自然地干咳一声。
    他知道段栖迟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温声说道:别生气,生死有命,我要是走了,你好好养大咱们的小崽崽肚子里这个,就
    我不生气,我心疼。段栖迟揉了揉额角,怒气冲天,老东西死了也不安生,你还要往哪走?你给我好好活着,否则你死了我变成鬼也得娶了你。
    嵇雪眠坚持:先皇遗诏不可违逆
    你待着,不要说话。段栖迟不能再听嵇雪眠说话了,他怕他会忍不住被他弄哭。
    那摄政王就出了大名了。
    死了的人,就该好好躺着休息。人间的事,就交给活人来办。
    所有人都等着段栖迟说话,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大臣们稀里哗啦跪了一地,大不敬啊大不敬!先皇恕罪啊!
    宣沃脱口而出:皇叔!
    还叫皇叔?段栖迟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问他:不该叫本王皇兄吗?
    一片惊呼。
    摄政王
    皇子?
    当初的三皇子?确有其事?天呐,野史也成真了!
    宣沃咬牙切齿,你这是大逆不道!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先皇的旨意!哪怕是朕!朕可以退位,但新君不能是你!
    段栖迟不甚在意,为何?
    宣懿扶额:遗诏不可忤逆,这是伦常。
    段栖迟摇头,遗诏?
    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去撅了前太子的坟墓,看看到底有没有这遗诏?
    大臣们惊了,摄政王,你怎么敢这么说?
    你休想擅自藏匿遗诏!
    你难道想说这遗诏不存在?
    段栖迟好笑,见不得太阳的东西,存不存在都没有意义,除非你们谁去把坟撅了,只要不怕前太子魂魄不安,大可以试试看。
    众人面面相觑,段栖迟说的没错,如果不能拿出遗诏,那么今天这场皇帝发起的事|变,就彻底改变了性质。
    从宣沃和帝师遵从遗诏一同退位,让权给摄政王,变成了摄政王单方面篡位,独自扛下乱臣贼子的罪名。
    段栖迟看着众人哑言,慢悠悠地接着说道:既然没有遗诏,那么另拟圣旨,再立新君如何?
    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在今天突然发难,分明之前的攻势都那么缓慢。
    谁也没敢相信,摄政王居然还是个大情种。
    一说到嵇雪眠可能会死,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宣懿一拍轮椅扶手,气的脸发紫,你你还没有真的传国玉玺!休要放肆!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传国玉玺居然是假的吗?
    我的天呐,我们宁朝要亡了啊!
    一片沸沸扬扬中,段栖迟垂下眼睛,一片暗影投在他的脸上,轻飘飘地说道:本王说它是真的,就是真的。说它是假的,就是假的。
    真假无妨,全在人心。
    宣沃实在不能再等了。
    他听了不远处掷地有声的脚步声,一定是摄政王的军队,得知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包围了海晏楼。
    嵇雪眠也听见了房梁上有脚步声走过的声音,第一步就落在最近的地方,居然不知道已经埋伏了多久了!
    嵇雪眠看了一眼段栖迟,后者和他对视,满眼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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