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华戏院中扑朔迷离的一场戏令大督军印归赵督军所有,其他几位督军失望而去,昆明城里的督军大会也就没有开下去的必要了,韩督军也懒得再召集督军们协商怎么抵制北洋军,反而坚持这是大督军的份内事。而赵督军自从得到大督军印后,想与几位督军商量怎么合作,虽说那几位碍于面子不得不承认这个大督军,但内心没有一个人服气的,也就阴奉阳违,没有一个来商量当前的形势。黄、卫两位督军甚至决定过几日后离开云南回到自己的驻地。
    一日,赵督军在茶楼的二楼饮茶,茶是上好的普洱,茶汤浓郁,香气宜人。虽说自己当上了大督军,那几个即使不服气,嘴上也得称呼自己一声大督军,但自己的实力是最弱的,压根就镇不住也管不住那几个人,徒有一个虚名而已。他已命周汉交给那女子一纸凭据,她随时可以去成都督军府里取得那柄如意。
    “大督军真有雅兴啊。你这酒醉茶浓,胜如人间天上。”背后有人走来,赵督军转头一看,原来是黄督军,身边跟着几个卫兵。
    “闲来没事,听说这座茶楼新进了一批上等的普洱,既然来了云南,何不尝尝再回。”
    黄督军一笑,直接坐在赵督军对面。
    坐下后,黄督军说道,“最近昆明城里出了一件事,和你我有关啊。”
    “啥事?”赵督军纳闷。
    “几个不争气的手下喝醉了酒,和云南兵打了一架后,都死在胡同里。”
    赵督军听后很是困惑不解,你们两位的兵醉酒打架闹事死了人,跟我有啥关系啊?但又不好明说,只能继续听他把话讲完。
    黄督军接着说道,“一开始我也认为这些云南兵太狠了,争吵几句,就能不顾同盟情义。但后来我的人调查后,发现这凶手居然是你…”说完用手指了指赵督军背后的卫队长周汉。黄督军又说出另外一事,卫督军曾在督军大会上提出去戏院散心与那女戏子拿出大印这事,都是赵督军的身边人哄骗卫督军所为,那人正是周汉
    这时,周汉就似听到晴天霹雷,脸色青白,慌地双膝跪倒磕头饶命。
    赵督军脸色骤然大变,两眼中燃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怒火,随时喷发。他盯着周汉,那目光如同利剑将他刺穿。
    震怒之下的赵督军还存有一分的理智,纳闷周汉平日里做事很有规矩,这事应该事出有因,否则怎么能瞒着自己?只能回去之后再询问了,他如果没有一个好的理由,直接交给黄督军处置。
    赵督军强压怒火,很是客气地向黄督军抱拳表示歉意,说道:“待我回去查问清楚后,一定给老哥个交代。”
    黄督军冷笑一顿,挥手说道:“想不到啊,大督军的手下故意挑起西南事端,这要是传了出去,还以为大督军是北洋政府那边派来的。不过你这个交代也就算了,你这卫队长很厉害啊,一个人居然把我四五个卫兵直接放倒,素有耳闻赵大督军练兵之勤,这次算是领教了。”
    对面这位一脸阴笑,显然不怀好意,赵督军不知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黄督军接着说道:“手下人死了,我也不能不过问,所以兄弟这次想和大督军你探讨下练兵之法。”
    说着话,他身子探出茶楼窗外,指着着楼下这条繁华街道,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派卫兵在下面比试枪法如何?如果我输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只能怨我手下技不如人。万一侥幸胜了,那个大督军印归老哥我怎样?”
    “什么靶子?”赵督军问道。他心中明白了黄督军绕了半天圈子,原来是在惦记我的那块木印。不过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毕竟这次自己理亏,不如答应他,反正自己这大督军没有人服,输了就当做顺水人情了。
    黄督军望着眼前这位新任的大督军,内心乐开了花,他说道:“打仗时哪有立着不动的靶子?今天不仅要比枪法,还要比胆量。你我各派十个人到下边去,把下面当成战场,死伤多的一方输,怎么样?”
    赵督军没有动容,仅仅问道:“他们在外面拼死拼活,我们呢?”
    黄督军呵呵一笑,提起茶壶只给自己满上一杯,笑道“喝茶啊,喝完这一壶茶后看看谁赢谁输。”
    督军们常年征战,见惯了流血,看淡了生死,自然不把这事当成大事看待。
    “嗯”,赵督军点头赞同,“不过,今天我就带过三四个人来喝茶。”看了看还在旁边跪着的卫队长,呵斥道“滚回去带几个人过来。”
    周汉连滚带爬地跑回原园,上气不接下气,顾不得缓过气来,便命令所有人集合包括还绑着绷带的马飞和高力。
    “不管是云南兵还是广西兵,一直都把我们当成末等人对待,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兄弟我前几天捡着一机会,趁天黑做掉几个广西兵,却没想到让那边给发现了。他们提出要和咱们面对面的比试枪法,以生死论输赢。兄弟们,抄起家伙教训下那帮兔崽子,让他们晓得到底谁是孬种?”
    周汉从中挑了几个人,包括马飞和高力,领着他们来到茶楼。
    黄督军早已派人清空了下面的街道,赶走了商贩和路人,各店铺一律屋门紧闭,长不过百米宽街面上空空荡荡地只剩两只流浪狗在追逐玩耍。
    街道的一头,周汉猫腰蹲在货摊后,他的手下或趴着,或靠着门板,都举枪瞄向另一头,等待长官的命令。
    高力躲在墙角后,听不到任何声响,四周出奇地安静,好奇心作祟之下,探出头想要看看情况,立刻被身后的马飞用劲拽了回来。
    “不想要命了?待会别逞能,小命要紧。他们赌着玩,咱们就得玩命,这啥世道啊?”马飞小声埋怨道。
    黄督军向外瞧了一眼对方的人,惊讶了半刻,接着笑岔气了,怎么连伤号也来了?望着脸色愈加铁青的赵督军,他很是自信,自己那十个卫兵,都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这一次应该是很普通的一事儿。
    他拿起茶杯,慢慢地伸到窗外,手一松,杯子碎裂的那一声清脆之音如同惊雷怒哮一般,顿时枪声大作。
    楼上饮茶叙旧,屋外刀光剑影。
    有人忙于躲避,有人一昧冲锋陷阵,还有人一股脑地射完所有子弹。接连不断地有人挂彩负伤,有人被流弹击伤头部而毙命,还有人手捂着伤口继续战斗。双方都已杀红了眼,惨如人间炼狱,血腥激烈之状难以形容。
    茶楼上,笑声此起彼伏,似乎硬要将外面枪声掩盖下去。
    两位督军品着刚换上来的茶水,黄督军说着几则不着边的笑话,却不断地被楼外刺耳枪声打断,厌恶之色使得副官赶忙闭上窗户。他俩没有一人朝下面看一眼,仿佛与其没有任何关系。
    一会后,茶汤见底,副官双手奉上一白色手绢,黄督军接过后慢慢擦完嘴,随手开窗将手绢往外一扔。
    马飞的枪法精湛,少有失手的时候,却引来了对方的“关照”,数发子弹悉数向他射来,呼啸而过,钻进身后的墙壁上,四溅的墙土洒落在旁边高力的身上。
    高力一直伏在地上,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血腥场面。震耳的枪声,飞溅的血花,周汉的喊叫,这些早使他楞在原处,大脑一片空白,稍一露头就有子弹迎面飞来,哪还记得任务。
    突然天空中缓缓飘来一片白色的手绢,是那么的洁白神圣,在枪林弹雨之中如同落叶于秋风下摇晃不定。士兵们清楚这暗示着枪战的结束,畏惧军令,枪声瞬止。
    黄督军的副官一溜烟跑下楼,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乐滋滋地飞奔上楼回禀道:“我方死两人,伤六人。赵督军一方则是死四人,伤六人。”
    听到这里,黄督军示意赵督军也派人下去核对,赵督军面色平静,似乎在意料之中,只淡淡说了四个字:“愿赌服输。”
    黄督军露出得意之色,一再叮嘱道:“今晚我带其他几位督军一同去你那里取大督军印。”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那侥幸活下来的六名卫兵都已挂了彩,见到赵督军的到来,挣扎着起身迎接。卫队长周汉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见赵督军冷默地瞅着他,内心发憷,寒意由心而生。
    赵督军一向都是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无人能猜出他内心的想法。这次他仅仅吩咐众人相互惨扶着回到原园。
    原园里,上上下下忙成一团,治疗伤者,采购棺木,设置灵堂,并请来几名法师超度亡魂。
    周汉却独自来到赵督军的房间请罪。
    冷静后的赵督军细细缕了一遍这几日的前因后果,甚至破天荒地点着一根香烟,右手夹着这根烟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见到周汉的到来,赵督军看着这位他始终信任的手下,一直在纳闷他这样做的缘由?
    出乎周汉意外的是,赵督军并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杀死黄督军的手下,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刚才要把伤员带过去,只是责问了一句“杀人后为什么没有报告我?”
    周汉总算有了辩解的机会,解释道:“他们总是欺人太甚,卑职想私下里杀他几个人给您消气。后来卑职也知道闯下了大祸,想着咱们回到四川后再向您如实禀报。”
    周汉的回答没有令赵督军满意,他叹了口气,意味深长说道:“你这几日就待在房子里,自己反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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